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紫洋的臉色白了又紅,紅了又青,心中更是起伏諸多念頭,既有憤怒,又帶着幾許恐慌,因爲他已經從這些膽敢打進門來的縣衙差吏眼中看到了無視一切的氣焰,以及濃重的敵意。一旦自己真就敢硬扛着不交人,他們真不介意大打出手,将自己在内的徐家所有人都拿下的,他們絕對有這個實力!
這一刻,徐紫洋終于知道了一個事實,之前自家能在華亭一手遮天并非自己有多厲害,隻是因爲沒遇到對手而已。而現在,李淩的出現和表現,卻将這一事實赤果果地呈現在了他的面前!
“徐茂……”沒有沉默太久,徐紫洋便輕輕開了口:“你且随他們去吧,老夫相信清者自清,李縣令是不會冤枉你一個無辜之人的,更不會對你用刑,屈打成招!”
這話與其說是寬慰已經面色大變,差點跪下來的徐茂,不如說是在提醒常帆等人,告誡他們不要想着酷刑逼人招供。隻是衆漕幫漢子卻顯然沒聽懂其中隐喻,隻是順着徐紫洋的目光鎖定了開始瑟瑟發抖的徐茂:“你就是徐茂?這就随我們回縣衙交代一切吧!”
說着,兩人跨步向前,就在徐家人衆目睽睽下,一把将人按倒捆縛,押了他就往外走。這一回,再沒人敢多說什麽,隻用驚魂不定的眼神目送他們離開,不少徐家子弟心裏已生出了前所未有的不安和恐慌,原來曾經以爲的能保自己一世無憂,無論做下什麽事情都不會被追究的想法是錯誤的。
徐紫洋明顯感覺到了子侄們的這一心理變化,張了下嘴,到底沒能說出什麽話來鼓舞人心,畢竟事實已擺在眼前。而後,他又心頭一沉,想到眼下還有一件比徐茂被帶回縣衙更可怕的事情也即将發生——李淩竟打算換掉縣衙内的諸多差吏!
他要真這麽做了,自家在衙門,甚至在華亭的勢力将大受打擊,後果不堪設想。沒有任何的遲疑,他便看向自己最信任的兒子:“徐墨。”
“爹……”徐墨有些恍惚地看了眼父親,徐茂被這麽帶走的沖擊到現在還讓他無法定神呢。
“你這就帶人去聯絡其他在縣衙當差之人,讓他們趕緊回去,事情有變!那李淩比我們所想的更加果決可怕,這回隻能低頭了。”雖然不情願,徐紫洋還是說出了大弱自家聲勢的話來。
徐墨先是一愣,随即也明白了過來,都不及看其他人反應,就答應一聲,擡步匆匆而去。是啊,相比于徐茂之事,縣衙一旦來場大換血,把本來聽從自家之命行事的人都踢出去,這影響可就要大太多了。所以此事絕不能有絲毫耽擱,得趕緊把事情通知到,好歹要把那些職位都占住了!
徐紫洋又看向還愣怔在面前的衆人:“徐森,你也趕緊回縣衙,其他在衙門有職務的,都回去。這次就算低個頭,也要把職位給我保住了!”
這些人紛紛回神,和徐森一樣,全都拱手答應,這才心事重重地跑了出去。其他一些不在縣衙擔職的子弟,也因知道家主心情不好而未敢久留,跟着就走,最後廳中除了一些奴仆外,就隻剩下徐坤還神不守舍地站在那兒了。
見父親都沒理會自己,這讓徐坤越發惶恐,忍不住叫了聲:“爹……”
本還在沉吟着的徐紫洋聞聲略有些驚訝地看了自己這個莽撞的兒子一眼:“你怎還在這兒,還不走?”
“走?走去哪兒?”徐坤一臉的疑惑。
“離開華亭,去外間避避風頭!你可不要忘了,此番縣衙之事可是你指使徐茂所爲,難保他不會在李淩面前交代一切,到那時……”
“兒子明白了,我這就走!”徐坤猛打了個突,一想到那些新來的差役的手段,他就感到一陣恐慌,再沒有了往日的嚣張模樣,急匆匆應了聲後便回房收拾金銀細軟什麽的,打算趕緊逃離了。
而徐紫洋則是又稍作思忖,這才突然起身:“來人,備車。老夫要去方家!”
現在,光憑徐家一家看起來已無法與李淩抗衡,必須拉上方家,合兩家之力才能頂住來自李淩的壓力。徐紫洋相信,看似沒與李淩發生過什麽沖突的方家是一定能瞧出其中輕重的,哪怕多年來兩年總有龃龉,但到了這個節骨眼上,合作已是确保自身的唯一選擇了。
當徐紫洋坐着馬車匆匆往方家趕時,徐茂已被押送回了縣衙。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李淩并沒有即刻就審問他關于昨晚刺殺的前後因由,甚至連見都沒見他一面,就讓人将他直接關進了大牢。而此時大牢内還關押着十來個面相兇狠的漢子,一見徐茂,便有人叫嚷了起來:“你怎麽也被關進來了?之前不是說那姓李的的沒什麽可怕的嗎?”
正因有他這番判斷,此番他們才隻來這麽點人手啊。而現在,這一落網,卻是将整個大江幫都給拖進來了,如此後果可就太嚴重了,也不知蔣舵主會作何應對。
面對這些對自己怒目而視的江湖漢子,徐茂心裏更是一陣發緊,隻能含糊道:“我……我也沒想到是這麽回事啊,誰能想到那李縣令居然還有幫手。他們,他們到底是什麽人?”
“我問過他們身份,其中一人提了一嘴,說自己是漕幫的人。”某人給出答案,卻讓徐茂整個人都呆住了。漕幫,這可是一個比大江幫實力更大的幫會啊,這李淩到底是個什麽身份,居然能拉這些人爲他所用,還不惜屈身在縣衙聽從調遣?
有着相似想法的還有一群剛剛得到消息,急匆匆就往縣衙趕的差吏人等。
在收到徐家傳來的消息時,他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這怎麽可能?
這才幾天時間啊,李縣令就招了其他人爲他所用?不成,縣衙的差事可是自己賺錢養家的重要來源,也自己身份的保障,絕不能丢了!
于是乎,不過半個多時辰,一大群縣衙差吏重回衙門,讓本來還頗顯冷清的縣衙重新變得熱鬧起來。
隻是,他們雖然順利進了大門,可當來到二堂前的門戶時,卻被四名如門神般的漢子給擋住了去路:“什麽人,竟敢擅闖縣衙二堂?”
沒見着我們的穿着嗎?我們都是縣衙裏的人啊,居然阻擋我們去路……衆人心中大爲惱火,但在看到這幾位沉着冷靜的樣子,以及腰間的兵器後,還是乖乖回話:“我等本就是縣衙差吏,之前因病因事所以告了假,現在事了病愈,才回縣衙,向縣尊請罪來了。”
“是嗎?在這兒等着吧,縣令大人現有事,等他有空了,自會讓你們進去。”
“可是……我們本就是縣衙裏的人,就算要等,也可去各自的簽押房,一邊辦差一邊等候……”有人立刻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同時也赢得了其他人的贊同:“是啊是啊,我等有幾日未到縣衙,想必已積累了不少急着處理的公事,不如就讓我們先把事情都辦完了再說……”
“不成。”面對他們的要求,守在這兒的四人卻無半點通融的意思,把頭一搖,“縣令說了,今日有要事待辦,不得放任何閑雜人等入内。”
“我們又不是閑雜人等,我們本就是縣衙吏員!”有人見對方怎說都不肯放行終于是真個惱了,一邊叫嚷着,一邊伸手便要推人往裏闖。
“嗆——唰!”刀光驟然而出,在幾人面前一劃而過。好在這一刀志不在傷人,速度并不算快,隻吓得那人和身邊幾個趕緊收手驚呼後退,倒未見血。但這一下,已經足夠說明守在這兒的幾人的态度了,出刀者更是喝了一聲:“敢闖門者,以刺客論處,格殺不論!”
這些差吏這下是真個明白了李淩的強硬态度,一個個面露驚恐,再不敢做任何強闖的舉動,乖乖等在了外頭。有人想着,這或許是縣令大人爲了打壓自己等的氣勢所做出的決定,隻要到時自己等服個軟,認個錯,也就過去了。
畢竟,縣衙内外這麽多事情,都需要自己這些人做呢,縣令再有能耐,也不可能一人把幾十上百人的差事都給辦了。所以機會還有,隻要态度夠誠懇就行……
此時,與他們隻一牆之隔的二堂縣令公房内,李淩正坐在上首,笑看着面前正一臉神色起伏的徐森,足足過了半晌後,方才笑道:“怎麽樣,你想了有快一炷香時間了,可想好做何選擇了嗎?是選擇今後跟随本官繼續留在縣衙,還是在徐家一條道走到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