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你的功勞依然是有的,朕會将之記下,你回去後,等着消息吧。”
李淩聽到這番回答要說心裏不失望那是假的,畢竟爲了今日這場,他之前可是耗費了許多心力的,即便不提早前在北疆各地的奔波走訪,就是回到京城後的這段日子裏,他也是有過細緻準備的。
這就跟後世爲了一個項目起早貪黑地忙活好幾月,PPT都做了幾百張,也在領導面前把該說的都說了,可結果依然沒能正式通過的失落感是一樣的。而更關鍵的是,李淩面對的是皇帝,他甚至不能露出絲毫的抱怨來,隻能再度行禮拜謝,口稱陛下英明了事。
當然,皇帝也覺着有些過意不去,便随後又問道:“李淩,聽說你在江南已然娶妻,現在可有子嗣了嗎?”
“回陛下,臣才剛得一女,卻還無子。”
“這樣嗎……唔,既如此,朕便冊封你妻子爲六品诰命,到時自有禮部官員與你接洽,你将妻子的姓名籍貫等等報上便是。”
李淩有些異樣地又看了眼皇帝,這才再度拜下稱謝,這也算是皇帝賜予自家的恩典了,隻是怎麽聽着都有些像是補償。
诰命夫人可不像後世戲文裏唱的那麽容易就能得到,一般來說,除了勳貴家眷外,隻有爲朝廷立下過大功勞的官員妻子才能被賜封诰命,而不是說随便一個女子就能妻憑夫貴,順理成章地獲取诰命了。
而且隻要是得了诰命,那她就也算是朝廷一員,平日裏也有俸祿,甚至出了門後,還能與官員平等交往,再不是丈夫的附庸。
隻是今日這诰命封得實在有些奇怪,很難讓李淩不懷疑這是朝廷不打算因功提拔自己了。想來也是,自己這才三十,便已是四品高官,若再把這次的功勞算上,再往上加官,怕是都要成部堂級的高官了,都快可直入中樞了。
别說其他人會不會有異議,光是這樣一來今後會出現封無可封的情況,就不是皇帝所願意看到的情況,所以也就隻能暫時委屈了他,先用家人的诰命來作彌補了。
想明白這些,李淩倒也平衡了許多,反而有些感激皇帝的安排,再度真心拜謝。見他明白了自己的苦心,皇帝也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你且起來回話吧。對了,朕還有一事想要問問你的看法。”
“陛下請說,臣定當知無不言。”
“就在前日裏,有朝臣上奏,說是要讓朕冊封孫璧爲王,你以爲該如何做啊?”
李淩一愣,身子都輕輕顫抖了一下,他實在沒想到皇帝會跟自己詢問此事。但很快的,他又定下了神來,正色道:“陛下,此乃天家之事,臣隻是一介臣子,又非禮部官員,安敢議論。”
“你不必緊張,朕隻是因爲知道你與孫璧素有交情,對他也頗爲了解,才想問一問你的看法。”皇帝卻不依不饒,目光落定在李淩身上,還是要他給自己一個說法。
這下李淩也不好再作避讓了,隻能是斟酌道:“陛下,臣以爲禮部奏請封王七皇子也是他們的職責所在,畢竟我朝皇子素來就有成年封王以爲貴重的傳統,如今七皇子都已過而立之年了,自當遵循祖制。
“至于陛下擔心的七皇子可能如當年般孟浪無禮,臣以爲不必多慮,因爲人是會成長的,至少在臣看來,如今的七皇子爲人正直,做事謹慎,絕不會因爲得封王爵就有行差踏錯之舉……”
“唔,你說的不錯,朕明白了。”皇帝點點頭,這才擺了下手道,“朕乏了,你且退下吧。”
“臣遵旨,還望陛下保重龍體,臣告退。”李淩小心翼翼的又行了禮,這才退出暖閣,到了外頭,才覺後背有些發濕,卻是被驚出了冷汗來,又被北風一吹,立馬讓他猛打了個寒噤,趕緊快步走去,想要回自己的馬車上烤火取暖。
這時,門内,皇帝則在沉吟後,微微翹起了嘴角,問身邊的老太監道:“韋棠,你以爲如何?”
“老奴覺着李大人還是很不錯的,既能爲陛下分憂,又緊守着人臣之道,不曾逾矩,是個忠臣。”
“忠臣嗎……”皇帝嘿笑了一聲,“這滿朝臣子個個都以忠臣自居,可實際上呢,他們哪個沒有自己的小九九。尤其是近些年來,眼見朕老了,更是個個都在想着尋後路,以前是太子和永王,現在永王一倒,他們就都巴結到太子那邊去了。
“看來這樣的情況确實不能再持續下去了,也罷……孫璧雖然還遠未成熟,但有李淩從旁照應着,倒也未必會比孫璘弱了,那就且把他推出去,再與太子鬥上一陣吧。”
說着,他又有些猶豫:“如今李淩雖已有一定的聲望,但終究不夠,而且此番也沒法再升他官,讓他得入中樞。如此真要有所争端,他們怕是遠不如東宮方面啊。看來,還是得幫他一把,有些人也該叫回京來了。”
在皇帝低聲說出這些的時候,韋棠都垂目不言,就好像完全沒聽到的樣子。直到皇帝叫了他一聲,吩咐道:“你且去政事堂和吏部問問,看有什麽空缺,朕要召聞銘和魏梁回京任官。”後,他才重新有了反應,低聲答應,然後自去外間作出相應安排。
……
正當李淩半喜半憂,等着看最後結果出現時,兩日後的夜間,楊晨卻再度上門,給他帶來了兩個意料之外的好消息。
“你是說聞大人和我老師要被召回京城了?此話當真?”在得知此一消息時,李淩喜得都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盯住了對方問道。
“自然是真的,這是宮裏傳出的消息,政事堂方面都已經行文了。”楊晨笑着回道,“看來這對大人來說當真是少有的好消息了。”
“那是當然,他們一個是我老師,一個曾有恩于我,一直以來我都因他們隻能在地方爲官深表遺憾,現在能回京接下重任,自然大爲歡喜。”李淩也不作避諱,笑着道,“對了,你可知道朝廷會與他們什麽官職?”
“具體如何還不好說,隻說是聞大人會重回禦史台,至于魏大人,則被安進刑部爲官。”
“禦史台和刑部嗎?”李淩微微蹙眉深思起來,聞銘本就有過在禦史台任官的經驗,所以此番重回舊衙也在情理之中,可自己老師魏梁去刑部又是個什麽安排?
要知道魏梁當初外放之前也隻是以清流的身份在禦史台爲官,後來又在皇帝跟前做過侍讀,和刑部問案之類的真就八竿子都打不着啊。即便這幾年裏,他曆任知縣知府等地方官,也有審案斷案的經驗,可終究不是專業人員啊,去了刑部真能勝任嗎?
皇帝做此安排,這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麽藥啊?
對此疑問,楊晨卻也說不出個明确答案來了,隻能道一句這終究是個好的開始,尤其是像魏梁這樣科舉時名列前茅,又被朝廷刻意栽培外放爲官,幾年後重新召回的人來說,今後的官途必然一片坦蕩。
李淩也隻能拿這樣的話來安慰自身,隻是在幾日後,随着一些新的消息出來,他卻不再那麽樂觀了。
幾日下來,聞銘和魏梁二人要被調回京城的事情已在朝中傳開了。對此,自然有不少的看法,而兩人中,最受人矚目的還是聞銘,畢竟他身份更高,而且之前所造成的影響也更大,那可是差點在江南鬧出大事來的人啊。
很多懷有戒心的人都對此表示了反對,奈何這是皇帝和宰執們的意思,而且他也确實在此番北疆之戰中立下了功勞,這便讓人挑不出什麽錯來,隻能接受了。
至于魏梁,在聞銘的掩蓋下,倒是沒什麽人關注,除了刑部的一些官吏,以及,一些同樣是姓魏的人,也就是他魏氏一族,對此卻是多有不滿。
因爲随着魏梁被調回京,這個四品的刑部郎中的位置就被他占了去。而這個位置,本來該落到一直在刑部當差,也算頗有功勞的魏介的身上,而這位,正是魏梁的族中兄長,而且比起隻是魏氏旁支中的一名子弟,這魏介卻是魏氏本宗子弟,還是深得族中老人看重的年輕一輩。
結果,魏梁這一被召入京城,卻是直接把屬于魏介的官職給奪了去。很顯然,這必然會讓魏家宗族不滿,他們不敢埋怨朝廷和皇帝,隻會把這股子氣撒到即将到來的魏梁身上!
這些内容,自然是之後由皇城司的人搜集了報到李淩面前的,看完此種說法,李淩都不禁咋舌驚歎:“好家夥,還說你不是主角,這不就是天然的主角模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