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淩沉默了一下,這才說道:“儒師雖未應承,但我有八成把握他會答應這一要求。他隻說要考慮一番,所以接下來你們隻要在此等候便好,可别過于急迫了,那隻會适得其反。”
“我明白,茲事體大,我可不敢壞了大事。”呂振忙鄭重說道。随即,又沖李淩抱拳:“李大人果然手段高明,下官佩服。”
“我可不敢居功,要說起來這次能說服儒師,靠的還是皇城司的消息夠靈通啊,隻用短短一日,就把我需要的所有内情都給查明白了。”
“大人過謙了,而且您不也是咱們皇城司的人嗎?所以說,論功勞,自然還是您居首了。”
見他如此說來,李淩便是一笑,也不再謙虛,隻沖對方一點頭,便轉身離開。他也希望此事能随着自己的這番努力而有個圓滿的結果啊。
事實上,還有人比李淩更急于救出張禾豐,那就是身爲弟子的徐滄,當他終于回家時,正好瞧見了一臉焦躁的好友正在前廳内來回踱着步子,一見着李淩回來,他更是趕緊上前,一把拉住了手問道:“如何?你說這兩日就能有分曉,真有轉機,可以救出老師嗎?”
不等李淩開口,他又繼續急聲道:“要是有什麽難辦的事情,你大可以讓我來做,我就算因此要被入罪,也不會退縮的。”
李淩歎息着拍了拍徐滄的肩膀:“卓吾你不必如此緊張,事情已經有轉機了,或許用不了幾日,儒師就能被無罪釋放出來,說不定還能官複原職呢。”
“這……真可能嗎?”徐滄都有些不敢相信了,但看到李淩這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後,他還是信了至少八分,“你真做到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李淩這時卻賣了個關子:“到底真相如何,很快你就會看到了。至于你要做的,還是好生在翰林院中讀書修史,積累資曆名望,如此他年才能真正在朝中擁有一席之地,也好幫我不是?”
徐滄滿臉感激地再度沖李淩一拱手:“溫衷你說的是,我會按你說的做,定不讓你失望了!”
看着他如此認真的樣子,李淩又笑了起來。自己和徐滄要走的官場路是截然不同的,自己注定了要去做事,要去行險,而他則隻要好好在翰林院中熬着年資,到時便能在朝中有一定的地位了,然後等那時兩人再聯手,說不得就能在朝廷裏再開創一番局面!
……
轉眼間,時間已經來到了九月初五。
大越自來就有規制,大朝會是逢望朔,也就是初一十五才會舉行,那時在京六品及以上身有職司的官員都将入皇宮參加;而除此之外,則還有每過五天就會舉行的小朝會,相比起前者,它雖然參加者更少,隻有四品以上的官員才有資格參加,但其重要性卻比大朝會要更強。
因爲說到底,那聲勢浩大,從四更天就要集齊滿京官員于皇宮之前等候的大朝會更多隻是象征意義,幾乎沒有什麽重要的國家政策是通過如此朝會來決定頒布的。倒是每五日一回的小朝會,因爲與會者身份更高,皆手握中樞要權,反倒能向皇帝提出更多有建設性的建議來。
今日正是小朝會的日子,天亮不久,一大群身着朱紫官袍的文武官員就排着整齊的隊列進入了皇宮,來到莊嚴肅穆的崇政殿前。
随着韋棠一聲長喝:“群臣入朝……”
衆官員便小步趨進,入得宮殿,然後便是在丹墀前跪坐數排,叩首見禮,由此,今日的朝會也就正式開啓。
和往常一樣,皇帝都會與朝臣就最近國中一些重要事務進行商讨定策,比如某地遭災,某處财政又有吃緊,或是哪裏又出了什麽亂子,都是需要各相關衙門來做出一一應對,并将相關職責落實到某個掌權官員身上的。
這些事情無論是皇帝還是宰相,亦或是其他官員,也都已熟絡得很了,自然沒有過多疑問,飛快定下。
直到最後有一名官員提到淮北又有羅天教徒行蹤集結時,皇帝才稍稍皺起了眉頭來:“着當地官府嚴加防範,另外讓地方駐軍也多抽調一些兵馬于各要緊處守好了,可不要讓這些宵小之徒真作出什麽亂子來。樞密院,兵部……”說着,他的目光落到了隊列前方的兩個官員身上。
樞密使和兵部尚書同時上前一步,躬身答應:“臣等遵旨,臣等定會在朝會後定下預防策略來,絕不讓那些賊人在淮北鬧出亂子來。”
皇帝這才滿意點頭,目光從群臣身上快速掃過:“諸位愛卿可還有其他要事禀奏嗎?”
群臣都陷入沉默,顯然暫時他們是沒有其他要務需要在早朝上提出了。見此,大家都覺着今日的朝會也就要到此爲止了,不少站在後面的官員,都不覺松垮了一下身子,總是端着架子站在殿内,可不是件輕松的事情啊。
可就在這時,皇帝卻再度開口:“既然諸位愛卿暫時無事禀奏,那朕倒有一事想在此處提上一提了。”
他這話讓群臣一怔,随即又紛紛應是,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來。皇帝似笑非笑地掃過衆人,目光在禮部尚書樊梅生的身上停留了一會兒,這才說道:“前幾日裏,有朝中一些官員聯名向朕上疏,提到要将太子召回京師。此一事,我想你等多少都有所耳聞吧?”
這話題一出,更是讓衆人的心頭一跳,陸缜偷眼打量了皇帝一下,總覺着今日這是要出事了。
“他們在奏疏裏說得好啊,說是太子乃是一國儲君,身在邊疆終究難言萬全,而且若要曆練,放到朝中也是一樣道理,甚至比在軍中更有利于太子成長。這些說辭,當真是有理有據啊,但朕卻要問各位一句了,這算是在質疑太祖皇帝定下的我朝規制嗎?”最後一句話說出,皇帝的神色突然就變得嚴肅起來,語氣也變得有些森然,叫下方臣子都不敢仰視。
而皇帝的話還在繼續着:“若說冒險,我朝自太宗而來,共已有五任太子都在北疆監軍,有哪一個是在期限未滿前被召回來的?還有,列祖列宗在北疆到底如何,朕也不好細問,但朕自己也曾在北疆軍中一待三年,其中兇險也是經曆過一些的,可就算有鬼戎兵馬殺到城下時,朕也從未想過退縮後悔,更未想過提早歸京。
“怎麽,列祖列宗能做到的事情,朕能做到的事情,他孫琮就不能做到了呢?是因爲他确實無能,還是另有原因啊?若是前者,那朕今日就可以公告天下,我大越不要這樣的子孫爲帝!”
這番夾槍帶棒的話一說出來,群臣當真是人人膽顫,個個心驚,片刻後,就已跪伏了一地:“陛下息怒……”尤其是那些太子一黨的官員,更是慌到極點,也是後悔極了,自知之前的打算确實犯了大忌諱。
皇帝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些,又一擡手道:“你們平身吧,朕相信如今在此的群臣那都是明事理的,斷不會幹出如此昏聩的舉動來。太子在北疆,本就是祖宗規矩,斷無半途而廢的道理!
“不過今日朕真正要說的,卻還不是此事,一些不知内情,隻知道紙上談兵的小臣被人撺掇着聯名上疏也就罷了,可朕當時是萬沒想到啊,就連朕一向頗爲敬重的前禮部尚書張禾豐他也會跟着一起胡鬧。哪怕他曾是太子老師,朕也無法接受這樣的話出自他口,而且他還是帶頭的那一個。
“這幾日來,朕總是在想,他爲何要這麽做呢?是出于對太子的關心,還是另有緣故?可任朕怎麽想,也依舊沒能找到個能讓人心服的答案來,你們誰能給朕一個解答嗎?”
面對皇帝的詢問,群臣再度低首沉默,這事情太敏感了,誰敢随意作答啊。就是兩位宰相,以及一向與張禾豐交情深厚的官員們,這時也都來了個裝聾作啞。
樊梅生跪伏于地,心思轉得飛快,這等場面,自己該不該站出來,若站出來了,又會是個什麽結果,權衡利弊,到底該賭哪一邊?
可還沒等他有個結論呢,皇帝又發話了:“看來你等也與朕一樣啊,對此感到一籌莫展,也想不出其中内情來。也罷,朕也不想再多費這心思了,既然這聯名奏疏是張禾豐帶頭所奏,那朕直接找他來一問不就知道他心中所想了嗎?”
群臣一愣,旋即,大家就都明白了過來,皇帝這是要跟大家攤牌了,居然要把張禾豐給亮到衆人面前了,這是要追究其罪的節奏嗎?
就在衆人心思各異,不知自己該做何反應的當口,皇帝已開口:“來人,把張禾豐帶進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