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南門這邊,随着官軍趕到,張敬帶人迎下,更是喧鬧非常。所有人在看到這些先一步趕來,爲重新奪回樊城立下汗馬功勞的袍澤時,都是一陣誇贊感佩,爲首的将領更是沖已經下得城樓的張敬下拜行禮:“張将軍果然作戰神勇,戰無不勝,讓末将等佩服之至。”
“自家兄弟,就不要如此多禮了。”張敬當即把人攙扶起來,然後肅聲問道,“現在這邊情勢如何?我們的大軍可有重新拿回城池的控制權?還有,李大人他們又在何處?”
“李大人還帶人守在襄陽,以爲萬全。末将等從浮橋過來後已分頭行事,前往控制各處城門,清剿殘留城内的叛軍了。不過就目前來看,那些叛軍見機不妙怕是已經逃出城去了。”
“唔,我适才所見,他們是朝着西邊退去,當是打算從西門離開樊城。”張敬說着目光裏閃過厲色,“可不能放他們跑了。這樣,你們留下一千人繼續守在南門,其他人都随我往西城追擊,看能不能将他們一舉殲滅在此!”
部下人等當即大聲答應,整個襄樊,除了李淩外,就數張敬職權最大,現在這兒自然由他一言而決。他也沒有再作耽擱,顧不上剛經過幾場厮殺疲憊帶傷,便即翻身上馬,當先便沿着街道朝西門方向奔馳而去。
衆将士也是迅速做出安排,在留下一部守于城門上下後,也追随着張将軍的腳步,火速向西。數千人的隊伍浩浩蕩蕩地來到南門,又呼呼啦啦地直奔西門而去,倒是把沿路許多城中居民給吓得不輕,隻能一面縮在家裏念佛祈神,一面又偷偷通過門窗縫隙觀察這些人馬的動向。
好在這些兵馬早得了嚴令,從頭到尾都沒有侵擾任何人家,隻是給全城百姓帶來了一些壓力和恐懼而已。
當張敬帶小股人馬先期趕到西門附近時,一眼就看到了正有一支軍容齊整,打着火把的隊伍緩緩入城。當先的旗幟在火光照耀下赫然顯着一個大大的“毅”字,正是之前才與自己在南門戰過一場的毅字營大軍了。
這讓不少将士立刻就緊張起來,張敬還沒發話呢,他們已果斷舉起了兵器,搭箭上弦。而對面那些軍将們也是一凜,紛紛做出了同樣的動作,倒是那爲首的将領徐誠,這時顯得頗爲沉穩,大聲叫道:“你們是什麽人?現在城中是什麽情況?”
張敬本來還有些暗中叫苦,敵軍勢大,一旦讓其沖殺過來,便是一場不知勝負的死戰。他都已經握緊了大刀刀柄,做好沖殺準備了,卻聽到對面的喝問,這讓他心裏陡然一動,大聲回道:“本官乃是洛陽禁軍左衛将軍張敬,奉欽差李大人之命前來平定樊城之亂,你又是何人?”說着,爲了證明自己的身份,他還亮出了一塊金燦燦的腰牌,正是持之可出入宮門的憑證,非禁軍中的高級将領都不能獲賜。
徐誠則是吃了一驚,雖然他辨不出金牌真僞,但卻也是知道有欽差李大人在襄樊的。而看這些人馬的樣子,還真不似作僞,難道是這次的亂子已經被李大人出手給平息了?
想到這兒,他趕緊下馬行禮:“不知将軍當面,還請恕罪。末将襄樊毅字營副将徐誠,奉命前來平亂守城……”說着,他又上前兩步,躬身施禮。
張敬看着他這般作态不似有詐,心中更是一松:“那你們來得正好,本官正有要事待辦呢,城中也需要更多兵馬守護。你把兵馬都交給本官指揮,你也跟在我身旁,聽候差遣!”這話有一半是在作着試探,他的眼睛還盯在對方臉上,一有不對,便會手起刀落,将之當場斬殺。
“末将遵命。”徐誠卻無半點推脫的,一口答應,旋即還回身傳下命令,示意張敬可以控制自己帶來的這些兵馬了。本來嘛,他就沒有參與到蔡氏和陳達陰謀叛亂中來,一切都被蒙在鼓裏,所以此時表現得格外配合。
張敬此時卻還是不敢太過放松,隻揮手示意手下将領上前與那軍中出來的軍官進行交接,同時又拉住了有些疑惑的徐誠,問他道:“你毅字營主将和其他一些将領呢?”
“我陳将軍剛才來時于路上和蔡氏人等相遇,然後他有事作安排,就先讓末将帶人入城平亂。不想張将軍卻已經先一步平亂成功了……”徐誠如實作答,卻讓張敬一陣别扭,同時又有些僥幸。
這要是和陳達親自帶領的毅字營在西門這兒迎面撞上,那便是一場好戰了。
而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應該就是那陳達眼見大勢已去,不敢再蒙騙麾下将士,這才随意找個借口把他們支來樊城,自己則與蔡氏人等一道逃離。
當下,他便把神色一肅:“徐誠,你可知道他們往哪邊去了嗎?”
徐誠明顯愣了下,但還是老實道:“回将軍,與末将分開時,陳将軍他們是向西走的。”
“你們,陪着他們留在城中,其他人,都随我追擊那些叛逆!”張敬當即下令道,卻把徐誠等人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了:“将軍,你們這是……”
“陳達勾結蔡氏一族欲帶你等麾下毅字營作亂造反,更于剛才猛攻我大軍所守的南門,難道你到現在還沒鬧明白嗎?”張敬已沒工夫多作解釋,抛下這麽一句後,便果斷上馬,重新帶人從那些呆愣住的毅字營将士身邊沖過,再奔出西門,直朝着西邊方向而去。
直過了好半晌後,這些毅字營的将士們才有所反應,驚愕連聲:“這……怎麽會?”
“不,不是真的吧?我們之前打的樊城南門,守城的不是叛軍,而是官軍?”
“正是我們了,你看我們像是叛軍嗎?”留下的一部分禁軍将士沒好氣地看着他們道,卻讓衆軍将更爲慌亂,都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
城外,大路之上,一支隊伍正快速向前,而且爲了盡可能的隐藏自身行蹤,他們更是隻在頭前點上幾根火把照亮,後邊都不見一點火光。
他們正是重新彙合的蔡氏一族和陳達的心腹人等,合一起也就七八百人。眼見大勢已去,再留于襄樊一帶必然要完,他們便果斷決定先逃離此地界,再找一個安全的地方落腳,徐圖後計。
陳達這時當真是一臉的懊悔,早知道是這麽個結果,當初自己就不該被利益所蒙蔽,參與到這場叛亂中來啊。不過這時也不好再提,隻能是看了眼自己的姑父道:“我們接下來能去拿裏藏身?”
“往南去,過了毅字營的駐地再向西,就是我們蔡氏多年來布置下的一個藏身處了。那裏的村子很是隐蔽,官府絕對想不到我們會藏于那兒。”蔡德昌沉着臉說道,這一局敗得太快太慘,就連他也是後悔不已啊。
本該與自己等配合起事的羅天教居然一早就被官府給悉破拿下了,從而導緻自己隻能倉促起兵,最終一敗塗地,甚至連外援都沒有。這些家夥口裏說得好聽,真到了起事時,卻是一個比一個沒用,尤其是自己寄予厚望的陳達,更是……
“那今後呢?”問這話的卻不是陳達,而是一直默然跟在他身後不遠處的一名下屬,因爲火光在前,他的神色完全隐在了黑暗中。
蔡德昌皺了下眉頭,連陳達都不敢如此無禮地和自己說話,一個軍中部曲居然如此無狀!不過想想眼下的處境,他還是按捺住心中不快,回道:“今後自然是另尋他處落腳了。我蔡氏還大量族人和錢财在外,總不會餓死……”
“那要是官府追查呢?我們這麽多人……”
“那就分開走,化整爲零,天下這麽大,還藏不了我們這些人了?”蔡知禮哼了一聲道。所以說這些丘八就是沒用,還不如不帶他們呢。
倒是陳達,在這時神色突然一變,然後就聽到身後部下幽幽開口:“我等以爲完全不必要如此麻煩,還有一法可确保我們中的大多數人可以重新安穩過這一生……”
“什麽法子?”蔡知禮随口問了一句,旋即心中一動,遍體生寒,他們的意思是……
“噗哧——”陳達的身前突然就多了一截帶血的刀尖,他臉上露出了苦澀的笑意來,自己終究還是忽略了這一最要命的問題。
這些将士之前固然可以被蔡氏的賞錢以及自己的封官許願給收買,但是,眼下到了窮途末路時,這些人卻不可能再與整個蔡氏一道流落天涯,去做那見不得人的溝渠老鼠啊。
而且,他們還有一種更合算的選擇,那就是把自己等人全數殺死,活捉,再把人都獻于官府。如此,這些軍将至不濟也能被赦免罪過,做回一個普通百姓是沒有半點問題的。
隻可惜,他想明白這一點時已經太晚,因爲随着身上的劇痛傳來,身後那些心腹部下也已露出獠牙,揮舞着兵器,朝着全無防備的蔡氏人等殺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