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他,李淩自然不敢怠慢,親自迎出中門,笑道:“想不到區區小事居然要勞呂大人走這一趟,當真是讓下官受寵若驚啊。”
呂振也笑着上前還禮:“李大人說笑了,你現在朝中可是名聲極大,引得滿朝官員争論不休,連陛下都頗爲在意,幾次下旨讓我皇城司務必嚴查其事,我受皇命,豈敢懈怠。”
雖然兩人真論起來有着更深的關系,但在衆人面前,還是擺出一副沒多少深交的樣子,一番客氣後,才先後-進入衙門,然後屏退左右,私下議事。
也是直到這時候,兩人臉上的笑容才慢慢散去,都變得有些凝重起來,尤其是呂振,更是上下打量了一番李淩道:“溫衷,聽說你之前曾受了傷,現在可痊愈了嗎?”
“多謝呂大人關心,我已将養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不瞞你說啊,不光是我,就是韋公公在聽聞此事後也很是擔心啊,生怕你有個什麽好歹。”頓一下後,他才入了正題,“不過你這次行事也過于急切了些,怎麽就把太子給拖了進來?即便這是事實,可一旦與皇家有涉,事情就會變得極其複雜,别說你了,就是我皇城司也負擔不起啊。”
李淩點頭表示認同。是啊,太子事關國本,又素來有着寬仁的好名聲,現在突然被指作欲圖謀害朝臣,此事無論是在朝中還是民間,都已引發了不小的風浪,這讓接下查明此事内情的皇城司壓力倍增,隻覺着棘手非常,自然得先把态度和情況跟李淩說明了。
李淩也頗以爲然地點點頭:“呂大人說的是,其實要不是實在沒了法子,我也不敢把事情公之于衆。委實是這段日子我們在北疆遭遇了太多陰謀陷害,幾次險死得生,若再不想法讓太子方面不敢亂來,隻怕我别說在北疆辦差了,怕是連性命都可能随時不保……”
“真有這麽嚴重?”
李淩用力點頭:“或許太子其實并沒有必殺我之心,但當邊疆那些本就無法無天的将領們得到這樣一道密令後,他們就沒有太多顧慮了……”
“哼,陛下還在,他們就如此肆無忌憚,真是該死!”呂振又惱火地罵了一聲。作爲皇城司的人,他們是最忠于當今陛下的臣子,自然也最忌憚太子的影響會大過君權,此時都有心要幫李淩把案子給定死了,“所以除了那些已經上報的證據外,你還掌握了多少相關線索,不如就都交出來吧。如果真有機會,别人或許還會怕東宮,我們皇城司卻不怕!”
“線索自然是有的,不過……”李淩看着他,似有憂慮,“這樣做真對呂大人,對韋公公,對整個皇城司有好處嗎?”
“嗯?”呂振是個聰明人,立刻從李淩的話中聽出了些其他更深的意思來,便若有所思地問道,“你還有什麽說法?”
“一開始我是真想過與太子方面死拼到底的,哪怕最終我會被各種力量壓得丢官罷職,也得讓太子方面付出足夠的代價!不過就在剛才,有兩人登門,卻讓我改變了主意。”
“兩人登門?什麽人?難道說是太子的人先我一步來了?”
呂振的反應确實夠快,讓李淩都不得不心生佩服,然後點頭:“就是太子的人了,他們爲了平息此事,做出了不小的讓步。”在這個自己人面前,李淩也沒什麽好隐瞞的,便實話實說了。
呂振卻把眉頭皺得更緊了:“他們真是好快的手腳,所以他們許了你不少好處,從而讓你改變了主意?可你想過沒有,他們的那些許願承諾當真可信嗎,還有陛下那裏,能交代過去嗎?”
“呂大人,我若真要爲太子隐瞞,就不會把這些都如實相告了。”李淩平靜地看着他,笑道。這讓呂振先是一愣,繼而又失笑搖頭:“是我想岔了,那你的意思是?”
“不如先聽一聽我跟他們提的條件吧,其一,我讓他們拿出五十萬兩銀子作爲傷及我和身邊衆人的賠償。”
“五十萬兩……這可夠讓太子感到肉痛了,他們答應了?”呂振顯然也知道太子的情況,深知其手頭并不是太寬裕。
李淩點頭:“經我勸說,他們雖然有些不願還是答應了下來。然後是第二點,我讓他交出至少二十個與太子過從甚密,可以視作其在北疆親信的邊将。不過在他們的一力要求下,這個數字最終定到了十五人。”
這一要求聽得呂振更感震驚:“十五個與他們關系密切的北疆将領?你這是要把他在北疆多年的辛苦經營都給連根拔起啊!”
“若非如此,我如何出這口惡氣,陛下又如何能認同呢?”
“嗯?”呂振又看了李淩一眼,似從他話中聽出了些不一樣的意思來。
李淩嘿的一笑:“呂大人,你覺着陛下爲何會派你們來此查辦這案子?”
“不是因爲我皇城司乃陛下心腹,要比其他法司衙門的官員更值得信賴嗎?”
“是,也不是。咱們皇城司确實是陛下最信得過的衙門,因爲我們與别處衙門不同,一切權力都來自陛下,所以必須完全忠心陛下才有立足之地。可是大人想過沒有,這次之事涉及太子,而我也是皇城司的人,陛下又怎會如此放心呢?”
看着若有所悟的呂振,李淩繼續道:“所以陛下本就打着要懲治太子的意圖派的你們前來,但同時,他又想控制着一個度。若是派其他官員前來,他們或會爲了所謂的大局将案情掩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或是索性将事往大了查,甚至不惜牽連到整個東宮,讓太子難以自處……這都不是陛下所希望看到的。
“而咱們皇城司就不同了,我們完全可以體察聖意,陛下想查到哪一步,我們就查到哪一步。而且以你們與我的關系,這一點我是一定會配合的。從此中細節,我可以确認一點,陛下現在是肯定不願意太子真有麻煩的,畢竟朝廷才拿下一個永王,要是連太子也德行有虧,甚至幹出無法無天的事情來,那陛下的聖明可就要受損了,甚至可能影響到朝局穩定。
“但同時,又不能輕饒了他,至少是要讓太子受到遏制,讓他不敢再如之前般肆無忌憚,所以我才想着從他在邊疆的親信下手,而且是由他們自己把人交出來。如此,不但能削弱其在北疆的勢力,更能打擊他在朝臣中的威信,讓那些官員不敢真心爲其所用,一個随時會抛棄出賣下屬的太子,誰還敢真心投效呢?”
這番話說得呂振目瞪口呆,半晌都沒能回過神來。但在仔細思忖之後,他又覺着李淩的這番說辭确實大有道理,尤其是對陛下心思的把握,更是叫人心折,心驚啊。
這樣愣了好一陣,他才由衷道:“溫衷,你不愧是從戶部出來的人,這些賬目可算得太清楚了,所以你是料定了太子必然會爲勢所迫,做出讓步了?”見李淩點頭後,他又有些擔憂道,“可你有沒有想過,這麽做會給自己留下無窮後患。陛下年事已高,總有一日會由太子繼任,到那時候,你又當如何自處?”
“這個嘛,卻要留待今後再看了。我現在能做的,就是盡量削弱太子的實力,使他不能再對我下手,要是把眼光放太長遠了,隻怕我連眼下都活不下去。”說着,李淩又把一份文書取出,交到了呂振手上:“對了,這份就是這段日子我與聞大人他們一起查出來的關于太子在北疆的種種暗子心腹,到時呂大人便可将之交給陛下,也算是本次案子對陛下的一份交代了。”
呂振随手接過,然後一看之下,心頭又是一跳。好家夥,這上頭的名字可有數十上百,從軍中将士到某地小吏,當真是巨細無遺了。這讓他又有些疑惑了:“既然已經有了這份東西,你又何必讓太子方面自己交代呢?”
“這不同,那份是用來公開交與朝廷的,也算是陛下對朝野衆人的一個說法。但這一份,卻是讓你密陳陛下的,至于如何處置這些人,卻非你我所能過問了。”
到了這時,呂振如何還不明白李淩這番安排的用意所在,陰陽兩份東西既解了陛下眼前的難題,又讓陛下掌握了太子更多的隐情,還讓自己徹底表了忠心,當真是一份厚禮了。
“我明白了,你放心,此事我定會辦個妥帖。還有,接下來我會讓人随侍你左右,定不會再讓人傷你分毫!”呂振當即拍胸表态道。
“那就多謝呂大人了。”李淩笑着拱手,同時心是徹底定下了。這麽多的安排,當然不隻是爲自己買個平安,更在于,讓人忽略掉自己跟太子方面提出的第三個條件!
這,才是李淩的最終目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