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此時李淩已一口回絕了他們的要求,這些人依舊沒有莽撞行事,而是繼續大聲嚷嚷着:“就算如此,糧食也是我們的。要是你今日不交出糧食,就别想離開!”
人群中,有幾人迅速交換了下眼色,随即其中幾人就大聲叫了起來:“鄉親們,和這樣的混蛋還有什麽道理可講?我們還是趕緊沖進去,搶了他的糧食便是,那裏頭可有好幾十萬石的糧食呢!”
“鄉親們,他不給我們活路,我們也不用給他留活路了!沖過去啊!”
“沖啊!”伴随着這一聲斷喝,當先一條漢子已掄起了手中胳膊粗細的一根木棍,便大步直朝大門沖去。
受他的影響,終于有人也在呐喊聲中跟了上去。雖然他們中的絕大多數手裏都沒有兵器,但就算隻是握緊拳頭,惡狠狠地撲上,那聲勢依然頗爲駭人,大有一旦李淩帶人阻撓,就會把他們全部生吞活剝了一般。
“公子……”見此,李莫雲當即靠近李淩,把他緊緊護在自己身後,同時手一動間,佩刀已出鞘橫在胸前。隻要有人真敢對公子下手,他定叫對方血濺當場!
其他人見此也都神色一肅,握緊了手中兵器。雖然他們都是禁軍中以一當十的高手,但真要面對幾百之敵,心裏依然有些打鼓啊。
倒是李淩,此時顯得頗爲鎮定,目光在人群中一掃,一邊後退,一邊道:“楊震,瞧清楚了嗎?”
“看清楚了!”伴随着這一聲答應,之前護在他身後的楊震已一個箭步直沖而出,當即就迎上了第一個沖上台階的,那個掄攻來,一臉兇相的壯漢。
這位的攻勢看似兇狠,可在楊震眼裏卻完全漏洞百出,隻一個偏身,連速度都未有減緩的,便輕巧避過了當頭襲來的一棍,同時他手中刀連鞘而出,重重頂在對方的小腹處,在對方因爲疼痛慘哼着彎腰低頭的瞬間,刀柄又猛然擡起,砰一下砸在其下颌處,把人都打得飛了起來,再砰地落地。
這位人未落地,鮮血合着斷裂的牙齒便噴将出來,與滾落的身子一道砸向身後人群,吓得那些握拳沖來的百姓們一陣驚叫,沖勢立馬就停下了。他們是真沒想到這些守衛會如此兇殘,如何厲害。
而趁着他們這一愣神的工夫,楊震已果斷撲上,刀依然還在鞘中,卻被他舞得嗚嗚作響,如鐵鞭般指東打西,在人群中神出鬼沒,把五六條漢子都給打得吐血翻倒,竟無一合之敵。
衆人殺得頓時氣勢全消,隻能扭頭往回跑,但論速度又怎是楊震的對手,還是被他趕上,又連續打倒了三四人,他這才止住了沖勢,昂然立于台階下方,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
也是直到他不再追擊,衆人奔逃的動作才稍稍停頓,然後各自回身,用有些恐慌的神色回看,一時間卻已不知該做何反應才好了。因爲眼前的這一幕實在過于慘烈了些,十二條漢子全數被打昏在地,有人滿臉是血,有人手足斷裂,個個都算是重傷了,而出手的卻隻一人而已。
而更重要的是,随着這些人被打翻昏倒,幾百人已完全失去了帶頭之人,徹底成了一盤散沙,都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該做什麽,該進還是該退……
後方的薛炯本來都打算要出手制止楊震再傷人了,但在見他突然停手,然後再看衆百姓的反應,他陡然就明白了其中關竅,低聲道:“難道說……”
“不錯,被楊震放倒的都是刻意被藏在人群裏的别有用心者,不過他們行事還是太不仔細了,破綻太多,剛才一下就全暴露了。”李淩在旁笑着點評道,“剛才就他們叫嚣得最兇,更關鍵的在于,其他人一個個都餓得面黃肌瘦的,就他們面有紅光,一看就知不是尋常受災的百姓。”
聽完解釋的薛炯心下大感佩服,在如此混亂危急的當口,這個淩老闆和他手下之人居然還能如此鎮定,目光還如此之準……他們到底是什麽人,絕非尋常商人可以做到!
而在他陷入沉思時,李淩已一步上前,語氣也緩和了些:“諸位廣安的鄉親們,可否聽在下說幾句話?”
見楊震并沒有再度殺上,已心生懼意的衆百姓倒也沒有一哄而散,隻驚疑不定地看着發話的李淩。這時受到武力和威嚴壓迫,已讓他們再不敢放肆,皆都閉嘴聽着。
李淩見此,也果斷繼續,直奔主題:“我剛才已聽你們說得明白,是因爲自覺本該屬于你們的糧食被我所獲才會憤而聚衆而來,想要奪回糧食。對你們的此等做法,我不會說有錯,唯一要說的是,你們可有想過,自己是被人利用了?”
“你……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什麽叫我們被人利用了?”人群中一個男子壯膽問道。
“很簡單,還請各位仔細想想,他們說我奪了你們的糧食真就合理嗎?要是這些糧食真是屬于你們的,爲何早些時候沒有發到你們手上,卻要直到今時今日,糧食已到了我手他們才如此說?不瞞諸位,這些糧食都是我花了大價錢買來的,絕非你們所以爲的什麽巧取豪奪!
“還有,你們就不覺着奇怪嗎,我一個外鄉商人,在随州并無任何倚仗,哪來的本事不經常規途徑獲取糧食,難道我就不怕官府追究嗎?”
“說……說不定你早就買通了官府呢?”
“就是,隻要你出得起錢,縣衙那些人一定會與你方便的。”
面對他們的質疑,李淩又是一笑:“是嗎?那淩某倒要問上一句了,既然我早和官府有了勾結,爲何今日他們卻不露面,在你們來此的路上就阻止你們呢?甚至于直到此刻,都未見一個公差官兵趕到,這說得過去嗎?”
這話真就提醒了衆人,他們左右看看,還真就未見一個公人。頓時間,許多人心中都生出了疑慮來,開始覺着李淩的話有些道理了。
李淩抓住機會,又一指面前倒地的衆人,說道:“還有這些人,你們以爲我爲何讓人擊倒他們?可不是爲了立威報複,而是因爲他們本身就有問題。你們若是不信,大可仔細看看這些人,可有知道他們來曆的嗎?”
見李淩真沒有再對他們下手的意思,又這麽說了,便有幾個膽子夠大的男人靠上前來,仔細打量那些個受傷倒地的漢子,然後都深深皺起了眉頭:“他們……他們好像真不是我們城東那邊的……”
“也都不是我們柳樹巷的……”
“也不是我們那的……”
剛才大家都亂糟糟的隻顧往倉庫來,群情激奮之下,自然不可能去留意身邊之人模樣,更不知其到底是誰,想來便是街坊鄰居什麽的。可現在,情況就完全不同了,仔細觀察後,他們的神色愈發凝重,對李淩的說法是更信了三分。
而就在李淩打算點破他們身份時,一人卻突然驚叫一聲:“他我認識……他不就是舒老爺家裏的護院嗎?前幾日他還推過我呢……”
這一聲叫立刻引得更多人上前查看倒地者模樣,然後相似的叫聲又輪番而起:
“這是周老爺家的看守,當初他還打過我,怎麽就和我們一起來了?”
“這是李員外家的,最兇不過了……”
接連的叫嚷,讓所有人越發不安,一些頭腦轉得快的,已經隐隐猜出了些什麽來,都不敢再與李淩有任何目光上的接觸了。
而李淩也抓住機會,大聲道:“有諸位作證,我想我接下來說的話就更有說服力了。其實你們是被人給騙了,被他們給利用了。不瞞你們說,其實我和你們縣城的諸多商人之間确實有競争,拿下了他們志在必得的糧食,所以他們才會想到用此一招來對付我,你們不知原委,卻成了他們的幫兇。
“而事實上,真正害得你們連飯都吃不上的是本縣的那些富商士紳,正是他們與某些貪官污吏勾結了,扣下了你們的糧食轉頭賣出,才讓你們連該得的那點赈濟糧都拿不到,隻能每日靠一點粥水苟活!
“可現在,他們卻颠倒黑白,把罪過都推到了我一個正經商人頭上,實在是無恥至極!你們真正該反抗的,應該是那些奸商劣紳才是!”
論口才,論話語的煽動性,李淩隻會比那些地方士紳更強,這些話一說,果然讓他們越發的蠢蠢欲動。隻是因爲剛剛被人所騙,他們還有些懷疑,忍不住叫道:“你這麽說可有證據嗎?”
“當然!”李淩回得很是幹脆,“這些人就是證據,你們若是不信,大可把他們叫醒了詢問。還有,那些家夥之前口口聲聲說自己手上沒了糧食,才把你們騙到我這兒的吧?既如此,我便讓人帶你們前去找到他們的糧食。你們可敢一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