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作爲一顆暗子他能掌握的信息未必太多,但任何一個可能的線索李淩都不會放過。因爲就目前所掌握的線索來看,羅天教在湖廣所謀甚大,須得盡快找出那些溝渠老鼠,防患未然。
倒是他會不會嘴硬到抵死不招,倒不用太過擔心。就算他是個鐵人,隻要落到皇城司手裏,也能把他榨出汁來,各種嚴刑之下,不怕他不開口。
同時,李淩也已派出了官兵迅速就把唐端方的宅子和他剛剛提到的小酒館陶家店也給圍了,将内中人等盡數捉拿。這些人,尤其是後者,很可能也是羅天教中人,是唐端方用來爲自己打掩護的幫手。
不到中午,這兩方之人也是一個不漏全被捉來,再送到衙門大牢之中,交由楊震嚴刑拷問,誓要從這些家夥的口中問出更多的陰謀内幕來。
臨近黃昏,就在李淩有些按捺不住,想親自去牢中一問究竟時,楊震便趕了回來,他的身上還殘留着不少血迹,顯然是剛剛用刑時留下的,此時因爲事關重大,也顧不得先換衣裳了。
隻見他一臉興奮,同時又有些凝肅地看着李淩道:“大人,他們招了!”
“哦?除了唐端方,那幾個也都是羅天教的?”
“他家中奴仆什麽的應該沒有問題,而他妻子則在一番拷問之後說出實話,她正是羅天教中一員,而且她資格比唐端方更老,唐端方更是因她才入的教。不過論身份地位,她不如自己丈夫,知道的也不多,不過有一點很重要——武昌城裏不少官員的後宅,都有羅天教的人,多半是受寵愛的姬妾,所以她們不但能知道許多官府的情報,然後傳遞出去,而且還能通過枕邊風影響自己丈夫。比如巡撫蔣貴勳如今最得寵的妾侍章珠兒就是他們的人。”說着,楊震便把一份名單送了過去。
李淩聞言,眉頭緊皺,接過一看,更是一驚。隻見那紙上密密麻麻的,足有三四十人之多,幾乎囊括了武昌各衙門曾經手握實權的所有官員,可以說這衙門都被羅天教滲透成篩子了。
之前他還有些奇怪羅天教想要拿下湖廣的底氣何在,現在卻是隐隐明白了。如果他們真能通過這些女教衆操控當地官員,确實可以把整個武昌控制在手。而以羅天教這些年的暗中籌謀,又何止武昌一城的官員後宅出了問題呢?
略作沉吟後,他果斷說道:“這些名單上的人得盡快拿下,還有與她們相關的官員,也用不得了。”這倒與自己的目的相符合,拿下他們必然能有許多空缺,正好讓投效英王的人補上實缺。
不過很快李淩又把注意力放回眼下:“還有呢?從唐端方他們口中又問出了什麽?”
楊震立刻答道:“他們在城中還有多處聯絡窩點,有兩個車行也是羅天教的産業,用來随時向外傳遞消息。在來見大人之前,我已經讓人前往那幾個地方,把相關之人盡數捉拿了。”
“唔。”李淩滿意地點點頭,“還有嗎?”
“還有就是他所以冒險毒殺那些大戶,一方面是想要攪亂我武昌城,畢竟這些大戶豪門在城中影響還是相當不小的,他們一死,必然會有人因爲恐慌或仇恨而蠢蠢欲動,一旦這時羅天教再從旁挑唆,便可引起新一輪的亂象。
“而另一方面,則是爲了自保,隐藏身份。那唐端方确實和這些大戶人家多有往來,最近更是已經向胡家等幾家透露了自己羅天教舵主的身份,妄圖說動他們與自身聯手,然後再借蔣貴勳他們的力量來除掉我們,奪下此城。
“當然,和蔣貴勳之前的算計一樣,他們也有意來一個鹬蚌相争漁翁得利,所以才會在前幾日煽動-亂民攻擊我們所在的享春園時作壁上觀。結果卻導緻整個計劃失敗,反倒被我們抓住機會拿下了那些大戶和衆官員。”
這些東西李淩之前也通過結果一一推斷了出來,而他更在意的,還是唐端方在羅天教中的身份:“你是說他唐端方還是羅天教在湖廣的舵主?”這可算是重要人物了,要知道當初在西南,一個舵主就差點讓西南兩省徹底陷入大亂啊。
“他确實是這麽說的,不過他也說了,此番湖廣真正做主的不是他這個舵主,而是兩個早已在此紮根,布局多年的長老。”
“長老……”提到這個稱呼,李淩就立刻想到了當初與自己交手多次的趙成晃,難道又是他在此興風作浪?要真是如此,接下來可得更小心些才是了,這個對手可不簡單啊。
“正是長老,而且是兩個——地長老和風長老。”
“果然有他……他可交代了他們現在何處?”李淩頓時來了精神,急聲問道。趙成晃可是自己的老對手老冤家了,此人一天不死,他就一天不安。而且之前幾次争鬥下來,雖然結果看都是自己略占上風,但每一次的過程卻是由趙成晃主導的,往往都是他在暗自己在明。而這回,說不定情況就有所變化了,要是他就在武昌……
這一希望很快就被楊震打破:“就唐端方交代,他們并不在武昌城中,雖然确定就在湖廣境内,但無論是飛鴿傳書,還是用人傳信,他們的行蹤總是多變的,就是他這個教中舵主,也不能确切掌握他們的位置,以及他們現在表面上的身份。”
“此話當真?”李淩有些懷疑道,這也太謹慎了吧,居然連自己下屬都被瞞着。
“卑職已經對他用盡手段,也可以确認他所言非虛,應該不會有錯。”楊震對自己的手段還是頗爲自信的。
這下,李淩臉上的那點喜色倒是爲之一消,但随即他又看到對方臉上還有着一絲得意,便笑罵道:“這等大事你就别藏一半說一半了,有什麽痛快都說出來,不然我也叫人把你抓去好生拷問一番。”
“呵呵,大人稍安勿躁,這也隻是下官根據到手的情報所做的一點推斷而已,不過八成以上應該是正确的。”
“說。”
“我根據他交代的聯系手段,外加已經拿到了幾份密信上所留出的時間作過推斷……”說着,楊震來到廳内牆邊的地圖前,拿手一指,“再根據一般信鴿的飛行速度,以及尋常人馬的行進速度來作推算,便可得出一個結論,他們隻有是在襄樊一帶時,才能在這些時間點把信送到武昌!”最後一指點在了他們曾經就去過的襄樊城。
而李淩在聽到這個答案後,明顯愣了下:“襄樊嗎……”如果這是真的,那就實在有些讓人感到意外了。要知道他才剛去過襄樊,也是在那兒,才奠定了整個湖廣大勝走勢的。可現在,才知道羅天教的真正重點就在襄樊,連他們最主要的兩個長老都藏身其中,這真有種與大敵擦身而過的戲劇感了。
但再仔細想想,這又在情理之中了。别的都不提,光襄樊在湖廣,甚至是整個中原大地上的戰略地位,就足以讓羅天教把此處定爲起事的關鍵點了。因爲一旦真能拿下襄樊,則進可從水陸兩道向四方出兵,吞下整個湖廣,再往中原;退也有如此易守難攻的堅城爲底氣依托,好好與官軍周旋!
如此進退自如的城池,又不是湖廣官府最重視的所在,确實要比武昌更适合突然起兵!
李淩在一番沉默後,點頭道:“你既然作出推斷,本官自然是願意相信的。不過茲事體大,還得有個求證才行。好在,楊晨他如今就在襄樊,我們大可以讓他先幫着在當地暗查,以皇城司密諜的耳目,我想總能找到一些相關線索的。”
有時候,若是沒有任何方向地滿天下亂找,那就是大海撈針,自然不可能找到羅天教的蹤迹。但像現在般,既然已經猜到他們可能在襄樊起事,那就隻要多加留意,就能捕捉到蛛絲馬迹。
楊震卻有些意外道:“我大哥竟在襄樊?”他隻知道自己兄長并沒有随欽差大隊與自家彙合,而是被大人安排另有要務,卻不知他居然又跑去襄樊了。難道大人早料到了襄樊會有什麽變故,所以派他先去探聽消息了?想到這兒,他更爲佩服地看了眼李淩,大人當真是神機妙算啊。
李淩卻隻是随意一笑:“我有一件要事交代他去辦,想來這時也差不多有結果了。”話到這兒,他的腦海裏又閃過了當日在襄樊看到的那個熟悉的身影,自己讓楊晨帶人暗中查訪,想來應該能有個答案了吧。
正說話間,外間突然有人來報:“大人,有楊大人使人傳信回來。”
李淩一聽,更是來了精神:“快把信送過來。”
在接過那封密信後,李淩忙不疊拆開便看,而仔細看過後,他的臉色更是一變,眼中光芒閃爍,既有期待與歡喜,又帶着一絲不安。遲疑半晌後,他果斷道:“不必再過多猜想求證了,我決定明日就去襄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