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李淩仔細觀瞧,韋棠又笑着道:“溫衷你可莫要小瞧這面令牌,自咱家執掌皇城司以來,也就發出去三塊提司金牌,你這塊是第四塊。持此令牌,保你可諸事無憂……”
“公公如此厚愛,下官實在愧不敢受啊。”李淩聽後更是心中一凜,便想把金牌退回去。這東西自己要是收下了,不就是變相答應成爲皇城司提司了嗎?雖然還不知這官職到底如何,但突然變作宦官門下終究不是什麽好事啊。
韋棠卻把手一擋,笑看着他:“溫衷你這是瞧不上我皇城司嗎?想來也是,如今皇城司都已經快被人徹底遺忘了,認爲隻是一座冷僻衙門,無權無勢,是我等刑餘之人,或是失意者栖身之所。但大家都明顯忘記了其實百年前,太祖皇帝就曾在皇城司爲官,後來太祖能立國,我皇城司也在其間立下了不小的功勞啊。
“隻是随着時過境遷,朝中文武勢力越發坐大,尤其是禦史台權勢日重,才奪了本該屬于我皇城司的諸多職權,這才讓皇城司空有監察之名,而無半點實權。不過這次之後就不一樣了,聖人也有意重新起用皇城司,如此咱家就更需要一些赤膽忠心之人從旁協助,所以溫衷……”
他後面的話不用再說,李淩也明白其中之意,心念電轉之下,終于是把金牌收了回去:“既然公公是一片愛護之心,下官也不好不識擡舉,那就多謝了。”
“哈哈,好說好說,咱家就知道溫衷你對聖人那是一片忠心啊。”韋棠笑得更歡了,接下來兩人間的對話也不覺更親近,也更放松了些。
如此馬車繼續向前,很快就停在了離皇宮不是太遠的太醫院前,韋棠這才先行下車,進太醫院把皇帝的意思轉達過去。他這次所以與李淩同行,就是爲了替他傳話,讓太醫院的外科聖手爲李淩療傷診治的。
有韋公公出面,又有皇帝的口谕,太醫院衆醫官自然不敢怠慢,趕緊就差人把李淩從車上擡下,然後由三名專攻外科損傷的禦醫爲他看傷治療,光是外敷的藥物就給他上了五六樣,而後又有三種不同内服的湯藥爲他準備妥當。
然後,才由其中最精于此道的太醫道:“李大人,你這傷勢雖然不是太重,但也不能馬虎了,明日開始,每兩日就得換一次傷藥,再每日三次服此湯藥。前者可去痂生肌,使傷愈後不留疤痕,後者則可使傷處盡快愈合,同時不因此外傷損了身子。”
“多謝了。”李淩感受着背後一陣陣的清涼舒爽,對方的手段确實高明,之前的疼痛感竟是全消了。
對方則在沖他一點頭後又道:“不過這敷藥畢竟也很關鍵,這樣吧,還請李大人把府邸所在告知,如此我太醫院就能按時把藥送去了,也能親手爲大人治傷。”
“這個……”李淩本想婉拒,可在看到韋棠沖自己微微點頭後,也就順勢答應了下來。這便是得皇帝寵信的好處了,隻要拿出這面旗子來,任何人都要盡心巴結着。
直到這裏的事情辦妥,韋棠才帶了幾人自行回宮,而李淩則繼續趴在車内,直接回府,這讓他總算松了口氣。這次雖然受了些驚吓,吃了不少苦頭,但好處總歸也有不少,不但解決了太子永王兩邊人馬的拉攏難題,還讓自己有了一定的安全保障,至于韋棠和皇城司,那卻是意外收獲了。
當然,最近在眼前的好處是,他接下來一段時日就可以養傷的名義好生在家中歇息一陣了,再不用像前段那樣每日忙于公務,都跟穿越前做九九六的社畜有得一拼了。
李淩是懷着放松與期待的心情回的家,可是當他的馬車來到家門口,卻感受到了家中情勢頗爲緊張。門前明裏暗裏赫然就有不少壯漢看顧左右,竟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看到這輛陌生的馬車過來,還有人主動靠近,似要發難。
直到李淩支起身子露了面,這些漕幫漢子方才松懈下來,有人趕緊進門禀報,也有人好奇打量着他,很想詢問他爲何是趴在車内回來的。
李淩都還沒想好如何回應呢,随着一聲熟悉的叫聲,月兒已經快速從裏頭跑了出來:“哥……你總算回來了,可吓死我了……”小丫頭雙眼紅腫,顯然剛剛還在落淚,此時卻又換上了一副驚喜的表情,直到看清楚哥哥有些狼狽地趴在車内,背上包紮得嚴實的模樣後,她又驚呼起來:“哥,你這是怎麽了?”
李淩先是沖她一笑,這才擡頭看向她身後,隻見更多人匆匆趕将出來,除了李莫雲、李通外,萬浪和書局裏的人也都在此,就連徐滄,此刻居然也在家裏,此時一臉的憂心忡忡,而最後一人,卻是在看到自己後目光一垂,似不敢與自己對視的楊輕绡……
“你們都在呢,我沒事了,有什麽話先進去說吧。”李淩支撐着便欲下車,卻唬得随他同來的幾名護衛一陣手忙腳亂,趕緊勸阻後,從車内取過一副擔架,這才小心地将他放上了,擡進家門。
這一幕又把所有人給看呆了,就連巷子裏别家看熱鬧的鄰居也是一陣啧啧稱奇,不少人可是能認出這些護衛所穿服飾的,那可都是戍衛皇宮的禁軍啊。
月兒雖然也被這奇怪的變化給驚了一下,但她更關心的還是自己哥哥的身體,所以趕緊就靠上來,小聲問道:“哥,你到底怎麽了?這是被人打的嗎?他們也太壞了,要不我們就不當官了,回江城家裏去吧?”
聽着妹妹滿是關心的話語,看着她似乎又要哭出來的樣子,李淩心裏也是一暖,便伸手握緊了她的手:“哥沒事,隻是之前有些誤會,受了點皮肉傷而已。剛剛已經去太醫院裏看過了,也用了藥,将養十天半月就能好。咱們好不容易才有今日,可不能因爲這點小挫折就做了逃兵啊。”
月兒還想說什麽,可看到哥哥那副鄭重的樣子,又發現其他人都還在旁看着自己兄妹呢,便臉上一紅,輕輕點頭沒再說什麽。
這時,李淩已被擡進了前院的廳堂,衆人也先後跟進,萬浪最是随意,上前道:“大郎,你可真吓到我了,竟突然被禦史台給抓了去,沒出什麽事吧?”
“沒事,就是一場誤會,又被人誣陷了一番罷了。不過陛下聖明,已經還我清白了,不然我也不可能安然回來不是?而且,陛下還特意讓人帶我去了太醫院診治,我的傷也不會有什麽大礙。”
李淩這番話卻是對所有人說的,然後又一一跟他們點頭緻意。徐滄趁機上前一步:“溫衷,你……是我對不住你,一定是當日之事,才累你受了今日之災!”
“卓吾兄不必自責,雖然和那事有些關聯,但即便沒有你引人前來,這一關我也是避不過的。不過這樣也好,這次之後,我想我已能從這場紛争中擺脫出來,至少短時間裏,那兩方誰也不敢再與我爲難了。”
徐滄臉上卻依然滿是愧疚:“說到底還是我拖累了你……”此刻他心裏已經暗暗做了決定,今後一定不會再參與到任何與太子有關的事情中去,隻李淩的遭遇,就讓他看清了那些太子黨人的嘴臉!
在與衆人好一番說話,寬慰了他們一番後,大家也就各自散去。最後,隻有楊輕绡遲疑着留在原地,偷眼打量着李淩,半晌才猶豫着上前,輕咬着嘴唇道:“李……李淩,這次是我們漕幫連累了你,我……我代表我哥哥,還有幫中上下給你賠不是了……”說着,深深彎下腰去,一副任打任罵的模樣。
李淩笑看着她,知道她顯然是有所誤會了,以爲這次的一切根源都在于楊輕侯強迫着讓自己借勢除掉柳潤聲。便笑着道:“楊姑娘不必如此,或許此事的因由起于楊幫主對我的利用,但說到底還是我身在朝中,無法自主的緣故。”
“你……真不怪我們?”
“說不怨你們終究是有些假了,不過畢竟你們也沒真想害我,而我又未真因此受太大損傷,所以……不過我希望今後你們有什麽謀劃還是先與我說明爲好,如此雙方才能配合着來,而不是讓我到死也是個糊塗鬼。”
李淩這話說得已不算輕了,也讓楊輕绡更感心虛,隻能點頭道:“我記下了,下次見着哥哥我一定會如實告訴他的。”
“嗯?”李淩聽出她話裏隐藏的意思,略有些好奇地挑了下眉。
楊輕绡這回還真就老實作答了:“因爲柳潤聲被拿下,江南生出了不少亂子,哥哥正帶兄弟們應對着呢。他不想讓我太過參與,所以就讓我暫時留在京城,照看這邊的生意……”
李淩點點頭,也沒再多說。此刻放松下來,這兩日的疲憊瞬間襲來,竟讓他就這麽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