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來,漕幫從來就是由幫主一言而決,無論是老幫主,還是楊輕侯,他們的威信足以讓他們下達任何命令,都能讓下面的弟兄不打半點折扣去執行。
這樣的一言堂自然也有其好處,那就是辦事效率極高,幾乎沒有任何的磨蹭,但隐藏的壞處也有,比如現在這時候,随着楊輕侯這個幫主一出了事,下面衆人就沒個能真正服衆的了,即便是姜思德這樣的厲害人物,也不能讓所有人都聽從自己的意思行事。
至于什麽少數服從多數的說法,他們更是想都沒想過,隻滿腦子地争吵一頓,看誰吵得過誰了。
而現在,楊輕绡卻提出了這麽個折衷的策略來,真有點颠覆大家多年習慣了。但在仔細想想,這好像真就是解決眼下分歧的最好的辦法了,既簡單迅速,而且還不會傷了幫中兄弟的情分。
于是在一番沉吟後,由齊天鶴首先表示贊同:“大小姐的這個提議确實不錯,副幫主你以爲呢?”
姜思德沉吟片刻,也點點頭:“我也以爲可以用此法做出決斷。不過人選方面……”
楊輕绡這時露出笑容來,說道:“那就這屋子裏的人來各自做出選擇吧,各位都是我漕幫的元老主事之人,就算哥哥在此,也是願意聽取你們的意見的。”
“好,那也别玩虛的,直接各自表态吧,到底是支持現在就出手救出幫主,還是再緩一緩,看有沒有更好的辦法!”急性子的祝老四當即說道,然後迅速舉手,“我以爲該不管一切地救幫主!無論是攻打大牢也好,綁了那些官兒的子女也好,都可以!”
“我也以爲該盡快救幫主!”
“我也一樣!”
這廳内連楊輕绡和李淩一共是十六人,這時一下子就有六人先後給出了自己的态度,舉起了手來。而姜思德也随後舉了下手:“我也以爲刻不容緩,該不顧其他,先救幫主!”這下,就成了七人,除掉李淩,卻是已經占到了在場漕幫兄弟中的一半了。
齊天鶴則趕緊說道:“老夫也還是那句話,當以穩爲主,絕不可貿然行事,此事應該還有更好的解決之法,所以不該冒險去救幫主。”
“我也是這麽看的,我想哥哥也不希望看到我們漕幫爲了救他而把所有人都陷入危險中。”楊輕绡跟着表态。
本來還有些猶豫的幾人在他們開口後也紛紛跟進,不一會兒這邊就也有了七人。隻剩下周雲海這個漕幫内資曆頗深的供奉還沒有發表自己的看法了,而他的目光也在雙方幾人的身上來回而動,似乎很是糾結。
半晌後,他才苦笑道:“幫主于我也有恩,我也想即刻救出幫主……可是,我又知道漕幫能有今日是多不容易,幾萬弟兄可不能有失……所以我……”他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把眼睛一閉,“我真不知該怎麽選,我……我放棄……”
他這一句話說出來,卻讓廳内衆人都是一愣,任誰也沒想到周供奉他會選擇放棄,但是大家又不好說什麽,包括楊輕绡和姜思德都沒法說他,畢竟剛才也沒規定在場衆人一定要有個立場啊,既然感到左右爲難,不做選擇也是可以的。
隻是如此一來,大家發現事情又僵住了,因爲随着周雲海這一棄權,現在支持即刻動手救楊輕侯,和希望等等再說的人又達成了均衡,七人對七人!
好嘛,這鬧了半天,又回到起點了,這讓不少人都有些樂了。楊輕绡懵了,李淩倒是笑了,這個結果,就是他之前也沒想到啊。
“咳咳,既然是這麽結果,那就從長計議!”齊天鶴在沉吟後說道。
“不成,拖下去,幫主的處境隻會越發危險,我們還是該想法立刻救他!”祝老四這時也豁出去了,不顧對方身份威信都在自己之上,大聲叫道。
“可現在的結果是平手……”
“大不了你們這些沒膽子的别去,我們這些敢拼命的動手便是!”
得,又吵吵起來了,跟楊輕绡來之前的情況完全沒有兩樣。而就在她張了下嘴,想說什麽時,背後一直沒表露身份,也沒有開過口的李淩終于發話了:“那個……你們是不是忘了一點,周供奉之外,我不也還沒表态嗎?”
“嗯?”所有人都滿是詫異地望了過來,祝老四更是把臉一沉,不屑道:“你是什麽人,哪來的資格摻合我漕幫大事?”
“就是,咱們漕幫的事情又豈是外人能說話的?大小姐……”
“我叫李淩,請問我可有資格參與其中嗎?哦對了,我要是記得不錯的話,早在幾年前,我就已經是漕幫的供奉之一了。”他後面的話被李淩用平靜的聲調打斷,再說不出一個字來。
同時,廳内其他漕幫人衆,也都露出了驚訝之色,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他的臉上,有驚異,有歡喜,還有忐忑……
李淩的大名自然是早被漕幫衆人所熟知,就算抛去他是大小姐的丈夫,光是多年來雙方間的配合往來,就足以讓他在漕幫内有着相當的話語權了。再加上他是漕幫姑爺的身份,那就足以和副幫主平起平坐,分庭抗禮。
隻不過大家都沒有與他有過接觸,畢竟李大人可不是江湖中人,有什麽事自有下面的人去說去做。與他有過交往的人,又都不在此,李淩今日又喬裝改扮過,居然真就把他們都給瞞了過去,以爲他隻是個尋常護衛什麽的。
此時,李淩亮出身份,衆人自然不好再作反對,姜思德苦笑一聲:“姑爺還真是老成持重啊,不到最後關頭都不肯說話的。”
聽出他話中蘊藏的幾許不滿,李淩便抱拳說道:“諸位還請恕罪,實在是我的身份有些特殊,若無必要,也不想摻合到江湖事中。但,現在漕幫内部因此事多有矛盾,我總不能坐視不管,好歹也幫你們把此事給定下來。”
說着,掃過面前衆人,又道:“我的意思其實輕绡已經轉達各位了,大哥固然要救,但更該保住的還是我漕幫整體。說句不中聽的,大哥也好,你們諸位也好,不過是附着于漕幫之上的毛發而已,這漕幫整體才是我們的依靠,是能讓我等立于江湖之上的皮!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漕幫出了事,就算真把他救了出來,又有何用?不過就是多了個浪迹天涯,還得時時防着官府捉拿的通緝犯而已。
“所以我以爲,還是該先把事情真相查明,如此才能真正的救大哥,救漕幫。我選擇,暫且緩緩。周供奉,你以爲呢?”
他突然把問題抛過來,讓周雲海爲之一怔,随即又苦笑道:“老夫剛剛已經說過了,我不再表态,所以就按大小姐剛才說的來定吧。”
他這麽一說,結果也就出來了。随着李淩這一票投出,雙方的對比就成了七對八,提倡緩緩再說的一方壓倒了想即刻救人的一方。
因爲剛才已經都接受了如此安排,到了這時,自然不好再反悔,周雲海這麽認爲,姜思德也沒話說,齊天鶴他們倒是滿意了,笑着沖李淩夫婦拱手道:“大小姐,姑爺,這次真虧了有你們了。”
祝老四有些惱火地還想說什麽,卻被姜思德的一個眼神給制止了,最終隻能紛紛表态,就依此說法,暫緩動手。
事情定下,衆人便各自散去,李淩隻叫住了姜齊二人,跟他們打聽起眼下漕幫和竟州這邊是個什麽情況。
“幫内皆因幫主之事而人心惶惶,已經有不少兄弟脫離咱們漕幫了……這也是我急着想把幫主救回來的重要原因。”姜思德苦笑說道,顯然他身上的壓力也很是不小。
齊天鶴也跟着道:“竟州城内的情況也不是很好,我們其實已經用了不少法子想救幫主了,更使了幾千兩銀子……結果,卻連幫主的面都見不到。唯一知道的消息就是此案牽涉極大,已經報到洛陽去了,恐怕不日朝廷就會來人,很可能就要把幫主押去京城受審。”
“還有就是關于那些軍械的來曆,我們也查問了不少人,結果一無所獲。問題在于,真正可能知道真相的人,也和幫主一起在官府手上,我們都沒法往下查啊……”姜思德又補充了一句。
李淩點點頭,旋即問道:“那你們有沒有從那些軍械本身入手,去查它們的來曆?比如,這些軍弩會不會本就來自淮北官軍?”
“姑爺的意思,是說這是他們在賊喊抓賊,栽贓陷害?”齊天鶴神色一變問道。
“很有可能。隻是我的人還沒查到頭緒,卻不知漕幫這邊有沒有相關路子,可以将此一真相給查出來呢?”李淩又道。
“這事交我,我來查!”齊天鶴頓時也是精神一振,顯然,他在竟州這兒還是有一定人脈的,而姜思德則暫時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