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實上呢?當白天過去,夜晚降臨時,卻會有相當的兵馬回到昆州,然後藏身軍營。也就是說,這幾日裏昆州的守備力量并沒有什麽變化,大張旗鼓出城的兵馬到了夜晚就回來了。隻是因爲軍營守衛嚴密,城中又有戒嚴,卻把所有人都給瞞過了。
這就與當初董卓控制洛陽局勢時的計策極其相似了,隻是董卓兵少卻示人以衆,而蕭鼎卻是兵多示人以寡,從而引得藏于暗處的家夥孤注一擲,不管不顧地作亂攻城。
而事實證明,這一計是極其成功的,隻此一戰,不光把這些早成威脅的生蠻人一網打盡,重創外患,也同時解決了一部分内憂,拿下了那些想做裏應外合之舉的羅天教徒。
他們在順利打開城門,進入甕城想進一步将外間城門也徹底打開時,迎接他們的卻是早已等候多時的數百伏兵。這些羅天教徒完全沒防着有此一變,未做幾下抵抗就被悉數殺死生擒。而城外的蠻人不知内情,所以一見城門開啓就全力攻入,頓時就落入陷阱,一敗塗地。
想着這種種安排及最後的結果,這些部下将領看向蕭鼎和李淩的眼中就帶上了敬畏來,到了這時候,大家自然已知道這一計卻是來自李淩的獻策,對這個從中原來的年輕文官是再不敢有絲毫小觑了。
慶祝吹捧的話說完,就該說一說正事了,當下就有人詢問道:“侯爺,接下來咱們該如何行事?還有,那些俘虜又該如何處置?”
随着這兩個問題一出,廳内氣氛又由歡快變回到凝重,此戰他們固然是取得了大勝,但問題卻依然還未解決。來自外部的威脅是否緩解不說,至少孫璧可還沒被找回來呢。另外,這一戰固然勝得酣暢淋漓,但同時也後患無窮啊。
這一戰可是殺了數千蠻人,還俘虜了兩千多人,這些人該如何處置,那些寨子聯合着鬧将起來,又該如何應付?
要知道大越在滅掉大理國,奪得西南控制權後,百年來所奉行的就是懷柔羁縻之策,對當地各族蠻人的态度一向柔和,哪怕他們總會因爲各種理由鬧出亂子來,不聽官府号令,還總是搶奪地方财物,讓西南兩省成爲天下各地稅賦最少的省份,朝廷也從來沒有追究過責任。
如此百年的羁縻懷柔,早讓這些蠻人變得越來越是驕狂自大,不把官府放在眼裏,這才有了滇南的段高兩姓能與定西侯分庭抗禮,才有了黔州龍王,一家一姓獨霸一省,真正的土皇帝般的存在。
至于那些身處山林,不知王法爲何物的生蠻們,就更無所忌憚了,劫殺來往商隊旅人,因爲一時憤怒強攻縣城什麽的,都是他們每年的保留曲目。而這,還是在官府沒有太過招惹他們的情況下,這一回,定西軍斬殺這許多生蠻戰士,又俘虜了這麽多人,這不是給他們把事情進一步鬧大的借口嗎?
想到這兒,不少将領都感到一陣頭疼和爲難,這是他們以往都沒有碰到過的特殊場面啊,到底該如何應對?
此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蕭鼎身上,就連李淩也在關注着他,等着他拿出一個妥當的對策來。
而蕭鼎呢,這時卻神色平靜地喝着茶水,半晌後才突然點名道:“賀翔何在?”
“末将在。”被點到名的将領雖然心中疑惑,卻還是應聲出列。
“我讓你派人盯着城中各處,可有什麽收獲嗎?”
“回侯爺,城中百姓在這一夜裏都沒有什麽異動,尤其是在我們的兵馬趕往安撫後,更是無一人擅自出門的。倒是戰後,知道我軍大勝,才有百姓特意拿出食物酒水來,說是要犒勞退敵的将士們。”
“他們真是有心了。”蕭鼎雖然說着這樣的話,但眉頭卻是輕輕一皺,顯然對這樣的結果有些不滿意。隻有少數幾人知道他爲何如此,其中就包括了李淩,因爲這本就是他的建議。
就在向蕭鼎獻策守城破敵的同時,李淩還提出了一點關于孫璧被擄一事的看法:“侯爺,下官以爲七皇子他很可能還在昆州城内。”
當時聽到他這話時,蕭鼎明顯錯愕了一下,随後才好奇道:“何以見得?”
“侯爺請想,若那些賊人真是沖着對付你和奪下昆州而來,那七皇子在他們手裏也就是一顆籌碼而已,抓他的最終目的,應該就是讓我們心亂出兵,削弱城中守備。而到那時,他們便可輕易拿下昆州,這城池就在他們的掌握中了。
“如此一來,保住七皇子最有利的地方就不是城外山林,而是城内了。而且,他們明知道我們會在随後派出大量兵馬出城搜尋,又怎敢賭自己一定能藏好七皇子而不被我們查到呢?隻有把人藏在城内,用所謂的燈下黑的手段,才能瞞天過海,讓我們派出的人在外徒勞無功。”
蕭鼎聽完他的解釋,先是一陣沉思,然後也深以爲然地大點其頭:“你所說的,确實在理。我還想到了一點,如此逆我們所想行事,更能将我定西軍主力拖在城外,爲他們奪下昆州創造更有利的條件。”
李淩笑着點頭:“正是這個道理,所以下官這回有七八成的把握可以确信七皇子他還在昆州。”
蕭鼎贊同點頭,但随即又皺眉苦笑:“如此一來,問題依然存在,這城中有七八萬戶人家,數十萬百姓,真要想找一個人還是如大海撈針,除非把整個城池攪得一團亂,真正來個大索全城,否則,怕是難有收獲。”
李淩卻已有了對策,當下就道:“或許未必需要如此麻煩,畢竟我們想要查到的不一定是七皇子的下落,而是那些賊人的藏身之所。”
那些賊人的藏身之所就可能是關押孫璧的位置,這一點判斷蕭鼎自然也是有的,所以他很快就雙眼一亮:“你是說,直接趁此番之亂來尋找他們的藏匿之地?”
“正是。我相信,到了那時,城中必然還有人會配合着叛逆在城中作亂,所以還請侯爺早做準備。隻要能拿住他們,順藤摸瓜,便有機會找到七皇子了。”
李淩的這一條建議很是合理,立刻就被蕭鼎采納,然後成了今日布置中的一環,由手下将領賀翔帶人維持城中秩序的同時,尋找那可能存在的賊人巢穴。
這也正是早前城中兵馬能及時分抵各條街巷,控制全局的原因所在。本來他們的意圖就是爲了在那些賊人出手後迅速反制,可結果嘛,卻叫人失望了。
“沒有任何地方生出異動?”蕭鼎皺眉道。
“正是,城中各街巷,我們都有派人盯着,雖然北門那邊的戰事持續了有一個多時辰,但城中各地卻無人趁亂而動,所有地方都是安安靜靜的。”
蕭鼎的目光又轉向了李淩,而他此刻也是一臉的茫然。這下真有些出乎他意料了,這些賊人竟如此沉得住氣嗎?就因爲外頭有兵馬維持秩序,他們就不敢冒險在城内做出配合了?還是說他們也防着可能的失敗,爲了自身安全,所以就來了個以靜制動?
又或者,真是自己想多了,其實并沒有這一方人馬,孫璧也并不在城中?
一時間李淩也好,蕭鼎也罷,都拿不出個準主意來,隻能先把此事放到一邊,因爲對後者來說,收拾眼下的局勢才是最重要的。
……
與此同時,在那一間密閉的屋子裏,孫璧正在不斷地扭動着身體,掙紮着想從繩索的捆綁中掙脫出來。
就在不久前,半睡半醒的他已經聽到了陣陣殺聲隐隐從遠處傳來,他以爲這是自己姨父已經知道了自己下落,所以派人前來營救了。
可結果,那殺聲在持續了一段後,卻又迅速平息,再然後,就聽不到任何動靜了。
這讓孫璧越發的心急,難道是定西軍作戰失利了?這怎麽可能,滇南境内,怎可能有人能如此輕易就把定西軍給擊敗?
在震驚後,他又迅速定神,又想到了另一個可能——誰說自己所在的地方就一定是那些賊人的地盤了?或許,自己壓根就沒有離開過昆州,所以剛才的殺聲是有什麽叛賊在攻打昆州,然後被定西軍給輕易擊潰了!
對,就是這樣!
自己一定還在昆州,所以,想要獲救并不是隻祈禱姨父他帶兵前來,而是該自己也出把力。
正是懷着這樣的信念,孫璧開始掙紮。身上的繩索捆得極其結實,他自然是無法掙脫的,但身子卻随着這番扭動而不斷改變着方向,終于随着時間的推移,他的頭已頂在了一處牆壁上。
沒有太多的考慮,孫璧撐起了身子,拿肩膀狠狠撞在了結實的牆壁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