所以在他看來會在十日内趕抵京城的軍隊,卻在五日後,就出現在了洛陽城外。當時正值中午前後,突然有一支軍容俨然,殺氣騰騰的軍隊直逼過來,可把守在北邊城上的禁軍,以及附近的百姓們吓得不輕。
直到有人看清楚那隊伍中的旗幟,确認來的是自家官軍後,才有人忙不疊地趕去報信,然後不久,消息就直送入皇宮。孫璧立刻就坐不住了,親自出宮相迎,并下旨讓王晗代自己出城迎凱旋的邊軍到皇宮。
王晗不敢怠慢,立刻就忙活了起來,這一支五千人的邊軍,便在陣陣鼓号聲中,在滿城百姓的夾道歡迎和矚目下,排着齊整的隊伍,以肅殺的氣勢,直入皇宮。
當看到隊伍前端缺了一隻手的蕭承志時,已等在宮門内的孫璧更是一陣激動,當即上前:“承志,還有諸位将士,辛苦你們了!”
“爲陛下殺敵守邊,臣等百死無悔,不敢言苦!”蕭承志在迅速下馬拜倒後,大聲回道。然後也帶得其他将士也是一齊大吼,聲音之大,猶如雷霆,都能讓洛陽全城百姓都聽到這番慷慨陳詞了。
“哈哈哈……好,真不愧是朕一手帶起來的精兵,有你們這句話,朕無憂矣!走,都随朕入宮飲宴,朕早就答應過你們,要在得勝歸來後與你們暢飲慶功,隻是之前出了些岔子,現在卻也該兌現承諾了。”說着,孫璧一把攙扶起面前的蕭承志,滿面興奮地說道。
其他将士在聽聞自己還能入宮飲宴時,也是一陣驚喜。要知道以他們絕大多數人的身份,以往别說入宮飲宴了,就是來京城見識都隻能是夢裏。現在皇帝居然親自爲他們設宴款待,這是何等的榮幸啊,一句光宗耀祖都不足以表達心情了。
一時間,這些将士們個個都熱淚盈眶,砰砰叩首,口中雜亂地叫嚷着:“謝陛下厚賞,臣等縱然肝腦塗地,也無法報陛下之恩于萬一……”
将士們都被如此榮遇感到得涕淚交流,好半天後才在皇帝的幾番勸說下起身,然後随之入宮。而一旁的王晗等文官,雖然面上帶笑,心裏卻是一陣陣的沉重苦澀,壓力不覺更大了。
他們已經敏銳地捕捉到了一些更深層次的東西。皇帝今日如此禮遇邊軍将士,這已經不是單一的事件了,而是一個信号,一個武将又将再度崛起的信号。
大越朝素來說的是文武并重,在朝中武将地位也不比文官要低。但事實上卻絕非如此,因爲多年承平,武将無處立功,勢力不斷萎縮,文官方面自然就對他們有了一定的壓倒之勢。
這點從這幾年的朝局情況也能看出些端倪來,真正掌權的是政事堂諸相,還有便是六部各官,倒是執掌軍權的樞密院,在朝中沒有多少話語權,而且那裏邊的官員,其實也慢慢變成文官模樣了。
而這一次,孫璧這個新君卻打算重新提升武将地位了,隻今日這場于宮中宴請凱旋的北疆将士,就足以發出明确信号。要知道,以往能在宮中宴飲的,隻有身份尊貴的高官權貴,或是金榜高中的士子們啊,哪有粗魯不文的武将們染指的餘地?
但這次北伐大捷又确實是大越立國以來前所未有的大事,大功,孫璧有此決定,還真讓人沒法反對。更何況,這一戰還是以他自己爲主帥拿下的,臣子們就算想否定其意義,也是做不到的,那隻會給自己帶來災禍。
于是到了這時候,王晗等高官也好,那些低一級的文官們也好,對此也隻能默認了。他們更清楚,接下來朝中局勢将有大變,武将勢力會擡頭,而他們分走的,就是相當一部分的文官們手上的權力了。
對此,現在的他們已經無力反抗,隻能默默忍受了。
隻這一招看來,大家就得承認,孫璧這個新君的手腕其實一點都不比先帝要差,而且身爲武将的他,行事更爲果斷,恐怕接下來皇權将會徹底壓倒臣下之權了。
事實也正是如此,就在這一場歡宴之後,孫璧就連續下達了數道旨意,把一幹功勞極大的武将都給升了官加了爵,尤其是蕭承志,更是直接升作樞密院副使,定國公,離封王也就一步之遙了。
其他一些功臣,也陸續被封入禁軍之中,或擔任皇宮守衛,或擔任洛陽巡防要務,還有直入兵部等衙門任職的……反正就是把他們都安置到了相當重要的位置上,在确保皇宮和整個洛陽的防務完全由自己人掌握同時,更是将軍權牢牢地把持在了自己手中。
關鍵是這一切都是有理有據的,叫人無可反對。由此,在正式登基後的半月時間裏,孫璧已經把李淩提出的幾點掌握皇權的關鍵給一一做到了。
軍權在手後,他便開始着手控制财權。而這一點,就和李淩息息相關了。
在孫璧的壓力下,戶部和轉運司也好,政事堂那邊也好,都不敢再作拖延,最後果然就按旨意在戶部衙門附近到底一處空閑的衙門處挂出了三司衙門的匾額來。而李淩,也在歇息了好些日子,陪伴補償了家人後,正式投身官場政務之中。
在他面前,财稅方面的種種手段自然無所遁形,隻要他想查,就沒人能耍出什麽花樣。于是隻半月時間,三司衙門就真正立穩了腳跟,開始成爲了戶部和轉運司衙門必須時時禀報,刻刻用心的上司衙門。
而接下來,無論是國庫銀兩糧食的進出,還是各級官員的俸祿賞賜,李淩都有權利一一過問決定。由此,财權自然也通過他算是真正地落到了孫璧的手中。
有此兵權和财權在手,政權自然更不可能旁落,也沒人再敢對皇帝陽奉陰違,尤其是當之後一些人被嚴懲的事情爆發,更是叫人對新君産生了前所未有的敬畏。
右相唐千文,不但身居高位,更是朝中老臣,說他在朝中地位一直穩如泰山都不爲過。所以,哪怕他在之前明确投到了永王一邊,爲其鼓吹呐喊,在孫璧正式确認皇位後,也沒人認爲他會受到牽連。
也正是因爲他的存在,使不少之前的永王黨人保存了一絲僥幸,覺着自己也能蒙混過去。畢竟法不責衆,又有個高的頂着,皇帝還能追究到底不成?
可事實證明,他們還是小觑了孫璧的手段。就在繼位後兩月,在他真正掌握實權後,他終于向這些人開刀了,第一刀,就是直砍唐千文。
手段也是很常見的官場攻讦,貪污受賄!
這一罪名放到哪一朝其實都是适用的,畢竟當官員手中掌握相當實權後,自然會有人賄賂巴結,你能拒絕一次兩次,但幾十次,幾百次唾手可得的金銀财物放在眼前時,就是聖人也得動心了。
更何況,大越官場的風氣本來就不好,尤其是先帝在時,更是貪腐成風,誰也不可能獨善其身。唐千文自然是貪污了許多好處,隻在于能不能找到其破綻,從而一下就定其罪。
但這回出手的是李淩,這就不能稱之爲問題了。隻通過一些不起眼的商鋪賬本,他便鎖定了另一些專門爲唐千文經營索賄的人員。然後再順藤摸瓜,一番連拉帶打,不消數日,一條翔實的證據鏈便擺到了皇帝的禦案前。
官場上的貪腐從來不是大問題,問題隻在有沒有人想揪着此事大作文章。現在是孫璧要把文章做大,要追究這位右相的罪責,那就不用說了,直接往深了查便是,直把唐府都給抄了,甚至把他家鄉的那些産業都給查了個底掉……最後得出的結果是,這幾十年來,唐千文竟貪了足有三百多萬兩銀子的巨款。
這個數字和罪名放出去,立馬引得朝野震動,都算是大越開國以來的第一大巨貪了。然後,各種聲讨唐千文,請求朝廷将之處死以儆效尤的說法也是甚嚣塵上。
在如此人人喊殺的情況下,孫璧居然沒有真處死唐千文,而以他終究有功于朝廷的借口,隻把他罷官發配,送去嶺南自生自滅。當然,與他同去嶺南的,除了他的那些家眷外,還有一大批受他牽連的朝中官員——隻是這些人除了貪官這一類别外,其實還有另一層身份,他們都是之前的永王黨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直到這時候,朝臣們才終于真正理解了這句話的意思,新皇登基,許多老臣就該退了,尤其是那些從一開始就站在新君對立面的臣子們,其實他們最好的對策就是盡早抽身。可他們卻不甘心,還抱着僥幸,覺着法不責衆,皇帝不敢對所有人開刀,而結果,卻是極其慘烈的。
當然,到了這時候,孫璧的目光早就從他們身上移開,轉而将注意力放到了那個最關鍵的人身上——裘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