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他在和月兒用飯時的話也比之前多了些,說笑幾句後,便看向了小丫頭:“月兒,我記得你前些日子可是跟我說過也想跟我一樣試着寫小說的,怎麽樣,最近可有什麽進展嗎?”
月兒本來還因爲哥哥今日發自真心的輕松模樣而感到高興呢,一聽這話,臉上的笑容就消褪了一些,遲疑着道:“這個……”完全是一副心虛的模樣,落到李淩眼裏,更覺有趣:“怎麽,你近來隻喜歡跟楊姐姐到處玩耍說話,倒把答應我的事情給忘了?”
“沒有,沒有……”月兒兩手連擺,“我哪有總跟楊姐姐在一起啊,也就剛開始幾日跟她到處走了走,後來她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說話間,她還小嘴一噘,很有種委屈的樣子呢。
“呵呵,楊姐姐畢竟是有要事處理的,所以白天不能陪着你也不能怪她。不過夜裏她總是跟你在一起的,前夜我還見着你和她一起回了房去歇息呢。”
不想聽到李淩的這句安慰後小丫頭的嘴巴噘得更高了:“才沒有呢,哥你是不知道,其實楊姐姐并不想晚上和我一起睡的,總是趁着我睡着後偷偷離開。哥,是不是我睡着後老是亂動,踢痛了楊姐姐,所以她才不和我睡一起啊?”
“哪有的事情,你睡覺時可乖了,至少三年前咱們一起睡的時候是這樣。”李淩說到這兒,突然雙眉一挑,“你是說楊姐姐老是晚上出去?”
“嗯,大半夜的時候……她以爲那時候我早睡死過去了,卻不知道我其實好幾次都醒着的。還有,另外有幾次半夜醒來,我也沒見着她,但到了早上再醒來時,她又睡在我身邊了。我想一定是楊姐姐被我踢到了,又不想我難過,才沒有說給我知道吧。”
小丫頭依舊是一副自責又委屈的樣子,卻發現李淩的眉頭慢慢皺了起來,這讓她頗爲不安:“哥,我是惹楊姐姐生氣了嗎?”
“沒有的事,别瞎想。”李淩一邊往妹妹碗裏夾了塊肉,一邊心裏卻迅速轉起了念頭來,楊輕绡的行爲确實透着古怪啊。
其實這些東西他一早就該有所察覺的,奈何近來爲了對付戴宵他們,再加上書局報紙一事讓李淩把更多的精力都投到其中,卻把身邊許多細節都給忽略掉了。
現在仔細想起來,打從楊輕绡的出現就很不合常理——她當初給出的理由聽着好像有些道理,是因爲李淩對書局有意的消息傳遞了回去,她才來洛陽主持大局的。可現在想想,當初的秦家書局對漕幫來說根本算不得重要資産,哪怕是對他李淩有些信心,也不至于讓楊輕绡這麽個重要人物特意跑來拿主意啊。
哪怕退上一步,接受她因此而來洛陽的做法,可在縱橫書局已然成真,報紙開始發行後,她也沒有繼續留在洛陽的必要了。畢竟作爲漕幫的重要人物,楊輕绡在幫内隻會有更多更重要的事務需要處置,而不是着眼這麽個小小的書局報紙。即便是李淩,最近不也把更多精力放到衙門裏,書局那邊三五天才去轉上一圈?
還有,仔細回想這段時日裏楊輕绡的行止就越發奇怪了——她其實很少出現在書局,原先李淩以爲她是和月兒一道遊玩去了,可現在看來并非如此。然後到了晚上則會回來歇息,但事實上,她又在月兒入睡後偷偷溜出去……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李淩嗅到了一絲陰謀的氣味,楊輕绡此番來洛陽的目的必不單純,她有着更深層次的,不可告人的目标。而且随着時間推移,她把更多的心力都放到了這件事情上,從而破綻越來越大。
那到底會是一件什麽事情?
照道理來說,人家既然無意告訴自己,李淩也不好深究,畢竟那是江湖上的恩怨,他一個官員或者商人确實沒必要,也沒能力過問。但既然楊輕绡這回利用了自己來打掩護,他覺着自己還是應該把真相查出來的!
“哥……”見李淩突然陷入沉思,月兒不覺有些擔憂起來,“是月兒做錯了什麽,會惹得楊姐姐不高興嗎?”
“不會,我隻是想到了一些其他事情。”李淩這才收攝心神,同時心中已經有了決斷,他和楊輕绡,和漕幫關系再好,也比不了自己的妹妹,所以隻要她今夜再故技重施,自己便當與之攤牌!
月兒這才稍微放松了些,然後有些忸怩道:“其實我這幾天是在嘗試着寫小說呢,等我寫好了給哥哥看啊?”
“好啊,要是寫得好,我幫你發表到咱們的報紙上去。那個縱橫月報你看過了吧,要是印到那上頭,洛陽城裏好多人都能看到呢。”李淩抓住機會轉移話題,以求平複妹妹的緊張情緒。
隻是這麽一來卻讓月兒更緊張了:“啊……我寫的東西被很多人看到?這,這真的好嗎?”
“有什麽好害羞的?隻要你寫的東西足夠好,别人看了隻會誇獎,說不定月兒你以後還會被人追捧,被那些讀過你故事的人稱作才女呢。”
這話果然給了月兒不小的鼓勵,當即用力點頭:“嗯嗯,哥,月兒會努力的,不會給你丢臉的。”說着又把碗筷一丢,“我吃飽了,回去繼續寫小說。”
目送妹妹匆匆而去,李淩先是溫柔一笑,但很快的,笑容又消褪成了一副凝重的模樣:“楊輕绡……你到底在搞什麽鬼?”
……
夜盡更深,洛陽城随着宵禁開始而變得靜谧下來。
但這宵禁所能禁者終究隻是鬥升小民,對那些真正掌握着權勢的人來說,夜間的生活依舊豐富多彩,甚至比之白日更加的精彩。
一座金碧輝煌的府邸之中,前頭的宴客廳内燈火輝煌,在一片絲竹管弦伴奏中,十多名體态婀娜的舞姬正合着節拍不斷舞動,引得周圍幾名觀者連連點頭叫好。
最上首的主位上,一個青年貴公子笑意盈盈地看着大家的這番表現,待到一舞既罷,他便把手一拍,讓廳内衆人都安靜下來看向自己,這才說道:“今日時候也不早了,各位大人明日還要上衙門處理公事呢,小王就不多留你們了。這幾名舞姬都是小王讓人從揚州那邊悉心挑選而來,皆還是處子之身,各位要不嫌棄,就各選兩個帶回府去,也算是小王的一點心意了。”
那五六名官員一聽這話,頓時一喜,趕忙起身拱手稱謝,然後老實不客氣地就走到那幾個凝立不動的舞姬面前,一番打量後,各自選了中意的,便謝過帶走。
其他人盡數散去,隻有一個中年官員既沒有上前選女子,也沒有跟他們一同離開,而是跟着青年轉到了後邊的院落中,漫步在遍植草木于旁的小道上。
在走了幾步後,确認這一片隻有二人,中年官員才輕聲道:“永王殿下,你如此做法還是有些欠妥……”
青年公子,也就是當今皇帝的第六子,永王孫璘的腳步微微一頓,臉上依舊是那副和煦的笑容:“沈大人覺着我如此明顯地拉攏朝臣會讓父皇對我産生猜疑嗎?放心吧,我一向很有分寸,所做一切也都在父皇的允許之下。”
“不,臣自然是相信殿下與陛下之間不會有什麽誤會的,我隻是覺着這些人未必真心肯爲殿下所用啊,而且,隻重酒色财氣者,終究難當大任,不是殿下能依靠的棟梁之才。”
“這個我自然是知道的,但朝中官員上千,真正的棟梁又能有幾個,而能爲我所用,肯爲我一個藩王出力的棟梁,就更是鳳毛麟角了。也隻有沈大人你這樣真心爲我大越着想的官員,才會以戶部侍郎的身份依舊爲我做事,換了其他人,隻怕早投到東宮門下了。”
這個中年官員正是戶部左侍郎沈卓輝,卻是永王的左膀右臂。聽到他這番話後,沈卓輝的臉上露出感激之色:“殿下言重了,臣隻是有感于殿下才是我大越諸多皇子中最有才幹的那一個,所以才一早就有心投效。至于棟梁之材,臣以爲朝中還是有一些的,比如被殿下慧眼識中的李淩,就很不錯。”
“李淩……”永王愣了下,拿手叩了叩自己的額頭,才有了記憶,“就那個新科探花,後來入了戶部觀政,我讓你看顧一番的年輕人?”
“正是此人。不瞞殿下說,此人哪用得着下官看顧啊,以他的能力,比之朝中積年老吏都不遑多讓了。這才入我戶部不滿兩月,就已把個郎中都給鬥垮了!”
在聽完沈卓輝的一番講述後,永王的眼中更是露出閃閃亮光來:“此人真不一般啊……之前我隻知道你戶部郎中戴宵因弊情而被問罪,卻不知竟還是被他給搞下去的。嘿,一個初入官場的觀政官,就把四品郎中給打下了,真是不簡單啊。”
“豈止不簡單,簡直歎爲觀止,要不是親眼所見,臣都要以爲這是多年老吏之手筆了,那一環套一環的算計,便是由我來做,怕也就如此了。所以殿下,若能得到此人之助,成事把握就又增了三成。”
“唔,李淩,我記下了。”永王鄭重點頭,正式把這個年輕人給印進了自己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