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此之時,李莫雲已及時出刀,斜斬而出,正擋在了這一戟攻來的路線上,當的一聲,幫師父擋下了這緻命一擊。但他也就能擋下這一擊而已,就在刀戟相交的同時,蕭乾業已變招,手腕翻動間,短戟突然一旋一扭,帶得那刀也在空中一翻,從而讓李莫雲瞬間露出破綻。
“砰!”蕭乾緊跟着曲肘再出,直入中路,重重一下轟在了對方胸口,直轟得他一聲慘哼,腳步一虛,竟已倒飛了出去。
若是一般地方如此被動,李莫雲或許也挺危險的,但還不至真有性命之憂。可眼下,他師徒二人可是在懸崖邊上,退無可退,被這一肘打飛,整個身子便徹底脫離了崖邊,在空中略一頓間,就已直堕而下。
“莫雲——”邵秋息神色劇變,一見弟子飛出,他再無絲毫猶豫,不等其他人攻來,竟也直接騰身躍起,直沖崖外的李莫雲撲去。
這一下,也是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李淩眼睜睜看着他們師徒先後掉出懸崖,張大了眼睛,隻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叫。而其他人,則全都呆愣看着,都忘了自己可以繼續攻擊了。
蕭乾也在這一刻停在了崖邊,神色異樣地看着這師徒二人飛快落崖,轉眼就隻剩下了兩顆黑影,然後怅然若失地歎了口氣:“何必呢?”像他這樣的高手,想要找個旗鼓相當的對手可不容易,本來邵秋息就是個不錯的選擇,可現在他卻……這讓他心裏一陣堵得慌,竟不知自己該高興還是該難過了。
不過李淩倒是知道自己心情的,那就是悲傷。因爲李莫雲身份的揭露,更因爲他和邵秋息的猝然而死。
邵秋息與他雖然隻見過三面,但印象卻并不算差。第一面在衡州,雖是自己救了他,但他所表現出來的高手氣度,還是叫人心折的。第二面是刺殺定西侯後,他挾持自己進入樹林,結果不但沒有傷自己分毫,還多有照顧,這讓李淩對他更難有敵意。第三面,就是今日了……
在李淩看來,邵秋息雖和自己立場不同,卻不失爲一個人物,一個高手。而現在,他卻被自己生生逼殺,這麽高的懸崖落下,又不是武俠小說的絕對主角,縱然武功再高,怕也隻有一死了。
不過更叫李淩感到心痛的,是李莫雲的死。在這短短的片刻間,他腦海裏不斷閃現出了李莫雲和自己相處以來的種種——從開始時幫着自己帶姐姐回家,到後來自己科舉路上他的一路相随相護,再到自己爲官後,他一直無有任何要求地陪伴左右……雖然現在看來他一直無所求地追随自己是另有目的,但李淩也看得出來,他對自己的感情是真實的,他二人間的情義早超過了朋友,而接近親人。
而今日,因爲各自的立場,因爲種種緣故,到底還是兵戎相見,還是你死我活,還是親眼看着李莫雲堕入萬丈懸崖……這一刻,李淩的心真的是一陣陣的抽痛,痛到停止了其他思考,痛到什麽話都說不出來,痛到邊上到底發生了什麽都已沒有了知覺。
直到耳畔響起接連的幾聲,還有人晃蕩他的肩膀,才讓李淩從這心痛的恍惚中回過神來。
“大人,你可還好嗎?”終于聽明白了,這是楊震關切的問候。
“溫衷,你快醒醒!”這則是蕭承志的大叫。
李淩猛然一個激靈,總算醒轉,晃動了一下腦袋,苦澀道:“我,我沒事。隻是,隻是看着莫雲的下場,心中很不舒服。”
“我們明白。”楊震也點點頭,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們和他也是朋友,也不想看到這樣的結局。”
李淩沖他微一點頭,這才想起眼下的情況,趕緊看向另一邊,就見楊晨正在由人包紮着傷口,見他看來,便也笑着一颔首:“大人,我沒事,隻是點皮肉傷。”
“那就好,你們呢?”李淩這回問的是蕭乾蕭承志叔侄,兩人笑着搖頭,他二人身上幾乎沒受什麽損傷,隻是神色看着有些疲憊罷了。
“對了,那兩邊的戰鬥呢?人可都被拿下了?”李淩這才發現前後兩邊已沒有了厮殺聲,忙邁步轉頭,往兩端看去。
正好,這時已有兵将從那兒奔将過來,見着蕭承志,便趕緊行禮禀報:“小侯爺,賊人多半已被我們拿下,隻有其中兩個最狡猾的,居然佯裝投降,突然偷襲我們兄弟,然後沿着陡峭山壁逃了上去。有兄弟還在追擊……”
“可有人受傷嗎?”蕭承志忙上前一步問道。
“有三個弟兄不曾防備,被他們偷襲得手,不過傷得都不重。還有,剛剛的攔截作戰,還是損了咱們十多個兄弟。”
蕭承志點點頭,困獸之鬥,對方自然會迸發出最強的戰力,自家有所傷亡也在情理之中。最關鍵的,是這次的布置算是圓滿成功,隻讓兩人脫身,其他人全都非死即擒,就連最厲害的邵秋息都落崖而死,說這回是全勝都不爲過了。
想到這兒,他又看向了還有些恍惚的李淩:“溫衷,這次是真多虧你了,要不是你向父親獻策做此安排,想要鏟除這麽多羅天教賊人,我們怕是要付出極大的代價了。”
李淩勉強笑了下,謙虛道:“我隻是拿個主意,真正做到這一切,還是諸位定西軍将士,還有蕭前輩和蕭兄你。說實在的,要不是有你們,恐怕我這回真就要落到他們手裏,連性命都保不住了。所以什麽功勞的,我可不敢認啊。”
“哎,功就是功,父親也好,朝廷也好,那是一定會認的。”蕭承志笑着又一拍他的肩膀,“對了,接下來你是何打算?繼續與咱們去都勻嗎?”
原來,這次想要去都勻見龍文舟,嘗試着說服他與定西軍合作的正主,并非李淩,而是蕭承志這個小侯爺。
本來嘛,李淩雖爲朝廷命官,可在西南終究沒什麽說服力,由他出面去見龍文舟,對方還真未必肯信呢。隻可惜,這一點關鍵卻被草莽出身的羅天教和渾天軍衆人給忽略了,錯把李淩這個誘餌當了正主,這才有了今日的結果。
李淩低頭沉吟了片刻,這才道:“有你出馬,此事八成能談妥,我就不去了。”
“也好,那你這就回昆州嗎?”
“不,我想去一個地方……”已經冷靜下來的李淩心思重新變得周密起來,很快就有了自己的想法,道出了自己想要去見的人。
聽他道出自己的意圖後,蕭承志稍稍一愣,随即就點頭道:“還是你想得周到。若真能說服了他,我們的勝算必然能再高數成。不過,你這麽去見他會不會有所冒險?畢竟,你現在的身份已然被所有人所知……”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爲了最終的勝利,冒些險也是值得的!”李淩正色道,“這場變亂已經讓太多人死去了,我隻想盡快結束了他。”
聽出李淩的堅持,蕭承志臉色也變得愈發鄭重,眼中更帶了幾分敬意:“既如此,那我就讓定西軍護送你過去?”
“不,還是讓商隊随我去那邊吧,軍隊則與你去都勻。”李淩卻有自己的想法,“商隊去往滇南中心,看着才更不起眼些嘛。”
仔細一想,蕭承志到底還是接受了他的這一說法,便點頭應下。
于是,隻在這險峻的山道上稍作休整,整支隊伍就再度出發。這一回,翻過前方的鷹嘴口就變得輕松許多了,畢竟這兒已不會再有敵人埋伏了嘛。
而等過了鷹嘴口,又歇上一整晚後,這支隊伍又分作兩路,一路繼續沿着銀馬道,直往都勻方向而去,另一路則轉道向東,直朝着滇南中心而去……
當兩路人馬各奔目标,銀馬道上,也重新恢複了往日的甯靜。
而到了這天夜裏,有兩人跌跌撞撞地從山林深處倉皇而下,他們的身上都帶着大大小小的傷口,每走一步,都顯得格外吃力,正是之前從定西軍手中脫逃的兩名羅天教徒。
說他們是羅天教徒倒也不是太準确,因爲從身份上說,他們是教中頭目,一個是黔州分壇的壇主郝豹,另一人,則是一路從中原追殺李淩入西南,又參與到這一場場陰謀動-亂中來的薛林靖。
隻是,随着時間的推移,他們卻發現自己的一切算計布局卻都已失敗告終,尤其是這一回,要不是他們夠機靈,隻怕都已經要落到定西軍手中了。
“薛兄,你說咱們接下來該怎麽辦?回去後,該如何跟教中兄弟們交代啊?還有諸位長老那兒……”郝豹一臉茫然地問道,沒有半點死裏逃生的喜悅。
薛林靖同樣神色黯然,但很快,他就眼珠一轉,嘿聲道:“說道還是有的,比如說這次我們所以會敗,全是因爲我教中有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