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随着上方不斷有人來去,趙成晃的臉色也越發凝重起來:“想不到那李淩竟如此精明,這麽快就發現了我的行蹤。隻希望他能被我之前布置的疑兵之計所騙,以爲我已趁亂逃離,從而把注意力放到别處吧。”
到了這時候,趙成晃就是再不情願也得承認李淩這個多年的對手已成長爲讓自己都感到畏懼的存在了。
想當初這個曾在衡州城客棧初見的年輕人他都未曾拿正眼看過,隻以爲略施手段便可置其死地。可誰想幾年下來,這李淩不但化解了自己的諸般襲擊,而且還在官府裏一步步坐大,到如今更是成爲了自己成就大事的最大阻礙。
從西南到江南,再到如今的湖廣,就好像上天注定了一般,自己在哪兒設局欲成事,李淩便會如影随形地追趕到那兒,然後把自己精心準備的一個個妙局盡數破壞,讓聖教弟兄不是被殺就是被擒……
要知道這都是幾十年來聖教在暗中辛苦經營發展出來的力量啊,結果卻在這一場場的失敗中死傷殆盡,到如今就隻剩下湖廣一地還能再起風雲了。
可結果呢?結果就在自己以爲一切即将成功,所有人員都蓄勢待發時,那李淩又來了。而且這次一出手更是直指聖教關鍵,把與自己身份相當的風長老李桐都給輕松拿下,更從其口中套出了自己的真正藏身之所——無論這到底是不是李桐交代出來的,反正他是認定了這破綻是由李桐所出。
正因心知局勢不妙,在看到官軍突然殺進館驿後,趙成晃雖然口中叫着要奮力一拼,其實心裏已經打起了退堂鼓,想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了。
所以當其他人按他的意思想借館驿中住客反撲殺出去時,趙成晃卻帶了兩個親信護衛在他們的掩護下悄然退往暗處,然後趁機往隻有自己知道的退路盾去。
他深知當李淩帶人殺入館驿時,就意味着這邊附近方圓幾裏都已被官軍圍住,别說這點人手很難從幾百官兵的圍攻裏殺出去了,就算殺出館驿,依然要面對官軍的層層圍堵,到頭來依舊是難逃落網。
既然如此,犧牲他們來爲自己創造一個脫身機會就是最明智的選擇了。
也正是知道外頭是個什麽情況,趙成晃才沒有在順利翻進這邊院落後沒有選擇繼續離開,而是以那一條暗道爲誘餌,使官軍相信自己已走,自身卻還藏于這個地窖暗室之中,靜等官軍離開之後再安然逃離。
而就目前聽到的上方的種種動靜來說,自己的計策明顯是成功的,他們已經發現了通往外間的暗道,已經有人想要循此追擊了。
聽到隔着木闆傳下來的聲音對話,趙成晃總算是松了口氣,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笑來。自己還沒有徹底失敗,隻要待會兒能安然出去,他就還有把握拿下襄樊……
可就在他笑容一起,聽着上方陡然陷入安靜,以爲官軍可能撤離時,突然頭頂砰然一聲響,那隔開上下的木闆立刻就被人用力掀開,把上方初升之日的光芒照在了底下三人的身上,讓他們在這個夏末秋初的造成一時如冰水澆頭,整個人都木住了。
倒是有一名護衛雖然心思還沒從這突兀的變故中轉過頭,手已一擡,一根袖箭呼嘯着直朝上方射去,使上方登時響起一聲慘哼。
這下,終于讓趙成晃三人同時回神,然後驚恐的表情已滿布面上,居然還是被官軍找到了自己的藏身處,這下真就成甕中之鼈了!
就在他們咬牙還待再拼時,頭頂處突然一暗,幾面盾牌已火速壓了下來,把他們随後射出的幾根袖箭都給擋開,然後幾根長矛也跟着呼嘯刺落,還觑準了角度,隻往兩名護衛身上招呼,倒是避開了趙成晃。
這三人本就在狹小的地窖中擠作一團,别說閃展騰挪了,連進退兩步都做不到,面對五六根長矛攢刺過來,自然無法招架閃躲,登時接連中招,慘叫着便倒了下去。
他們的鮮血不斷噴濺四射,兜頭就淋在了趙成晃的頭上身上,把本來因爲突然陷入絕地而失神的羅天教地護法給淋得渾身一震,然後才發出一聲尖叫,身子一軟,也跟着倒了下去。
直到這時,身在官軍後方的李淩才擺了下手,示意下屬們用繩索把趙成晃吊上來。
很快的,昏迷中的趙成晃被拖到了李淩面前,讓他仔細端詳其長相模樣。
雖然又已過去好幾年了,但李淩還是很快就确認了面前這人與當初自己在江南時所見過并除掉的“趙成晃”有着七八分的相似。隻是眼前的他看着要更蒼老些,不但頭發已作灰白,臉上也有着深深的溝壑,顯然是這些年來的陰謀算計讓他耗盡了心力,加速了衰老。
不過李淩對他自然是不可能有絲毫憐憫于他的,這叫自作自受,死不足惜。所以在确認這位很可能就是羅天教地護法趙成晃後,他立刻下令将之緊緊捆縛,再讓人取來一大桶井水,嘩啦一下就潑在了對方身上,使其迅速從昏迷中醒來。
趙成晃在一個激靈後醒轉過來,一眼就瞧見了圍在他身邊的那些官軍人等,稍一閉眼再睜開,他已經徹底絕望地相信,自己真就落到官府手上了。
這時,前方李淩的聲音也已響起:“趙成晃,我們終于再度見面了。我想這一回,總不會再有個什麽替身代你一死了吧。”
聽到這個充滿了調侃的話語,趙成晃慘然一笑:“李淩,我還是小瞧了你……想不到短短時間裏,你就能找到我的藏身之處,這麽看來,我落到你手上倒也不算冤枉了。”
“這就叫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了,你惡貫滿盈,終有此報。”李淩平靜地看着他,“事到如今,我勸你還是把你們在襄樊,在湖廣的諸多陰謀都交代了吧,不然說不得便要受諸多皮肉之苦。而且,你也看到了,我連你們藏身于館驿都能查到,城中各處我自然也都有安排,你們已經注定失敗。”
對李淩來說,拿住趙成晃固然是一件值得歡喜的事情,畢竟這家夥與自己的恩怨實在太深,而且更是羅天教真正執掌大權,興風作浪的首腦,把他拿下,足以讓整個羅天教傷筋動骨,不在當初他們的教主被官軍誅殺之下。
但是,這卻也不足以徹底解決襄樊全城面臨的亂局危機。至少現在,遠處還不斷有殺聲傳來,顯然是羅天教潛伏在城中的各路伏兵還在不斷做着最後的掙紮,還在對一些目标發動着攻勢。
雖然這些攻擊事實上已經翻不起太大浪來,尤其是此時天已亮,很快城外兵馬也将順利進駐,到時便可迅速鎮壓平定羅天教衆逆賊,但他們對城池,對全城百姓的損害依然是李淩所不希望看到的,能以更小的代價将這次的亂局撲滅自然更好不過了。
而在聽到李淩的這句話後,本來面上已滿是絕望的趙成晃突然神色又是一變,繼而呵呵地笑了起來:“原來事情還沒到絕望的地步啊。李淩,你以爲你真已經赢了嗎?”
他本以爲随着李桐落到李淩之手,再加上他們兩者間父子關系,前者一定是把自己掌握的一切都交代了,這才導緻自己等人會被官軍突擊拿下。
可現在看來,事情顯然并非如此了,至少李淩還沒有掌握他們的最重要的核心謀略,所以他隻把重心都放到自己這兒,所以他才會在此時還老神在在地詢問自己關于全盤計劃的内情。
而随着趙成晃的神色突然發生變化,從剛才的絕望到又生出一絲希望,甚至還帶着那幾許得意,李淩的心情卻是陡然爲之一沉,一個很不好的感覺已生了出來,當即喝道:“你們還有什麽陰謀安排,要是不說……”
“呵呵呵……”趙成晃半點不見懼意地回看着李淩,眼中滿是得意與暢快,“李淩,縱然你這次抓住了我們的破綻,把我和李桐等人都抓在手中,可依然無法改變襄樊就要落入我們聖教之手的事實。
“我乃聖教長老,早就已經做好了爲聖教大業殉死的覺悟,就算你對我用盡酷刑,就算要殺了我,也别想讓我背叛聖教,告訴你我們的一切!”說着,陡然擡頭看了眼天色,神色裏更見暢快和期待。
李淩咬着牙,很想就地對其用刑,但心中的不安卻讓他一時難下命令,事情很不對,似乎有什麽地方是被自己忽略了。對方突然擡頭看天色,是爲了确認時間嗎?
也就是說,在眼前即将到來的某個時間點上,他們的真正殺招便要到了,自己還來得及挽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