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林靖的眉頭微微一皺:“長老,不是已經有洪四他們幾個綴上李淩幾人了嗎,隻要他們動手,不就能将事情辦妥?”
“不,他們未必有這個能耐,那個李淩别看隻是一介書生,但其背後卻隐藏着一股不容小觑的勢力,至少不是我們随意能除掉的。你可還記得去年徐州那事嗎?當時就是因爲太過大意,結果沒能殺了他,反而讓幾個教中兄弟死得不明不白。
“這一年來,我一直都有派人在李淩四周盯着,可卻依舊沒能查出他到底和什麽隐藏起來的勢力有所牽扯,那些漕幫中人應沒這樣的本事才對。”
“可是……咱們這兒大事将起,我擔心我一走,會出什麽亂子啊。”薛林靖依舊有些遲疑道。
趙成晃卻盯住了他的雙眼,神色變得嚴肅起來:“這是我的命令,這也是給少主的一份大禮。很快,我羅天教将乘風而起,少主更是其中關鍵,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被他拿眼這麽一盯,薛林靖心下不禁一寒,趕緊也肅然抱拳:“我知道了,我這就帶十名教中好手追上去!”
趙成晃的神色這才緩和下來,一拍他的肩頭:“這才對。而且你也别小瞧了自己這一行,那李淩這次的行蹤詭異,說不定就是知道了滇南将有事發生而前往攪局,所以提早殺了他,也是大事一件!去吧,務必小心,我等你回來慶功。”
薛林靖再度彎腰抱拳,保證自己會完成任務,這才轉身離去。趙成晃則在目送他離去後,又緩緩呼出一口濁氣來,口中輕輕念叨了一句:“李淩……”
他是真沒想到,當時在衡州府城與自己近距離接觸過,和自家少爺有過摩擦的年輕士子會在短短一年後成爲朝廷官員,而且還如此難對付。之前派去刺殺的一批教徒糊裏糊塗被人所殺,還暴露身份,讓整個羅天教都大爲緊張被動。
這讓他在之後一年裏,變得越發謹慎,隻讓教徒在附近關注,不敢再做進一步的冒險,可這麽一來,卻是一無所獲。直到十來天前,接到從京城來的飛鴿傳書,确知李淩已然出境,随行隻三人後,他才決定趁機将之刺殺。
因爲現在李淩的存在不光是少爺的心病,更成了整個羅天教的隐患了。所以此番他才不惜把身邊最強也最可信的薛林靖派出去,務必要除掉此人!
在思忖了一會兒後,趙成晃才起身外出,來到院子裏,前邊的誦經聲和哭聲就越發的清晰了,這讓他先是冷冷一笑,随即就換上了悲戚的表情,腳步蹒跚地來到前院,那正在大做法事的廳堂前。
在布置得一片白的靈堂内,姬家諸多女子都披麻戴孝地跪在一口巨大的楠木棺材前,而在她們的最前方,則是有些癡癡愣愣的姬家獨孫姬無憂。此時的姬少爺再沒有了一年多前的張揚跳脫,整個人都滿是悲傷和無措,除了哭泣,都不知該做什麽才好了。
因爲就在這短短一年多的時間裏,姬家發生了太多的變故——先是家裏的主心骨老太爺突然重病而亡,這其實也算正常,畢竟他都已經八十有三了。
可老人屍骨未寒,家中另兩個頂梁柱,也就是姬無憂的兩個叔叔竟也相繼得病,随後在今年開春後先後故去。這下,本就人丁不旺的姬家當真是搖搖欲墜了,一切全由姬無憂的父親一力苦撐。
也正因如此,在接下來的府試裏,姬無憂再度落榜,所以現在的他依舊隻是一介童生,卻連秀才功名都沒能拿到手。
不過與之後的慘事比起來,這卻根本算不得什麽了。因爲就在半月前,姬無憂的父親在外出經商時被山匪所劫,等報與官府,前往救人時,找到的卻隻是他一具屍體了。
也就是說,在短短的一年時間裏,姬家做主的男子接連死去,到現在就隻剩下少不更事的姬無憂一個男丁了——他兩個叔叔雖也成了家,但都隻有女兒得以養大,他是真正的千頃地一棵苗——家中的一切,自然就壓到了這個之前還隻是書生纨绔的年輕人身上。
可現在的他除了悲傷,根本沒有其他任何想法,總覺着一切都是那麽的不真實,就跟一場噩夢似的,好像隻要自己再一醒來,所有都能恢複原狀了。
“少爺,少爺……”熟悉的叫喚終于讓姬無憂略略回神,他有些茫然地扭頭看了眼湊到跟前的趙成晃,無措道:“晃叔,你想做什麽直接做就是了,我現在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想知道……”
“少爺節哀,我知道老爺去世讓你很是傷心,但咱們姬家想要穩住就必須有一個當家作主的站出來,現在這兒除了您,就沒人能做到了。”
“你呢?你不是咱們姬家的管事嗎?”姬無憂澀聲道。
趙成晃輕輕搖頭:“我不成,說到底您現在才是一家之主,任何一個與咱們姬家有生意往來的商人都隻會與真正的主人談買賣。”
“可是我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會啊。”
“不會可以學,有我呢。”趙成晃一臉誠懇和關切地看着他,“我相信少爺的能力,用不了多久,您就能撐起整個家了。”
沉默了一陣後,跪在那兒的姬無憂終于還是點頭:“好吧,我現在是姬家唯一的男丁,就該承擔一切。”
欣慰的笑容在趙成晃的臉上一閃即逝:“那就從明日主持喪禮,以及之後招呼咱們平江縣城裏那些官吏和商人開始吧。之後的事情,我會一點點幫着少爺,教您一一應對的。”
“嗯,辛苦晃叔了,這回真是多虧你了。”
面對他的感激,趙成晃隻是一笑,用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才起身退出廳去。他雖爲姬家管事,但終究隻是外人,這樣的喪禮還沒資格參加。不過并不介意,目光隻在姬無憂身上鎖定了一陣後,便悄然離去。
很快,他就要讓少主歸來,讓羅天教真正崛起了!
……
夜幕沉沉,有星無月。
伴随着陣陣風起,河水一波波地往上湧動,拍在河岸上,帶得已停穩在渡頭的五六艘船隻一陣起伏。
不過這渡頭依舊甯靜,船上已然歇下的衆人并沒有因此就出來看個究竟,自然也不會有人發現此時正有十來個黑影泅水朝着位于幾艘船隻最南側的一艘小型客船靠去,隻一會兒工夫,他們已經到了那船的下方,手勢一打間,幾人就同時下沉,鑽到了船底。
與此同時,這客船上,包括船夫在内的六人正聚攏在一塊兒,小聲議論着什麽。
“消息發回去已經三日了,怎麽長老那邊還是沒有回音啊?我都擔心咱們已被那些家夥給看破了,到時想個辦法甩開了我們,可就麻煩了。”
“老六你這也太長他們的志氣了,一個書生,帶三個随從,還能覺察到咱們的追蹤?要我看,他們是壓根都想不到自己會被我們盯上呢。”
“這可難說,那日他們的船無緣無故在渡頭多停了半日,我就覺着事情有些奇怪了,你說這是不是在試探咱們?四哥,你怎麽說?”
身形瘦長黧黑,正是船夫打扮的洪四聞言還真就有所警惕了:“你說的也不無道理,來前長老就告誡過我,說這個李淩不簡單,不能小觑了他,要是一個不小心,說不定還會陰溝裏翻船呢。”
“既如此,那索性咱們直接下手?”另一人眼中精光一閃,提議道。
洪四卻當即否定:“不成!我們的任務隻是跟住他們,并沿途留下記号,隻等教中高手趕到,再把他們全部殺死。現在貿然而動,要是人家幾個裏真有好手呢?而且,這兒可是人多眼雜的渡頭,再過去就是城鎮,一個不慎被人看到報了官,咱們也很麻煩。”
“那難道就這麽僵着?”
“再等等吧,我相信長老定會很快派人到來,他們也快要上岸了,到了岸上,我們動手的把握也更大些。”
幾人這才不說什麽,其實他們幾個水性都不咋的,真要駕船強攻,還真怕被人給逃了去。
就在洪四一揮手,讓大家各自回去歇息時,突然幾人的耳朵都是一動,已經聽到了下方傳來了幾下咚咚的悶響:“這是什麽動靜?”他們臉色都是一變,手也已按在了随身的兵器上。
但還沒等他們做出正确反應呢,那咚咚聲已變得極快極大,然後就是喀拉一聲脆響,他們所立的這塊船闆竟直接碎裂。
六人剛發出一聲驚呼,已是齊齊掉進了水裏,沒等他們做出掙紮呢,幾隻手已從兩旁而出,分别按住了他們的肩膀和腦袋,把六人同時按進了渾濁的江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