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不止是他們,就連與李淩站一邊的馮唐等人,也在看到這血腥一幕後感到了恐慌與不安,也往後退,刻意與他拉開了距離。他縱然是朝廷高官,可如此肆無忌憚地當衆斬殺朝廷武将,也是重罪啊。
隻有李淩依然如故,不但沒有絲毫失措的反應,甚至臉上還挂着一絲微笑,贊許地看着李莫雲,他果然不會讓自己失望啊。當下,便上前一步,大聲喝道:“并州都督駱五關以權謀私,殘害無辜,圖謀不軌,早已伏誅!本官受朝廷之命特來爲民除害,你等還不速速歸降,若再敢有所反抗,他便是你們的榜樣!”說着,便一指地上身首分離的江霄屍體,又給身後的馮唐打了個手勢,讓他配合自己說話。
馮唐倒也不是個猶豫無能之輩,之前隻是受驚之下的第一反應,現在明白處境後,便也趕緊配合着開了口:“都聽明白了?事到如今,你們難道還想負隅頑抗不成?真要如此,那不光你們自己,你們的家人妻兒都要受到牽連!”
如果隻是李淩一人放話,這些兵将在度過了剛才的心理沖擊後說不定還真會再度不管不顧殺将過來。但現在,還有所有人都知道的并州知府發話,效果就完全不一樣了,這算是爲李淩的身份和說法做了背書。
在主将相繼身亡,所有将士都感到不知所措又心慌的時候,一個地位更高的官員站出來下達号令,就足以讓他們乖乖聽從了。于是,不知是哪個先給出的反應,手一松,兵器落地,然後就是叮當一陣亂響,這些官兵都放下了手中兵器,徹底失去了再戰的勇氣。
直到這一幕發生,李淩才真正地放下心來,自己這一場冒險的計劃終于是成功了。
早在知道背後居然是并州都督這樣手握上萬兵馬的家夥在打孫璧主意時,他就知道這次很不易應對。但再難,也必須主動出擊,不然等那邊真全力以赴,不顧一切地派出麾下兵馬追殺過來時,他們這二十多人真就隻有死路一條了。
所以他才會說動幽雲莊衆人,以冒險救出他們的家眷的名義,進入并州。而他要的不光是誅殺駱五關,更要把并州軍權控制在自己可以信任的人手中。
而現在的結果證明,他真做到了,随着駱五關和江霄這樣對都督絕對忠誠的部下被殺,其他幾千兵馬自然再翻不起浪來。
馮唐雖然不知道李淩的全盤計劃,但此時也知道,自己這回真就踏進一個巨大的旋窩中來了,而且他甚至都不知道李淩現在到底是何身份,打着什麽樣的主意呢。
然後,他就看到都督府大門突然敞開,又一批氣度井然,身上帶血的人馬走了出來,當先一人更是氣宇不凡,一雙眼睛在他身上快速掃過,便讓他感到了一份強大的壓迫力,再仔細看時,又覺着這位的模樣好像有些熟悉。
“孫兄,事情已經解決了。”當了這麽多人的面,李淩自然不好暴露孫璧身份,便笑着說了句。
孫璧也頗爲贊許地看看李淩,點頭道:“辛苦你了,還有這位……”說着,他又看向馮唐,在李淩介紹了一句後,才笑着道,“馮知府能仗義出手,孫某銘記在心。”
馮唐幹笑了一聲,一時卻又不知該說什麽才好了。倒是有心想要問問對方來曆身份,卻被李淩先一步說道:“繼元兄,現在并州城中情勢緊急,可還得靠你穩住大局啊……”
這話頓時就讓馮唐陡然一個激靈,也顧不上再與這些人說話了,立刻轉身道:“來人,随本官去軍營……”城中軍營裏可還有好幾千兵馬呢,要是真被有心人鼓動了突然造起亂來,自己可沒法子彈壓啊。
随着他這一去,其他官兵也都退走,此時的都督府前,除了幾具屍體,一地鮮血之外,卻是前所未有的幹淨。
“那駱五關已經被孫兄誅殺了吧?”李淩這時才上前幾步,小聲問道。
“對,不殺了他,我們的安全沒有保障。還有,我已經從他口中問到了背後之人的身份,但區區一個裘駿顯然還不是幕後黑手,他背後還有人。”說到這兒時,孫璧眼中有濃烈的殺意閃爍。
李淩自然知道裘駿是誰,那是樞密副使,還有一個侯爵身份,乃是當初太宗朝時的功臣之後。正因爲有這一層身份在,其實這些年來裘駿在洛陽的地位一直都挺高的,好像各位皇子也沒有與他特别要好的。現在這家夥突然冒出來要置孫璧于死地,這背後的水可就更渾了。
李淩點點頭,知道這些東西不是自己能弄明白的,也就沒再多說,又問了句:“咱們接下來是何打算?”
孫璧看了看四周,早已是冷清一片,方圓數裏,除了他們這一群,不見一個人影。這不光是因爲現在已然接近三更的關系,更在于這等厮殺慘叫什麽的,早把滿城百姓給吓得不敢出門了。
所以在稍作思忖後,便果斷道:“那就先在這兒留宿一晚,明日再出發。”說着,又看向還處于震驚與茫然中的辛如海等人,“各位又有何打算?”
辛如海也好,顧飛也好,早被他們随意殺官的行爲給吓得不敢近身了。他們雖然是江湖豪傑,但可從來沒想過要殺官造反啊,不然也不會被駱五關随意拿捏了。現在被孫璧這麽一問,幾人更覺心中一凜,有心想要就此分道揚镳,可再看看那些已經被救出來的家眷,這話又實在不好出口啊。
孫璧一下就瞧出了他們的爲難,便又是一笑道:“各位,不如咱們先去裏頭說話?在下想與你們談談,不知肯否賞光啊?”
人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辛如海他們自不好再作推辭,便答應一聲,不過不是所有人都進都督府,而是隻有兄弟幾個跟了孫璧入内,其他人則繼續留在外間。顯然,按他們的打算,是想要盡快離開這是非之地了,甚至可能連他們經營居住多年的幽雲莊,都隻能放棄了。
李淩本來是下意識跟着往裏走的,但在來到廳堂前時,他卻又突然停下了,隻沖孫璧說了句自己還有事,便不再入内,轉身離開。
他知道孫璧與辛如海他們想談什麽,卻是有意招攬了。這時自己在場或許真能幫着說上幾句,但如此一來,這批人與自己的關系又會變得很是緊密——相比于孫璧這個君王,自然是他讓人更容易接近了——如此一來,幽雲莊衆人又到底算是誰的人就不好說了。
或許現在的孫璧不會在意,但将來呢?
人心是會變的,更别提君王的心思了。在見識過孫雍的爲君之道,再加上對曆史的熟悉,讓李淩很清楚君臣之間的關系得有分寸的道理。自己再能幹,也不能搶着把皇帝的所有事情都給包攬了去,那最後的結果隻會是功高不賞,死路必近!
所以這一回,他選擇了回避,讓這些人成爲孫璧真正的親信。
事實證明他的這一決定是正确的,雖然不知孫璧到底和這些人說了什麽,但最後,幽雲莊衆人真就在這一場對話後改變了原先的主意。隻把家眷送去别處暫避,他們一幹兄弟卻是加入到了李淩他們的隊伍中,成爲了孫璧身邊的護衛。
待到次日天亮,他們便一起上路,再往洛陽而去。
而在出得并州時,孫璧還特意找到李淩,告訴了他一件讓他頗爲在意的事情:“我查過了,清遠縣的案子确實就是樊家兄弟幾個出的手,他們也是奉了駱五關之命,爲了阻撓我們的行程,才會殺了那王家滿門。”
李淩聽得臉色也是一沉:“這麽看來,這些家夥當真是死有餘辜了。對了,您是怎麽查到這一真相的?”
“駱五關的書房裏有一份書信,昨夜我拿了看過。本來是想找找與京城那邊聯絡的線索的,結果卻找到了這麽一份東西。”
“那清遠縣當時爲何卻是一口咬定了說我們是嫌疑人,說當日在縣裏的就我們這一隊人是他鄉客?”
“因爲樊家那幾兄弟本來就是清遠縣的人,自然沒人會懷疑到他們身上。”
簡單的解釋,卻換來李淩的一聲歎息,爲了某些人的私心欲望,這一路已經有太多無辜之人送命。但很顯然,這不會是結束,在前往洛陽的路上,一定還有更多人想要置自己等人于死地,也會有更多人會身不由己地受到牽連。
而孫璧,也顯然一樣想到了這些,臉色也很不好看:“再有不到十日,我便能回到洛陽。到時候,我會讓這些人都付出代價的!”這一刻,他的殺意真是前所未有的重,甚至超過了之前指揮大軍殺入漠北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