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瞧見這些皇城司的校尉人等個個趾高氣揚,大有要直接把人從自己手上搶走後,洛陽府衙的衆官差立馬就惱了,有人一挽袖子,便欲上前理論,卻被荊推官一個眼神給制止了。
相比于下屬衆人的氣惱,荊推官卻顯得頗爲淡定,隻笑呵呵道:“這位大人如何稱呼?照道理來說,洛陽城中的治安之事皆當由我洛陽府處理才是啊。”
“本官皇城司提舉肖明,荊大人這話還是有些欠妥的,此事與朝廷官員大有牽連,正是我皇城司職責所在,所以就不勞你們洛陽府操心了。還是把人交給我等,帶回去問話吧。”肖明的氣勢也頗爲沉穩,甚至都穩穩壓過了荊推官一頭。
衆府衙人等見此更感不快,想着在如此衆目睽睽之下真要把人交出去了,自家大人,還有洛陽府的顔面何存,便又想出頭争上一争。不想他們的首領卻在略作沉吟後把頭一點:“既如此,那這些人犯就交你們皇城司了。把人交給他們。”
“大人……”這下衆衙差可有些鬧不明白,無法接受了,可在對上荊推官那雙神色嚴肅的眼睛後,他們到底不敢違命,隻能有些不情願地把周掌櫃等人交給對方,然後悻悻地看着押着人,大搖大擺而去。
周圍看戲的百姓裏這時有不少都發出了一陣哄笑來,顯然是在嘲笑洛陽府官吏們的軟弱退讓,直到衆差役惡狠狠地瞪過來,他們才一哄而散,但各種議論他們膽怯無能的說法還是随風飄了過來。
這讓衆衙役心裏更覺憋悶,卻又不敢怨怪上司,一個個臉色鐵青。洛陽府在京城本就沒多少威信可言,現在又來這麽一出,在民間的口碑可就愈發不堪了。
隻有荊推官對此并不以爲然,口碑威望什麽的,真重要嗎?以如今洛陽城内多方勢力交錯的态勢,他小小一個洛陽府确實沒有與人相争的底氣啊。而且,這次的案子明顯帶着朝中官員明争暗鬥的迹象,真要把人帶回府衙查問才會讓府尹大人和自己被動呢,皇城司這一奪人,倒是将洛陽府從這次的事情來摘出去了。這正是他和府尹大人都希望看到的啊,面子什麽的,哪有裏子重要?
接下來的事情也正如荊推官所料,當他空着手把事情報與府尹大人時,對方果然沒有半點怪罪的意思,反倒覺着大松了口氣。而當邊侍郎再派人過來查問時,帶回去的就隻是這麽個答案了。
“你說什麽?那書局上下人等全被皇城司拿去了?”邊學道在聽到這一回報時,臉色又是一沉,人到了皇城司,可比在洛陽府要棘手得多了。要在洛陽府,他還能施加壓力,可皇城司……這衙門與文官集團本就沒什麽關聯,而近年來的勢力卻是不斷擴張,任哪個京官沾上了他們都是一場大-麻煩啊。
可現在那些人已被他們奪了去,自己不可能不聞不問的。在一番權衡後,邊侍郎便決定找永王求助,皇城司這樣的衙門可不是自己能應付的。畢竟,當初自己所以會投到永王麾下,就是因爲他能護得自己周全嘛。
事情緊急,邊學道也不敢多作耽擱,當日傍晚散衙後,就直接前往永王府上,當面求助于孫璘。
對于他的登門求助,消息靈通的永王自然也是有所準備的,聽完講述後,隻是一笑道:“邊侍郎不必如此緊張,那報上的内容本王也曾看過,不過是些查無實證的污蔑而已,就算真有人想拿這些罪狀來對付你,他們也拿不出确鑿證據,自然就傷不了你分毫了。”
“可是……”邊學道依然心中不安,“這次的事情實在過于蹊跷了,那些事情怎會被一家書局随意登出,還有,這等小事又怎會被皇城司看上從而插手,下官總覺着此事暗藏陰謀。
“殿下,下官名譽受損還在其次,就隻怕那些人還有更深層次的目的,想着通過下官來打擊殿下您啊。”
這說法自然是有些過了,但永王也沒有點破,知道他是擔心自己真被人給算計了,想要自己這個當朝王爺出手給皇城司施加壓力呢。再轉念一想,永王也覺着他說的不無道理,自己這時出面确實能掌握主動,同時也好試探一下素來低調,但明顯實力不凡的皇城司對自己的态度。
心意一定,永王便笑着應道:“那本王明日就去一趟皇城司,看看他們到底如何審理此案吧。你就把心放肚子裏,那些指控小事而已,就是皇城司,也不可能在五确鑿證據時對你出手的。”
“多謝殿下維護之情。”邊學道趕緊拱手稱謝,不安的情緒總算是平靜了些。
……
皇城司算是洛陽城裏最冷清的幾個衙門之一了,實在是這兒沒什麽具體的差事需要與其他衙門發生接觸,再加上其特殊的存在目的,導緻無論官民,都極少跑來此處。
久而久之,這座位于皇城一角的衙門所在就顯得格外幽靜,讓每個從這兒經過的人都會感到一陣寒意。
今日上門來的永王孫璘在來到敞開的大門前時也感到了比别處更深的秋寒之意,不禁輕咳了一聲,然後才有手下上前亮明自家身份。
堂堂王爺突然駕臨,自然讓皇城司上下好一通驚訝,片刻後,一名四十來歲的瘦削漢子就帶了一衆下屬匆匆迎将出來,遠遠的就已彎腰施禮:“不知永王殿下駕臨,下官許臨有失遠迎,還請殿下恕罪。”
“許司丞不必多禮,快快請起。”孫璘自然是知道這位的,這許臨名義上隻是皇城司的二把手司丞,可實際上衙門裏的大小事務幾乎由他一人而決,真正的大權獨攬,畢竟皇城司司正可是一直随在皇帝身邊的韋棠,平日裏哪有時間處理皇城司内的那些差事啊。
許臨順勢而起,這才把永王請進到了裏頭奉茶,然後詢問起他的來意。
孫璘倒也沒有繞什麽圈子,當即就說道:“本王是聽說昨日你們皇城司從洛陽府手中讨要了一些人犯,因事關重大,我又任着刑部尚書一職,這才特來看一看,問一問。”
他給出的理由倒也正當得很,身爲刑部尚書,永王關注京師任何一起案子都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哪怕真報到了他父皇跟前,也不能說他有私心。
許臨則稍稍一愣,顯然沒想到永王會來得如此直接,不過很快,又恢複了鎮定,笑着說道:“原來如此,因爲此事涉及朝中高官,所以下官才會命人将相關人等帶回來問個明白。
“殿下來得正好,此時正有都司呂振在審問這些嫌犯呢,要是殿下不介意的話,可随下官前往偏廳聽審。”
“也好,煩請許司丞帶路了。”孫璘說着立刻起身,不給對方任何反悔的機會,許臨則跟着站起,把他引出廳堂,然後轉向後方,另一座周圍有佩刀校尉人等守着的偏廳,靠近時,還能聽到裏頭不斷有話語傳出呢。
幾人很快就來到了廳門前,孫璘目光一掃,就見下邊跪了十來個滿面惶恐,簌簌發抖的尋常百姓,而前方長案後,一名長相精悍的男子正問着話呢:“……既然明知道這文章中已在直指朝廷官員,大有污蔑之意,你們爲何還敢讓此等文章刊印出來,還敢賣與城中百姓?說,你們到底是何居心,可是想要攪亂我洛陽治安嗎?”
這等氣勢洶洶的質問确實不是尋常百姓所能承受的,跪在下面的幾人更是吓得面色發白,瑟瑟發抖,好半晌都未能說出句完整的話來。直到審問的官員猛一拍桌案,大聲喝道:“再敢吞吞吐吐不肯将話說明,本官就要對你們用刑了!”
他們才終于在恐慌下有人顫抖着交代原委:“大人……大人小的冤枉啊。小的們也隻是奉命行事,這都是咱們東家交代咱們做的事情啊,文章也是咱們東家親筆所寫,我們又怎敢不從呢?”
“那你們東家何在?”呂振把臉一闆,再度迫問道。
“昨……昨日我們東家一早就因事出京了……”
“他是畏罪潛逃嗎?”
“不,不,萬東家他是确實有事,而且那文章也不是他所寫。”
“什麽亂七八糟的,剛剛還說那文章是你們東家所寫,現在又說不是他寫的了?你是當本官好欺嗎?”呂振一臉惱火,似要發作,頓時吓得回他話的周掌櫃又是一陣顫抖,随後又趕緊說道:“大人明鑒,我縱橫書局其實是有數名東家,平日管事的萬東家昨日走了,但寫這篇文章的卻并非是他,而是另一個東家。”
“那他是誰,現在可在洛陽城中嗎?”
“應……應該是在的,這個東家也是當官的,叫,叫李淩,也在戶部任官。”
随着周掌櫃把李淩的名字報出,永王的臉色唰的一下就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