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他的目光從面前十來人身上一一掃過,他們中既有新捉到手的羅天教的首腦,也有晉州的綠林賊匪頭目,還有就是鬼戎的幾個頭領了。
這其中,幾個鬼戎人顯得最具氣勢,即便被按跪于地,依舊是擡頭挺胸的,對李淩他們怒目而視,而其他兩家的人,則低頭不語,甚至都不敢和李淩有所對視。
李淩在看過幾人的神色表情後,笑了下:“照理來說,本官是不用再介紹自己身份了,畢竟你們這一路各種籌謀,就是爲了對付我李淩嘛。不過可惜啊,終歸老天有眼,讓你們的陰謀盡數失敗,還把自己都給搭上了。
“所以現在的情況是,我爲刀俎,你爲魚肉。若是你們不想多吃苦頭,就把我希望得到的答案如實交代,那樣說不定我還能手下留情,讓你們能再活上一段。而要是到此時還冥頑不靈,試圖與我對抗,那本官也不在意手上多沾點血了。”
把開場的話說明白後,李淩看向今日新被拿住的羅天教首領:“就從你們開始吧。說吧,你們是什麽人,是受誰之命在那林中設伏的?”
“我……我等隻是這附近的獵戶,不知怎的就被官軍攻擊……”那個身材高大的漢子下意識就開口道,完全是一副爲自己開脫,不肯認罪的說辭。
可就在他這話一出口的瞬間,身後的楊震便掄起一根手臂粗細的棍子砰的一下就砸在了他的背上,砸得他身子往前一傾,悶哼着就在地上抽搐起來,口鼻中都有鮮血流出了。
其他人見此,都猛然一震,李淩卻連眉毛都沒有動上半下,嘴角微翹,慢條斯理道:“事到如今,這些搪塞欺瞞的話就别提了吧。你我都不是傻子,我都把話挑明了,要的隻是你們的一句實話。
“我知道,你們三方分别是綠林、羅天教和鬼戎人,我隻是想問一問,你們是怎麽攪和到一處的,又是什麽人在中間說合。”說着,又看向了另一名羅天教首領:“你來說。”
這位被李淩的目光一盯,隻覺後背陣陣發涼,身子也是一顫,但很快,卻又低下了頭,來了個沉默以對。
不光是他,到現在爲止,除了矢口否認那位,這十多人居然都沒有配合的意思。無論李淩如何問話,他們都或裝聾作啞,或隻說自己是冤枉的,反正就是死不承認。
李淩臉上的笑容終于不見,慢慢吐出一口氣來:“既然各位敬酒不吃,那就别怪我了。”說着,起身,便往外去,同時交代早已陰沉起臉來的楊家兄弟道,“這兒就交給你們了,仔細着些,這幾人都有用,總得留他們的活口。”
“大人你就放心吧,論這個,我們是專業的。”楊震嘿嘿一笑,一副摩拳擦掌的架勢。作爲在皇城司一步一個腳印升上來的人,他兄弟兩個不但有着一身過人的武藝,刑訊逼供的手段也是相當拿手。
倒是陳道壽,稍微皺了下眉頭,作爲軍中将領,他對此還是有些不适應,以往捉到敵人,對方不肯交代,多半都是一刀殺了了事,卻沒想過要用什麽手段折磨人。但他也明白這次的事情有多重,所以雖然心裏有些不适,也沒多作勸阻,隻是迅速跟了李淩走了出去。
随着他們出來,幾名兵将便被叫了進去幫手。然後門一關,不一會兒工夫,裏頭便有陣陣凄厲的慘叫傳出。
一開始,這些慘叫還挺大聲的,連隔着一段距離,正在吃酒慶賀的兵将們都聽到了,引得衆人一陣驚訝。但半來個時辰後,那慘叫便低了下去,等到一個時辰後,更是聽不到什麽動靜了。
而此時的李淩,則與陳道壽在一旁的屋子裏邊喝酒吃肉,邊等着結果。
兩杯酒下肚後,李淩便看着陳道壽道::“陳将軍,你是否覺着我此番下手過于歹毒了?”
“這個……”陳道壽有些不好回答,心裏确實這麽想,但當了人面,又有些不好直說。李淩爲他滿上一杯,這才苦笑道:“可除此之外,我們确實沒有更好的法子了,他們的嘴必須撬開,我也必須從他們口中問到想要的答案。
“不瞞你說,其實我已經能猜出這一切的根源所在了。你可還記得當日我初到豐州時,被方文弼算計,差點死在軍營轅門口的事情嗎?其實這次的事情,就是那事的後續。”
“你是說,那傳言是真……是太子想要害你……”陳道壽忍不住驚呼一聲,差點把個酒杯都給捏碎了。
李淩點頭:“那可不是流言,而是事實。你我同經生死,有些話我也不作隐瞞了,不錯,那方文弼就是我殺的,而在殺他之前,我已經從他口中問出了事情的根源,他就是奉了太子的密令,想要把我殺死在此的。”
陳道壽張大了嘴,滿臉的惶恐,這消息可實在太過驚人了。他之前也是見過太子的,那是個溫文儒雅,貴氣逼人的男子,而且還善待百姓和兵将,實在叫人無法相信他會做出要謀害某位官員的舉動來啊。
但李淩的話他又不得不信,因爲事實就擺在眼前,豐州的那場變故,再加上這一路而來的一場場危機。要說這其中沒有人在背後推動,他是絕不會信的。
在看到對方稍微定神後,李淩又繼續道:“也正是那一次後,我知道身在北疆多有危險,爲防再有人學那方文弼想要害我,我便索性把這一事實散播出去,想以此來讓某些人投鼠忌器,不敢亂來。
“隻是沒想到啊,這一招固然擋下了許多小危機,卻終究沒能擋下最大的那個危機。要是我所料不錯,這一次想要置我于死地的,便是下令讓我們送糧北上的,正在攻打霸州城的崔雙成,崔将軍了。”
陳道壽再度變色:“李大人,這話可不能亂說啊,雖然他派來之人多有問題,可是這依然不足以指證于他,你可還有其他證據嗎?”
崔雙成是什麽人,那可是晉州邊地軍中隻在董公望董帥一人之下的宿将名将!讓無論是聲望還是麾下兵馬,那都是首屈一指的存在,就是狄驚飛到了他面前,也隻有拜見聽命的份兒。
所以,現在李淩突然指他有害自己之意,能拿出些确鑿的證據還好,要是什麽都拿不出來,後果可是相當嚴重了。光那些他麾下的兵将,就能以此爲借口,直接攻擊,殺了他這個妖言惑衆的家夥。
李淩的臉色卻前所未有的鄭重:“證據?不就在旁邊審着嗎?而且你不想想,除了他崔将軍,還有誰能對我們的行止如此明了,從而一路之上從容布置了這許多的埋伏?若非是他,誰能有這個本事,把幾方勢力都給說動了,爲他所用?你覺着羅天教有這個本事可以讓鬼戎人不顧一切地襲擊我們嗎?”
要是隻有綠林賊匪攻擊,李淩還不敢說一切是崔雙成在指使,但加入鬼戎人後,情況就完全不同了。也正是因爲笃定此事是崔雙成在背後操縱,李淩才會如此急切的想要撬開這些家夥的嘴,掌握确鑿證據,這樣,真到了當面打官司的時候,自己才能主動反擊。
而在明白了李淩的思路後,陳道壽的臉色愈見蒼白,他總算确信了一點,這次遇到的麻煩真可能把自己的命都給搭進去啊。
這時房門敲響,随着李淩答應一聲,門開,楊晨便閃身而入,陳道壽随眼一掃,便見其衣裳下襟處隐隐還留有血迹,顯然是剛剛在邊上用刑拷問時留下,當下便有些急切地問道:“怎麽樣?他們認招了沒有?”
楊晨神色肅然地點點頭,又看着李淩道:“大人,确如你所料,無論是鬼戎人還是羅天教以及綠林道上的人,他們都是受了崔雙成之意而來,而且,一直以來,那幾個崔雙成的部屬都在暗中爲他們傳遞消息,這才使咱們處處被動……”
即便早已猜到答案,可真得到結果時,李淩眼中還是有怒色一閃,随後才問道:“你說他們互相間有傳遞消息?可有真憑實據,或是字據留下嗎?”
正如陳道壽所擔心的,崔雙成地位不凡,想要定他的罪可不容易,不光要有人證,最好還要有物證。
楊晨點點頭:“倒也有,是幾張傳遞到他們手上的紙條,上頭寫的正是咱們的行蹤……不過,那上邊并無任何印钤,也非崔雙成親筆,所以……”
李淩皺起眉來,陳道壽也是一臉擔憂,折騰這一陣,看來是依舊難成其事啊。這讓他不覺有些擔憂,提議道:“李大人,此事終究過于兇險,如今又無确鑿證據,以我之見,不如先退回豐州,再作下一步打算,如何?”他隻是豐州副将,與敵作戰并不膽怯,可真要去和崔雙成,甚至是其背後的某股勢力争鬥,就沒那個勇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