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此,李淩他們倒是沒有太大的反應,因爲幽州地處北疆,之前不時有鬼戎入侵,又有響馬盜爲禍四方,像這樣的鄉鎮百姓們聚居同住,形成自保寨落的做法倒也不算太少見。
孫璧見此,還在歎息一聲後,小聲對李淩道:“這都是官府不作爲的結果啊,今後可得好好拿個對策解決問題了。”
李淩深以爲然地點頭,以前邊軍把北方的鬼戎當作第一要務,至于響馬盜匪什麽的隻要他們不妨礙軍務,不把事情做得太過分了便是睜隻眼閉隻眼。可現在,鬼戎大患已去,接下來确實該好好整頓一下北疆各地的其他亂象了。不過,這一切都得先等孫璧返回洛陽,真正成爲皇帝之後才好做主。
想着這些他們這一行人已通過了拉起的閘門,進入幽雲莊内。李淩随眼看去,卻見這兒的環境也和一般村落沒有太大區别,阡陌縱橫,點綴着座座村屋,最前方靠着一座小山的,是一處氣派不小的宅子,顯然就是辛如海等要緊之人的住處了。
不過此時莊子裏卻沒多少人,看着着實有些冷清,讓不少人都露出了疑色。而辛如海則是随口解釋道:“今日除了我們這些弟兄外,莊子上的婦孺人等都被送去附近的府城了。”
“這是爲何?”
“還不是那些響馬盜給鬧的?我們這次是打定了主意要将他們一網打盡,所以必須帶走莊上所有兄弟,隻留幾人守着。如此一來,這兒就沒了保障。爲防家人們受驚什麽的,索性就把他們都送去了城裏暫避。”回這話的是個看着有些文質彬彬的青年,剛才也跟李淩他們自報了身份,叫顧飛,乃是幽雲八義中的老幺。
相比于其他七名兄長,這顧飛不但年紀最小,而且武藝也不算太強。但是,靠着過人的頭腦,以及待人接物的手段,倒是頗得衆人的推崇,雖是最年輕的,論地位影響卻隻在老大辛如海之下。
此時他這一說話,其他人也就不多言了,隻在旁邊附和地笑着點頭。而後,顧飛更是引了衆人往那大宅而去,一邊走,一邊還跟他們介紹起莊子裏的一草一木,倒是生就一副好口才,把李淩他們是說得連連點頭,雙方關系也就更親近了些。
進入大宅,到了寬大的廳堂各自落座後,顧飛又趕着去安排張羅酒菜,辛如海等人則是陪着這些客人在廳中閑聊說話。這正是孫璧希望看到的,于是在雙方互相做了一番吹捧後,他便有意将話題引到了對方的出路上:“辛大俠你們可有想過将來嗎?”
“孫老闆這話是何意?”辛如海疑惑問道。
“你們是因爲要爲民除害,同時保護那些手無寸鐵的百姓們才合在一處的,可有想過他日要是沒有這些麻煩了,你們幽雲莊又會如何自處?”
“這個……還真沒想過呢。”作爲江湖草莽,辛如海等人顯然沒有那麽遠的目光,隻說道,“若真有一日幽州太平了,咱們自然就不用再操心了,還是在這兒過咱們的好日子。”
“那可不一定,我想一旦鬼戎之患盡去,幽州的響馬盜匪也被剿滅後,你們的存在就會成爲官府朝廷的困擾了。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不知這句話各位可曾聽說過嗎?”
幾人下意識地搖搖頭,辛如海則把眼一瞪:“咱們這些年來可是沒少幫人救人,也可以說是爲官府做事,連本地的知府老爺我們也是見過幾面的。我們是什麽樣的人,他們應該都了解,怎可能對我們有什麽困擾?”
“呵呵,辛大俠你們也把事情看太簡單了,尤其是那些當官的。正所謂此一時也彼一時也,之前他們有地方要用到你們,自然對你們多有包容,就連那些響馬盜費當官的都能視而不見,更别提你們了。
“可是那終究隻是權宜之計,是在有鬼戎威脅的情況下官府才會有如此高的容忍。但現在卻不一樣了,我可是聽說了,鬼戎已大敗,幾十年,甚至百年内都不可能再犯我北疆,如此外患既去,官軍便能騰出手來掃滅内憂了。那些爲禍地方的響馬盜固然是必然要鏟除的,可你們幽雲莊,怕也不是他們樂于看到存在的呀。
“這與你們是否幫過官府無關,也和你們與知府大人有什麽交情無關,隻和你們在他們眼中是否存在威脅有關。你們且想,連四海盟這樣的響馬盜都不是你們的對手,在官軍眼中,你們豈不是要比他們更有威脅?就算現在你們說着會從此收手,可官府會信嗎?就算本地官員真信了,朝廷會容忍你們這樣一股勢力一直盤踞在此嗎?
“而隻要朝廷真頒下号令,讓幽州官軍剿滅了你們,你們覺着隻靠這麽一座小莊子,就能擋下幾千幾萬大軍的攻擊?”
這番話說得幽雲莊衆人都爲之變色,尤其是辛如海,更是在沉吟後面露愁色:“這事老夫還真從沒想過……可事情都到這一步了,卻還能如何是好?總不能就這樣解散了整個莊子,讓我們兄弟各奔前程吧?”
他剛這麽一說,其他幾個弟兄已經立刻叫嚷了起來:“大哥,我等可是對天盟誓過的,将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豈能這樣就散了?”
“就是!我們兄弟連鬼戎人,連響馬盜都不怕,還會怕了那些沒用的官軍?”
他們這一表态,倒也讓辛如海定了心神,嘿的一笑:“弟兄們說的是,我們問心無愧,官府還能對付我們不成?孫老弟,你這說法還是有些過于聳人聽聞了,就算真有那一日,我們也不怕,自與他們周旋便是。”
孫璧一聽再度搖頭,李淩則趁機道:“各位都有着一身武藝,就算再兇險,自保離開應該不算太難。可你們想過沒有,你們的家人妻小又該如何自保?”他已經明白了孫璧對這些人起了招攬之心,便幫着說起話來。
這話效果更爲顯著,讓本來還情緒高昂的衆人又爲之一餒,面面相觑間,都不知該怎麽說才好了。真要如此,莊子是肯定守不住的,而隻靠他們這幾百兄弟,要面對幾十倍的官軍圍剿,家人可真就危險了。
就在廳内氣氛因此變得有些沉郁時,顧飛又趕了回來,同他一起來的,還有不少端了菜肴酒壇的弟兄們。他們的手腳倒是挺快的,這才半個多時辰,便張羅了不少酒菜送過來了。
一面讓人把酒菜放上碩大的圓桌,延請李淩等人上桌,顧飛也發現了衆人的情緒不高,便問了一聲。随後便從自家兄弟口中知道了他們的顧慮,笑一下道:“大哥,你們這卻是有些過慮了,既然孫老闆他這麽說,想必已經有了能幫我們解開此結的法子。孫老闆,你就别賣關子了,有何妙策先說出來吧。”
坐在主賓位置上的孫璧微微一笑,倒也沒有推脫,說道:“這事其實說難也不難,無非就是讓官府相信各位不再是尋常的江湖草莽,而是能爲朝廷出力的義士……”
“你的意思是讓我們投靠官府?”顧飛立刻明白他話中深意,截斷問道。
而随着他這一問,辛如海以下,所有人臉色都爲之一寒,孫璧雖感奇怪,卻還是道:“就是如此了,這是最明智的選擇了。不瞞各位,在下雖然隻是個小小的商人,但在朝廷裏倒也有幾個朋友,隻要你們信得過我,随我同去南邊,到了洛陽後,我自會引薦你們去和朝中官員認識,到時一切問題自然煙消雲散。”
直到這時,他終于是把自己的最終意圖給表露了出來,而且是把話說得非常明白,唯一保留的,就隻有自己的真實身份了。
隻是孫璧這番話說出來,幽雲衆人卻沒有露出他期待中的附和或稱謝,反倒更是個個面色凝重,辛如海更是把灰色的眉毛猛然一挑,目光一閃,似乎想說什麽。卻被顧飛拉了一把,搶先笑道:“孫老闆如此好意,我等先謝過了。不過茲事體大,還且容我們商量一二……”說完,半拉着辛如海便往廳外而去。
而其他幾個兄弟,在他的目光示意下,則是暫且按捺住某種情緒,爲李淩他們倒酒勸飲:“各位能來我們幽雲莊便是朋友,現在還肯爲我們的出路着想,更是少有的好朋友,還請滿飲此杯,我等先幹爲敬!”
說着幾人舉杯一仰脖,便把滿杯酒都給喝了下去。
見此,孫璧他們也不好太過推辭,紛紛舉起杯來。雖然他們這一路上多有提防,但對這些幽州義士,倒是沒有太大的懷疑。
李淩也與衆人一樣,舉杯湊到了唇邊,可雙眼還是鎖定了面前這些看似粗豪的漢子,随即便發現他們居然也在盯着自己等人,眼中還有着一絲急切。這讓他心中一動,當即停住手上動作,叫道:“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