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如此,那些護衛才不敢做出過激的舉動來,但臉上卻難掩憤怒,爲首的傅雄更是叫着:“你們好大的膽子……”但被人拿矛一逼,斥責的後半句話就不敢出口了。
看到這一幕的李淩臉色唰一下就沉了下來,把眼往衆兵丁身上一掃,迅速落定在門前那個身着甲胄,跨刀扶腰的軍将面上:“你們這是做什麽?”
他身上的官威迫壓過去,還真讓那軍将爲之一愣,但随即又挺起了腰杆,哼聲道:“本官是奉命前來拿賊的。我聽說你們這兒有大膽狂徒居然敢在府衙生事,把三名罪犯給帶了出來,我們刑部執掌天下刑獄大事,自然是要前來拿人了。”
“你說的可是褚家兄弟?”李淩稍稍定了下心神,上前兩步,盯着對方的雙眼問道。
“正是,把人交出來,然後你們,都跟老子走一趟。”
“憑什麽?他們犯了什麽罪?還有,我是從洛陽府衙把他們帶出來的,也是得了洛陽尹的允許才接收的他們,你們刑部有何權利要我交人,還跟你們前去領罪?”李淩的氣勢再起,抛出了一連串的問題。
“就因爲我們是刑部!”這軍将明顯不想和李淩多作口舌之争,立馬就果斷下令,“來人,給我把他們全部拿下!敢有反抗的,就以同謀論處!”
“是!”衆軍士立馬摩拳擦掌地便要沖上來。
“我看誰敢!”他們才一動,李淩已厲聲大喝,同時袍袖一抖,便把自己的官憑給取了出來,往那軍将面前一亮,“我乃堂堂朝廷命官,揚州知府,誰敢放肆!”
這一下,果然讓衆軍卒都爲之一驚,剛剛想要撲上拿人的動作更是頓住了,然後所有人都拿眼看向了自家上司,等着他給出命令。
那軍将在看到李淩的官诰後,也明顯錯愕了一下,自己隻是個七品武官,又沒有刑部的确鑿搜捕文書,還真不敢對一個朝廷官員下手啊。同時,他心裏更是在作着咆哮:“你一個朝廷官員,在京城裏待着怎麽不住館驿,卻要跟個普通百姓似的住什麽客棧啊……你要是在館驿裏,我敢這麽不管不顧地來拿人嗎?”
這些話雖然沒有說出來,但從其眼神,還有顫抖的面容上,李淩倒也能看出幾分,知道他已經生出怯意了。便又哼道:“你叫什麽名字,在刑部任何職?今日膽敢在本官面前放肆,本官定要去刑部,找你們的上司讨要一個說法!”
“還有本官!”萬申吉擔心李淩這麽個外敵知府分量不夠,當即把自己皇城司的腰牌給給亮了出來,往那軍将面前一晃。
隻這一下,明确這兩人身份的軍将的心态是徹底崩了。想他們這些京城裏當差的人,其實日子真不好過,想要拿個人犯什麽的,總得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哪個權貴高官。
今日好不容易知道是去某個沒什麽名氣的小客棧拿人,他還覺着這次不但能耍夠威風,說不定還能讨得些好處呢。可結果,卻又正正撞在了鐵闆上,這是真不給自己留任何活路了啊。
心裏悲号着,這軍将還是老老實實單膝跪地,見禮報出了自己的身份:“卑職刑部督捕司裨将馮貴,參見兩位大人。還請大人恕罪,小人這也是……也是奉命行事,不知大人身份,多有,多有沖撞!”
爲首的軍将這般一軟,其他兵卒自然也再嚣張不起來了,一個個全都讪讪收起了兵器,然後也呼啦跪了一院,倒把更外邊本還滿是驚慌,生怕受到牽連的客棧老闆夥計等人看了個目瞪口呆,沒想到自己店裏居然住了這麽個大人物呢。
至于李淩這邊院子兩旁的其他客人,倒是表現得頗爲淡定,從刑部衆人殺氣騰騰地過來時,他們就已經猜到會是這麽個結果了,所以一個個都開啓了看戲模式,就差手裏在拿把瓜子了。
李淩黑着臉又看了他片刻,這才道:“所以是刑部哪位大人讓你帶人前來啊?可有相關文書罪證?”
“沒……沒有。”因爲李淩沒有讓他起來,馮貴隻能跪那兒回話,氣勢更是落到了低谷,聲音都格外的小,“我們是奉了督捕司沈員外之命行事……”
“那你就回去告訴那沈員外,沒有确鑿證據,就算是刑部也不能胡亂拿人,這是我李淩給他的一點忠告。去吧!”說着,李淩把手一擺,就跟驅趕蒼蠅似的,示意他們可以離開了。
“可是大人,那三個嫌犯……”人已站起,馮貴卻沒有即刻離開,而是有些猶豫地瞥了眼那邊緊閉的屋子,這要空着手回去,自己也不好交差啊。
李淩再次一哼:“本官還沒把事情說明白嗎?沒有搜捕文書,沒有罪證,誰也不能胡亂拿人。若是你們那什麽沈員外不肯罷休,就讓他自己來此見我。”
看出李淩的堅決,又看看一旁更叫他感到心驚的皇城司官員,馮貴終于不敢再作堅持,彎腰行禮後,便帶人快速退去。
來得突然,去得更快,隻頓飯工夫,這五十來名刑部官兵就全都離開了客棧。直到這時,店裏的掌櫃夥計什麽的才上前見禮,又是讨好,又是賠罪,顯然之前就是他們給帶的路,眼見李淩身份更高,自然有些惶恐。
對此,李淩倒真沒放心裏,也能體諒他們的難處,就隻随口安慰了兩句,便打發了他們離開。然後,又叫過李序,讓他去看看褚家三兄弟,也安慰他們一番。
直到這些事情都做完了,李淩才重新帶了萬申吉回到房中,兩人眼中都有光芒閃過,幾乎說出了同樣的話來:
“人應該在刑部!”
是的,雖然刑部這些人的到來打攪到了李淩,讓他頗爲不快。但他們的出現,卻也把一個答案送到了他的面前,褚十五應該就在刑部手上,此案必然和刑部脫不了幹系。
因爲要不是如此,刑部吃飽了撐的會無緣無故派人來,甚至都想把李淩等人都給帶回去?還不是因爲他們在知道了擊鼓鳴冤一事後,做賊心虛,才會想到索性把褚家三兄弟也一并拿下了。甚至于,就連洛陽府方面也是打的同樣主意,本來是打算把人拿住,然後等刑部上門,交給他們,順便賣個好的。
可結果因爲李淩的出現,讓他們的全盤計劃被打亂,然後洛陽府就順水推舟,撇清自身,而刑部則在收到風聲後,果斷就要把人拿住。唯一不同在于,洛陽府是知道李淩身份的,而刑部那邊卻不知道。于是這麽一來,反倒把自己給暴露了,讓李淩順勢猜到了褚十五人在刑部。
而在這句話出口後,李淩又突然笑了起來:“我也是真夠傻的,其實答案早就擺在面前了,之前怎麽就給忽略了呢。”
“大人這話是何意?”萬申吉有些疑惑道。
“他們都說了,褚十五是要秋後問斬。試問,京城除了刑部,還有哪個衙門能有秋決之權?”李淩失笑搖頭,自己不在京城爲官,居然這點常識都給忘了。好在,現在知道也不算遲。
不過随後,他的笑容又是一斂,人在刑部,事情隻怕是越發難辦了,因爲那遠不是自己能應付的實權衙門,何況現在真正執掌刑部大權的,還是永王孫璘!
永王孫璘,太子之外,朝中唯一的掌有實權的皇子,不但深得當今皇帝寵愛,還有屬于自己的班底黨羽,甚至都能對太子的位置造成極大威脅的存在。
光這幾條,就足以讓任何一個朝廷官員感到棘手了,而對李淩來說,更大的麻煩在于,自己和永王之間還有恩怨。想當初自己剛經科舉進入朝堂,就曾被永王刻意拉攏,然後便發現自己被人利用,差點成了攻擊太子的一個犧牲品。
好在李淩及時做出應對,使自己全身而退,還得到了皇帝賞識。隻是這麽一來,卻也把永王給徹底得罪了。雖然礙于某些緣故,永王到底不敢報複,可李淩照樣也不敢與之正面爲敵啊,那完全就是雞蛋和金剛石之間的較量了。
可誰能想到,時隔幾年,他居然又站到了永王的對立面,而且這回的事情看着更嚴重,還是自己主動成了永王的對頭。
李淩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同樣皺眉的還有萬申吉,他也明白了這次之事有多嚴重,半晌後,才試探着道:“大人,此事……”
李淩擺了下手,制止了他的勸說,然後緩緩呼出一口氣來:“事情比我想的更嚴重,但是,還是那句話,人命關天!既然我已經走出這一步了,就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何況,刑部那邊怕也是已經知道我插手此事了。”
是啊,已成定局,現在再退又有什麽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