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邊學道一樣,永王也很想鏟除這個可惡的家夥,隻是礙于自己的身份,他才沒有親自想法動手報複,但還是把自己的意思轉達給了邊學道,這也是後者如此不斷針對李淩的其中一個重要原因。
隻是讓人沒想到的是,李淩在去年居然借口公幹離開了洛陽,從而躲過了各種可能的迫害,而這一年的時間,也讓永王都快把這家夥抛到腦後了。直到今日,在皇城司的審問現場,李淩這個名字再度出現,而且還讓他驚訝地發現,他居然還主動反擊了。
這個年紀輕輕,既無權勢,又無背景的家夥到底哪來的膽子敢如此行事?還有,他是怎麽掌握這些案子内情的?在轉到這些問題時,永王心裏莫名就是一緊,真正對李淩生出了一絲忌憚來。
而當他陷入沉吟的時候,廳内的審訊卻還在繼續着,呂振再度問道:“你是說他現在還在洛陽城中了?他住在何處,你可知道?”
“知道,知道,李東家他住在城東修仁坊……”周掌櫃倒也老實,很快就把李淩的地址給道了出來。呂振都不帶絲毫猶豫的,便即刻下令:“來人,你們這就趕去他家中,将人給我帶來問話。”
身前幾名校尉齊聲答應,然後迅速出門,在沖聽審的許臨和永王稍施一禮後,便如一陣風般刮了出去,這等雷厲風行的模樣倒是看得永王眼前一亮:“皇城司的人馬果然威武,非我刑部手下能比啊。”
“殿下過譽了,下官等愧不敢當。”許臨笑着謙虛了一句,然後看了看沉默下來的廳内衆人,問道,“殿下,這人再帶來恐怕得到中午之後了,不知您……”
“事關重大,本王就在此等着。我倒要看看,這李淩哪來的膽子,居然敢如此污蔑自己上司,又或是背後還有什麽人指使着他!”
“是,那還請殿下先去廳内少坐,等人帶來,再進内聽審也不遲。”許臨忙賠笑着說,把人請到了邊上喝茶。
對于他的這一安排,永王自然頗爲滿意,便笑着随其往另一邊走去,隻是他并未察覺到,看似恭恭敬敬的許司丞眼中卻帶着一絲譏诮和嘲諷的笑意,因爲他做夢都不會想到,這場風波的始作俑者不光隻有李淩,還有皇城司這一衆人呢。
尤其是正在裏頭高坐審案的呂振,那更是整件事情的策劃者之一,李淩文章中所指邊學道的諸項罪狀,可都是由他親手交出去的。換言之,這就是在自己審自己啊,用後世某句流行的梗來說,那就是呂振在那兒高聲問着:“你有何事要告本官啊?”
因爲不知真相,永王倒是等得坦然,如此直過了正午後,派出去的手下才趕了回來,可也是兩手空空,李淩并沒有被帶來。
當此結果報到許臨他們這邊時,兩人都變了臉色:“這李淩真就畏罪潛逃出京了嗎?”
“大人息怒,并非如此。屬下前往他家中拿人時才知道,原來早在兩日前,李淩便已被禦史台的缇騎上門拿了去,現在還在禦史台的牢裏關着呢。”
聽到這回答的兩人都瞬間呆住了,當然,永王是真吃了一驚,而許臨則是假裝的,因爲他早就知道有這麽回事了。
是的,兩日前,本想算計邊學道一把的李淩就先一步被人針對,然後被禦史台缇騎從家中緝拿,來了個二進宮。
“二進宮”的李淩這回可比之前更爲從容鎮定,因爲相比前一次,這回他是早有準備,在知道邊學道已經着手讓戶部同僚聯名彈劾自己時,他就知道早晚得再進一次的禦史台了。
好在禦史台那邊拿人也不是太快,直到他把那篇文章寫完,交到書局,并交代了後續之事後,他們才上門捉人。不過即便如此,還是讓家裏人吃了些驚吓,尤其是月兒,當時看着缇騎進門時,都吓得要哭了。
“李淩,本官再問你,你可知罪?”一聲斷喝讓李淩迅速回神,看向上首端坐,面色黝黑的禦史台審訊自己的官員,然後還是那副從容的模樣:“下官無罪,那些指控都是欲加之罪!”
“哼,你真是鐵了心不肯認錯了。本官問你,若你真未曾有過,那爲何你戶部諸多同僚會聯名上表彈劾?還有,據他們所言,你這一年間玩忽職守,從未到衙門應差,又做何解釋?”
“那些人爲何聯名上表彈劾下官,大人該去問他們,又或是邊侍郎才是。就我所知,這些人都是受邊侍郎之意才會在那彈章中署名的,而且也不是所有我清吏司的同僚都在上簽名,至少我的直屬上司郎中陸佑,以及另一個同僚項大幸并未在上頭簽名。”
李淩極其淡然地作着回應:“所以大人你就不懷疑這是有人在排除異己嗎?若說對我的了解,恐怕整個戶部衙門都未有比得上陸郎中的了,可爲何他并未彈劾,數我之罪,反倒是其他與我沒有太大幹系的同僚紛紛聯起手來彈劾我呢?
“所以事實已經擺在眼前,分明就是邊侍郎以勢壓人,迫使我戶部同僚誣陷于我,還望大人明鑒,還我一個公道!”
那審案的官員明顯沒料到李淩會如此回應,一時間都有些不好應對了,半晌後才哼聲道:“即便如此,你犯下的過錯也是有據可查的。明明之前隻告假半年,結果卻是時隔一年才回來,還有,入京之後不先交差,更且當戶部上下忙于諸多公務時,你卻隻在家中歇息,如此目無綱紀,豈能爲朝廷官員?”
李淩撇了下嘴,還是這一套說辭,就沒個更新鮮些的罪名給到自己嗎?他都有些懶得反駁了。
他卻不知這正是這些自诩公正的家夥們厲害的地方了,先是以各種不起眼的小罪把你框住,然後再經過一場場的審訊,外加查抄家中産業來尋找到更重的罪過,直到把一個他們要拿下的官員釘死。
因爲隻有這樣,才更難翻案,就如溫水煮青蛙,等你發現情況不妙時,爲時已晚,隻有束手待斃的份兒了。多年來,不知有多少朝廷官員就是這樣葬送在他們的問案技巧之下。
不過這回,李淩卻顯然不想給他們繼續留難自己的機會,便又把當日在邊學道面前說過的反駁言辭說了一遍,末了還強調道:“我等身爲朝廷命官,所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的差事辦好不留差錯,而不是衙門裏的其他差事都要争着去做,真要這樣,那你卻置其他同僚于何地?
“我既爲清吏司滇南主事,自然隻管這一省的财稅大事,之前去西南也是爲此。既然現在那邊的錢糧稅款尚未送達,我自然不必忙于其他人的公務。何況,我還是剛從西南歸來,正需要歇養的時候,在家中呆上幾日又何錯之有?
“若你們禦史台非要拿這些事情把罪名強加于我,我李淩是定然不會心服的,就是到了陛下那兒,我也會大聲喊冤。還有,我乃是前科探花,剛拜見過陸相,一旦你們真要用上非常手段,後果自負!”
知道禦史台有着一些刑訊逼供的肮髒手段,李淩爲防萬一,索性就把醜話說在了前頭,還把自己并不算大的背景都拿了出來。當然,與皇帝有些交情,以及皇城司提司的身份,他現在是不敢說的,除非到了真有性命之憂的危急關頭。
他的這番說法還真就讓這些禦史們感到棘手了,像這樣被拿進禦史台還能侃侃而談的犯官可真不多見,而且聽他話中之意,與陸相都有交情,他們自然更不敢用強了。
就在這一場審訊又要告一段落,打算暫且把犯官押回牢中再說時,外頭響起一陣吵鬧,随即就見到禦史台一些缇騎公差被數人硬逼着往堂前退來,顯然闖進來的這些人在氣勢上壓過了他們。
“大膽,我禦史台重地豈是你等能随意闖入的!”外頭終于有官員趕到,大聲呵斥起來。
但面前這些着武官袍服,腰懸刀劍的漢子卻不爲所動,依舊大步朝着大堂而來,當先一人更是大聲喝道:“皇城司奉命拿要犯李淩回去受審,閑雜人等不得阻攔!”
此言一出,更是惹得周圍一衆禦史憤怒呵斥,直呼他們大膽放肆,要不是自知不是對手,這些脾氣耿直的禦史言官們都要直接動手了。
禦史台與皇城司,本來是兩個八竿子都打不着,幾乎不可能存在恩怨的衙門。但是,自打去年出了江和那回子事後,禦史台就受到了削弱,而其部分職責卻被皇城司分了去。
于是這一年多來,雙方間就成了對頭,平日裏還有些口角什麽的。
而今日,皇城司的人居然就敢直闖入禦史台,張口就要他們交人,這是任何一個禦史台官員都無法接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