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刀才剛劈中面前之敵,寒光已驟然臨身。若是換了他人,在猝然受襲之下,要麽中招受傷,要麽也隻能像之前的秦川般隻有棄刀後退以求自保了。而這麽一來,他便很可能重蹈部下的覆轍,也被緊随而來的各種殺招追擊,直至喪命。
但張敬卻并沒有依照影子的設計而動,他本就早有防備,在寒光襲來的瞬間,眼中厲芒閃爍,身子不退反進,迎着那飛刀便上,同時雙臂一個較勁,竟把面前的敵人猛然拉向自己,再是一轉——
噗!
那一下飛刀正中對手的身側,使其發出一聲慘叫後,軟軟地就倒了下去。張敬則趁勢把刀從其體内抽出,一個橫掃,便又擋下了面前襲來的兩杆長矛,同時目光左右一掃,想要尋找偷襲者。
奈何如今敵我雙方已混戰在一處,還有人不住進退走動,兵器各種揮舞拼殺,根本讓他找不到什麽可疑的線索。隻能是一面提起小心,一面繼續應付着不斷殺來的敵軍,但張敬知道,對方絕不會就此罷手,很快還會有新的偷襲臨身。
“啧……倒是個棘手的目标……這是早有準備了。”一招落空,影子雖然略感意外,卻并沒有感到太多懊惱,反而激起了他的鬥心,身形再動,越發地朝目标貼近過去,已與張敬隻剩不到一丈,兩人間也就隔了三五個正捉對厮殺的敵我兵卒。
飛刀是肯定傷不了他分毫了!做出判斷的影子當即棄用這一戰術,決定親自近身下手。主意既定,他身子再動,手中短刀一晃間,唰一下就把面前一名叛軍刺死,都不帶眨眼的,人又跟着往前一步。八尺!
兩人幾乎都要接身,影子依舊表現得穩定如前,無論腳步動作,還是面上表情,都看不出半點異樣或激動來,就跟每一個正與敵人生死相搏的戰士一樣,隻是不斷在偷眼觀察張敬的一舉一動,計算着最好機會将出現在哪一刻。
“兩招後,他會殺掉面前之敵,身邊已經沒有對手,他會有片刻的放松,就在那時……”以影子的目力,這點可能性自然被他算到極緻,而隻要有哪怕一呼吸的松懈,就是自己出招刺殺的最佳時機,必能一擊必殺!
正與身前之“敵”“酣戰”的影子心中一定,已經做好了接下來如何出手殺人,然後從容遁去的一切準備,連自己身體的朝向都已調整過來。而面前的對手,卻連一點異樣都察覺不到,還以爲自己應對的隻是個尋常官兵呢。
是的,就連正面交戰的對手都不知他有異樣,更别提其他還忙于應對自己對手的人了。機會,就要到了。
“唰——噗!”大刀再起,斬入敵人的肩頸,将人劈得慘嚎飛出,張敬順勢把刀拉回,面前已然沒有外敵。他似乎就要先松一松勁兒,再作下一步打算了。影子見此,眼中光芒閃過,快速避過對手的一槍,便撲将上去。
與此同時,張敬的眼中也是厲芒陡現,本該有所松懈的他不但沒有松下,反而身體緊繃,猛一個旋身,手中刀已跟着急速劈向左側,正是影子倏然掠來的方向。
兩人幾乎是同時做出的相對的動作,這就讓影子這一撲顯得有些詭異了,就跟他是自己往張敬刀鋒上撞過去似的。彈指間,刀鋒臨身,而他手中的短刀離着張敬卻還有至少三尺!
這突然的變故确實完全出乎了影子的意料,對方是怎麽猜到自己會再次出手,而且還連自己的位置都找到了?自己是哪裏露出破綻了嗎?
不可能啊,自己多年刺殺下來,幾乎從無破綻,他又不是什麽江湖中有名的高手,怎會輕易察覺?
心中滿是疑惑,但卻不影響影子身體的反應,就在張敬一刀将要斬中他時,他已急速變招,化前刺的襲擊爲下壓,當一聲間,險之又險地将這要命的一刀擋在了胸前。
隻是這一下張敬也是含憤而出,力道驚人,雖被架住,卻還是劈得他身形失控,踉跄着又往後倒去,踏踏幾步,幾乎要沒入同樣被這一幕驚住,都忘了還要交戰的雙方戰士之中。
“好賊子,還我兄弟命來!”張敬再度一聲怒喝,急步前追的同時,雙臂一揚,大刀又呼嘯卷劈過去,一下就把對方的所有閃避的角度都給罩住了。隻剛才一個照面,他便看出對方武藝極高,若真貼身纏鬥,自己絕非其對手,所以必須抓住這個機會,以更猛烈的攻勢殺死刺客,以絕後患。
兇狠猛烈的殺招再度來襲,但這回影子倒是淡定了許多,急忙展開身法,快速後退,而手中短刀則再度迎上,以極高的頻率劈斬大刀刀身,叮叮當當響個不停。
這一回應看着好像跟蜻蜓撼樹似的很憋屈,可其實他的每一刀都能削減大刀斬來的力量,連續的數十刀下來,竟很快将張敬劈來的刀勢給徹底消解,讓他前沖的腳步都爲之一頓,身子也停在了離他還有六七尺處,臉上也帶着一絲驚愕。
但旋即,他又是一聲怒喝:“殺了他!”再鼓起勁力來,雙臂一擺,手中刀化剛才的直劈爲橫斬,攔腰就朝着對手攻去。與此同時,身邊那些部下這才如夢初醒,紛紛怒吼着,也揮舞着兵器,直刺劈向影子,誓要将他亂刀分屍。
影子見狀再不敢冒險上搶,甚至都不敢再作逗留,就在這一刀橫斬過來時,他身子陡然一個騰空,足尖再是一點,踏的一下正點中刀身,踏得張敬這全力而出的猛招一停,再是往下落去,正砸在地面,直把城頭青磚都給砸碎了數塊。
影子則趁此再度一個彈身,高高躍起,正好躲過了接連襲來的十多件兵器,人在半空,左手一探又按在了一個兵士的頭頂處,砰一下,将對方的脖子都打折了,腦袋一耷拉間,他人已經再度而起,就是就朝後方掠去。
他的前方,是雙方正拼死争奪的城牆甕城,後方則是通往城外。很顯然,要是再往前去,很可能又會陷入到敵我雙方的亂戰之中,想要脫身又是一場拼殺,很有危險。但往後,那兒卻無多少兵馬,以他的身法足以拉開與敵人間的距離,離開這是非之地。
到了這時候,他依然保持着絕對冷靜,深知對一個刺客來說一擊不中便即遠揚,以求下一次的機會才是最正确的選擇。
眼見刺客突然往後逃去,張敬先是一愣,繼而又是大怒:“賊子休走!”
但很顯然,他這麽叫是壓根沒有半點用處的,影子在一個起落間,已脫離了所有人的攻擊範圍,到了數丈之外,而且再一轉身間,直往前撲,速度似乎還有更加快的意思。
張敬不甘的一聲怒吼,劈手奪過了一杆長矛,運足了氣力,瞄向對方,便要揮擲。但他也知道機會隻有一次,若是不中便會完全失去目标,所以心中一動,突然放聲道:“你可知道我是怎麽找到你的嗎?”
這一聲吼還真就讓影子的動作爲之一頓,就是他這樣的刺客高手,也沒能想明白其中關鍵,更希望能弄個明白。要是這麽跑了,可能就再找不到答案了。
“因爲你太鎮定了!明明這是在戰場之上,敵我雙方都在激戰拼殺,誰不是面容扭曲,隻你面色平靜,還不住靠過來,我還看不破你嗎?”張敬立刻就給出了答案,而在前半句話出口的同時,他已把手中的長矛奮力擲出,直取影子的後背。
聽到這個解釋,影子的身子又是一頓,心中滿是挫敗感。這回确實是自己想當然了,隻顧着經驗,要以最平靜的姿态靠近目标,不惹對方注意,卻忘了身處的環境,那時的鎮定反而讓自己顯得那麽的格格不入。怪不得一下就被對方抓到,真是敗得不冤啊……
心中感歎間,呼嘯自後而至,他急忙就往旁邊一蹿,閃過了這投來的一矛,可他才落地欲起,警兆陡生,身子急忙又往側方一扭。可終究還是慢了半拍,哧的一聲,腰間已被利器帶到,卻是一根箭矢判斷了他的落點,及時射到。
原來張敬那投出的一矛竟也是擾亂他判斷的虛招,真正的殺招卻在之後的冷箭。而且因爲有長矛呼嘯襲來的聲勢掩蓋,這一箭竟被影子忽略,差點就給他來了個透心涼。
不過這下也讓他腳步又是一個踉跄,然後在面臨身後接連的飛箭時,隻能盡力躲閃,卻還是背門連中數箭,慘哼一聲,奮力往前一撲,終于是撲出了城牆,如一隻折翅的鷹隼般落将下去。
當幾名弓手急速撲過去,到了城頭往下看時,下邊卻是黑咕隆咚的,什麽都看不清了。
不知不覺間,随着戰事的不斷深入,天已大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