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船頭眺看前方岸上的李淩隻在人群間一掃,便已看到了那幾個熟悉的身影——妹妹李月兒與楊輕绡并肩而立,正自翹首朝河上看來,在她們身邊,還有通叔李通,再後面,則是幾個腰間鼓囊,明顯佩了兵刃在身的漢子,應該就是漕幫負責保護李家安全的人了。
月兒他們能及時出現在碼頭這一點李淩是半點都不會奇怪的,顯然這是漕幫的人早一步傳回了消息,得知他一年後終于歸來的家人們自然會在第一時間趕來迎接了。這讓李淩心中暖烘烘的,臉上更是露出了最最歡喜的笑容來。
“怎麽,是看到有家人來接你了嗎?”這時孫璧也來到了他的身旁,笑着問道。自那晚跟李淩述說了自己的身世遭遇後,他又恢複了原來那寵辱不驚,彬彬有禮的模樣,就好像那晚的痛苦與不甘都與他無關似的。
當然,李淩是不可能主動提及這些事情的,那可是皇家秘聞,一旦真傳将出去,他有幾顆腦袋都不夠掉的。此時隻是點頭笑道:“是啊,舍妹和家裏人已在岸上等我了,你們呢?有否想過先去我家中盤桓歇息嗎?”
“不必,定西侯在京城也有府邸,我和承志就住那兒,你若有空可往北城仁興坊那邊找咱們。”孫璧笑着回道。
接下來,他和蕭承志将入宮處理母親病喪之事,而李淩身爲朝臣則有自己的事情需要處理,自然不可能和之前一樣待在一塊兒了。李淩了然地一點頭:“既如此,那咱們過兩日再見,節哀。”
孫璧略帶苦澀地一笑:“事情過了這些天,再傷心也會慢慢習慣的,我能怪誰呢?要怪也隻能怪我自己這個做兒子的不孝,未能一直陪伴娘親左右,甚至連她最後一面都未能見着……”
說話間,腳下的船隻突的一震,卻是正式靠岸,下錨綁起纜繩,然後又有船工把長長的踏闆往岸上鋪去。當下裏,幾人便魚貫着從踏闆踩過,朝着岸邊而去,還沒等李淩登岸呢,那邊幾人已匆匆趕了過來,月兒跑在了最前邊,一雙眼睛早鎖定在了自己哥哥身上,遠遠的就開始在那兒揮手大叫了:“哥……哥……”
李淩笑着迎上,兩人才一接近,小丫頭便一聲歡叫着直撲進了他的懷裏,口中叫着:“哥,你可回來了,我都想你,擔心你好久了……嗚嗚……”說着話間,月兒又突然哭了出來,因爲撲在李淩懷中的緣故,眼淚立刻就抹在了他的前襟,着實讓人措手不及。
李淩心裏也是一陣感慨,是啊,一整年了,自己此番西南之行,一走就是整年,把月兒一人留在京城這個陌生的地方确實是讓她擔驚受怕了。所以便是伸手摟住了她,用力在她的肩背處拍了拍:“月兒别哭,哥哥不回來了嗎?你現在都成大姑娘了,這個樣子可會讓人看笑話喲。”
正所謂女大十八變,雖隻相隔一年,可月兒無論長相還是身材都與當日分别時有了不小的變化,亭亭玉立,容貌姣好,真有幾分待字閨中的小家碧玉的風采了。尤其是搭配上她現在所穿的那一身荷綠色的衣裙,更顯得她整個人嬌俏婀娜,少女感十足。
已經有些愛美的小丫頭在聽到這話後果然停止了哭聲,淚汪汪地看了自己兄長一眼,吸吸鼻子:“我……我這樣會叫人笑話嗎?”
“是啊,你看,這麽多人都在看你呢。”李淩說着目光往四周一掃,月兒跟着掃了一圈,果然有見不少行人什麽的都在看着自己,這讓她俏臉立馬就是一紅,這下倒是不哭了,而是拿小拳拳砸了哥哥幾下:“臭哥哥,都怪你……”
“是是是,都怪我,都怪我。”李淩笑着點頭,又從懷裏取出一塊帕子來,寵溺地把月兒臉上的淚水什麽的都給擦去。月兒也沒有躲避,就這麽在衆人的圍觀下任由自己哥哥幫自己擦淚,這時心裏沒有半點羞澀,有的隻是歡喜。
雖然哥哥和自己分别了一年,可對自己的感情那是半點都沒有減少啊。
直到這時,後方幾人才走上前來,蕭承志的聲音跟着響起:“溫衷,這兩位就是你的妹妹嗎?”說着一雙小眼就在月兒和楊輕绡的身上來回掃視着,後者正微笑看着他兄妹重逢的感人一幕呢。
“呃,這是舍妹李月兒,這位是楊姑娘,是我的好朋友。”李淩忙爲他們作起了引薦,又把蕭承志和孫璧他們介紹給了楊輕绡認識,末了才看着她問道:“這一年你還好吧?”
他和楊輕绡的關系現在其實挺微妙的,用後世某種說法就是“友達以上,戀人未滿”,所以和她相處用什麽态度都覺着不那麽舒服。
楊輕绡倒是顯得頗爲從容,笑吟吟地與幾人見過,然後才說道:“我一直和月兒在京城住着,到處閑逛着,自然還算不錯了。對了,你的縱橫書局如今生意可是相當不錯,都快成爲京師首屈一指的大書局了,真要恭喜你了。”
李淩呵呵一笑:“輕绡你也是縱橫書局的老闆之一,所以我也要同時恭喜你啊。”
這兒終歸不是說話的地方,李淩也就沒有多問關于書局的發展情況,隻打了個哈哈,就算過去了。然後幾人一起往外走,這隊伍雖然人不多,但男的精悍,女的嬌美,倒也頗爲惹人注意,引了一片目光。
直到離開碼頭,衆人才各自分散。孫璧和蕭承志帶人去定西侯在京師的府邸落腳,楊家兄弟自顧回皇城司交差,李淩他們則一起回家去。
也是直到這時,楊輕绡才發現其中兩人有些奇怪,一個是很熟悉的李莫雲,但他與一年前相比明顯有些生分,都沒有上前和自己等人說話。而更奇怪的,是他一直守着的一個昏迷的男子,看那蒼白的臉色,顯然是重傷後出的狀況了。
有着充足江湖經驗的楊輕绡立刻留了心,沒到自家馬車前,就看向了被月兒緊緊挽住胳膊的李淩,一個眼神遞過去,後者便明白了過來。略作思忖後,便道:“這位邵前輩受了重傷,沿路雖然請了大夫診治,可是用盡辦法都沒能讓他醒轉,隻能帶來京城看看有沒有其他法子。而且他身份有些敏感,最好不住家裏,你們可有什麽隐秘而安全的住處嗎?”
“他是?”楊輕绡仔細端詳了邵秋息幾眼,已經發現這位當也是江湖中人,而且一定極不簡單。
李淩壓低了聲音,用隻有他們三人能聽到的聲音道:“邵秋息,你可有聽說過嗎?”
“昆侖刀王邵秋息……”楊輕绡差點就驚呼出來,可臉上的表情已然大變,她是真沒想到這個重傷昏迷的家夥竟是江湖中聲名卓著,不在自己穆叔叔之下的絕世高手。
李淩點頭:“他也曾是羅天教的人,因爲種種原因,現在我必須救他。”
雖然他這話并沒有說清楚了,但楊輕绡卻是沒有任何的猶豫就點頭道:“嗯,城南那邊還有一處倉庫,可以暫且把他安置在那兒,絕對不會被人打擾到的。”
“嗯,多謝了,那就把他直接送過去吧。莫雲,你也随着一起過去,有個照應。”李淩也不客氣,當即轉頭跟李莫雲道。
李莫雲感激地看了他們一眼,隻用力點頭。
随後,隊伍再度分成兩部分,其中一輛馬車就載了還處于昏迷的邵秋息轉道前往南城,而李淩他們則繼續沿着既定的道路往家而去。
直到這時候,月兒才有些好奇地問起李淩:“哥,莫雲哥怎麽怪怪的,還有那個昏睡的大叔和他什麽關系啊?”
“他們是師徒啊,師父有傷,莫雲他自然是要好生看顧了。”李淩一面回答着,一面在心裏又做着計較,把邵秋息帶來京城到底是對是錯?
因爲一路延請的大夫都未能将他治醒,李淩便覺着自當将人送來京城,找手段更高明的大夫甚至禦醫爲其治傷。可他的身份又是那麽敏感,這人到了京師,會不會送羊入虎口,甚至威脅到自身,這就是個問題了。
而更讓他在意的,是其身份有可能洩露。他相信孫璧和蕭承志應該不會跟人透露這個秘密,倒是楊家兄弟,雖然他們這一年幫了自己許多,而且也承諾不将此事報于上峰,可難保他們最後爲了邀功将内情透于皇城司啊。
有時候,這天底下就是怕什麽來什麽,就在李淩糾結擔憂着回到家門前時,卻赫然發現門前居然一輛馬車和數騎兵将。還沒等他醒過味來,就瞧見呂振從車中鑽出,沖他笑着一拱手:“李大人,你可算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