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直到這時他們才更爲驚訝地發現,對方居然不是暴起想對李淩下手,而是突然後退,直逼後方的沈添。也正是這一耽擱間,他們已不及出手救援,隻先後發出怒斥:“住手!”
很顯然,一切已經來不及了,顧四竹已到沈家父子跟前,雖然背着身,出手卻依然迅捷,直指沈添咽喉。别說他也被李淩突然亮明的身份驚得到現在都沒回神,哪怕是在正常情況下,以他作爲尋常百姓的身手,也不可能躲得開這要命的一招,甚至都不及驚叫,身子隻往後縮了縮。
倒是他身邊的兒子沈雲襄這時卻是一聲尖叫,身子陡然就是一撲:“爹——!”
“噗——”手指已扣中目标,但顧四竹的臉上卻無絲毫喜色,因爲他赫然發現自己這一下竟誤中副車,竟扣在了撲跌上來的沈雲襄的肩胛處,沈添卻被他擋在了身後!
實在是因爲他本就重傷,斷腕處鮮血還在不斷淌下呢,自然讓他的動作和速度都打了折扣。再加上爲了搶在那兩名護衛之前殺掉沈添,他更是連身子都沒轉過去,硬是背對着目标下手,使得直到手感察覺不對,才驚覺拿錯了人。
到這時候他再想變招卻已太遲了,因爲楊震已在怒斥聲中撲将上來,刀光驟起,再斬向他的右臂,迫使顧四竹不能再出全力,猛一拉已痛暈過去的沈雲襄,直湊向襲來的快刀,同時身子一轉,直朝側方的邊窗撲去。
現在他已别無其他想法,隻求能脫身逃走。
但是他快,楊震卻比他更快。就在沈雲襄朝自己撞來的瞬間,他已收刀偏身,同時左手在其腰間一帶,便把人帶得軟軟地直往地上倒去。而他追擊的腳步并未有稍止,身子已嗖一下直撲上去,趕在對方撲到窗台處的瞬間,又一刀而發,直劈其後背。
顧四竹固然可以強行破窗而出,但後果必然是背部中刀,重傷之下,即便出去也逃不走。在聽到身後急襲而來的刀風後,他也立馬判斷出了此一結果,果斷在此時一個閃身,險險地避過了要命的一刀。可這麽一來,最後那一點逃出廳去的機會也消失了,因爲楊震已一個閃身,擋在了窗前,鋼刀再起,唰的一下,橫在了才剛穩住身形,滿面懊惱的顧四竹的咽喉處。他若再敢有異動,下一招便能要他的性命。
“呵呵呵呵……”聲聲慘笑從其口中吐出,顧四竹完全沒有在意面前的鋼刀,而是望向了一旁同樣神色不好看的李淩,“李大人果然厲害,身邊盡是高手,我輸的也不算冤枉了。不過有一點你要知道,你所做的決定,未必就是正确的……”說着,眼中厲芒一閃,一臉決然地就把脖子往前一湊。
“小心!”李莫雲在旁瞧出了不妥,急忙出聲示警,但卻已來不及了,因爲楊震并未收刀,隻是古怪地把刀繼續橫在那兒,任由對方狠狠地拿脖子撞在了上頭。
就連李淩都在此時發出一聲輕呼,聲音裏滿是遺憾。他當然不會在意這樣一個敵人的生死,關鍵在于這位可是蔣貴勳身邊的親信,不但掌握了他的許多秘辛,更關鍵的在于有他在手,即便不開口,也算是一枚指證蔣巡撫多有不法的重要籌碼。可現在他一死,所有用處都化作了泡影……
隻是這一聲出口後,卻又化作了疑惑,因爲顧四竹這一撞竟沒有如他們所想般鮮血迸濺,或是身首異處,除了身子一僵,竟不見絲毫異常。倒是那刀被他撞得往後縮了下,這讓早生死志的他滿臉的驚訝,然後才發現自己面前的卻非想象中的鋒利刀鋒,而是刀背!
也就在他因爲這一變故又驚又怒的當口,刀再起。這次卻不再是用斬的,而是拍,用刀身狠狠的拍在了他的面頰上,把全無防備的顧四竹抽得慘哼着打橫抛起,重重撞在前方牆上,再反彈落地。
這一下的力道極強,竟一下就把顧四竹給抽暈了過去,倒在地上的他已沒了反應。也是直到這時,楊震才略松了口氣,呸一聲道:“早猜到你會來這一手,我就等着你呢!”
原來,在剛才急着救人拿人的瞬間裏,楊震居然還能于千鈞一發間轉到對方可能會直接尋死,所以在殺上時便已調轉了刀身,以刀背向敵。所以哪怕剛才顧四竹不閃不避,那砍向其後背的一刀也必然隻會将其重傷而殺不了人。至于後面那自盡的一撞自然更沒有什麽威脅了。
一連串的變故說着複雜,卻在兔起鹘落間便一一發生,也是直到這時,李淩才從接連的震驚中回神,長舒一口氣:“楊震,你果然是大有長進了!”
楊震聞言一笑,還沒謙虛一句呢,另一邊的沈添已驚呼出聲:“雲襄……”然後一臉恐慌和痛惜地撲到了自己兒子跟前:“你怎麽這麽傻,居然爲了救爹拿自己的性命冒險啊……你縱然有錯,爹又豈會怪你……”那叫聲裏滿是自責與痛心,直讓聞者傷心啊。
李淩臉上的喜色也随着這一叫而迅速消散,歎息一聲後,也趕緊湊了過來:“沈兄,他傷情如何?”
“公子讓我來看。”李莫雲也趕緊湊上,拉過沈雲襄的手診起脈來。
沈添到底是經曆過風浪的,雖然心急如焚,還是保持着一定的冷靜,盯着對方道:“怎麽樣?雲襄他傷的可重嗎?”
“還好,雖然傷了筋骨,卻不算緻命,那家夥并沒有下死手。”楊震迅速做出了判斷,“找大夫好生醫治,幾月後應能痊愈。”
這個結果總算是讓在場幾人都大松了口氣,想來是顧四竹在發現誤中副車後果斷收勁抽身,這才沒有要了沈雲襄的命。隻是他身子骨有些弱,在被如此重招所創後,還是重傷昏迷。
“這傻孩子……他雖然有錯,但我身爲父親又怎會怪他呢?他就算要做彌補,也不用……不用拿自己的性命來冒險啊……”此時的沈添看着懷裏的兒子,眼中噙着熱淚,不斷說着話,似乎隻有這樣才能讓自己的情緒可以平靜些。
李淩陪着也歎息了兩聲,這才勸道:“沈兄,還是趕緊把他送到後頭安睡,然後再派人去請大夫來爲他診治吧。”
“是是……淩老弟你說的是……”沈添下意識地點頭應道,直到話出口,才想起對方的身份已然不同,臉上先是有些尴尬,随即又露出了一絲不安來:“李……李大人,草民之前多有冒犯,還有我兒子雲襄他……”想到對方那朝廷高官的身份,他是真怕李淩接下來會來個秋後算賬啊。
“沈先生不必如此,這次要不是有你相助,我在随州也不會如此順利,更不能如現在般掌握這些重要人證。所以你對我隻有功勞,絕無過犯。至于令公子,他也隻是一時糊塗而已,我不會追究。”李淩趕緊安慰道,“現在也不是說這些的時候,還是趕緊先救人吧。”
“是是……”沈添這才放心,又答應兩聲,在楊震的幫助下把人抱起,然後才由匆匆趕來的幾名家中奴仆的照應下,帶了昏迷中的兒子就往後院而去。此時的他,卻是連招呼李淩的心思都沒有了,自然也忽略了他爲何要隐藏身份,又是怎麽在府衙拿下那些巡撫衙門的人的。
“把他也帶去府衙大牢,與賀奔他們關在一起。”李淩這才把神色一肅,吩咐道,“還有,一定要讓人看好了他們,絕不能讓他們再有自盡之舉。我要他們活着,到時才能拿他們去和蔣貴勳對質!”
“是,這就交給我們吧。”幾名下屬忙拱手應道。
李淩點頭,又果斷下令:“還有,可以給欽差隊伍傳信了,讓他們提速趕過來,盡快與我彙合。事情也查得差不多了,是時候去武昌,會一會蔣貴勳,和其他那些躲在暗處的家夥們了。”
楊震也忙抱拳答應,這消息的傳遞自然得用到皇城司的通道了,這點便由他來負責。
直到交代完一切,又跟沈家的人打聽一下,确認沈雲襄并無性命之憂後,李淩才帶人離開這兒,返回客棧。
此時,才剛近黃昏,天色黑下。
雖然隻一天時間,但對李淩他們來說,卻是格外的漫長,因爲今日一天内,實在出現了太多的變化。當然,總體來說,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發展。
現在不光随州的糧荒問題已經得到了解決,那些湖廣及朝中貪官的把柄也落到了李淩之手。接下來,他要做的就是等着另一批人自投羅網,然後便能直殺向武昌,以欽差的名義将一幹貪官盡數拿下,讓湖廣重歸原樣了。
好像随着他亮明身份,一切就已變得極其順利而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