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李淩跟前,也攤上了紙筆,不過他卻并未急于提筆,而是短暫地沉吟起來。見此,周圍那些士子都用奚落的目光望來,顯然他們都認定了李淩是寫不出什麽好詩句來的。
這樣的場面确實叫李淩有些頭疼,事實上在思索之後,他還真就從記憶裏挖出了一首“古詩”來,那就是各種故事裏穿越客的泡妞大殺器,清朝才子納蘭容若所作的那首流傳後世的《木蘭詞》——“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放到任何一個年代,哪怕是以詩詞傳名後世的唐宋,這幾句詞句也是足以打動任何一個多情的女子芳心了,用在如今這個場合也再貼合不過了。李淩相信,隻要自己寫出這幾句來,必然會文壓全場,被美人引爲入幕之賓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但是,在深入思考後,他還是打消了剽竊本詩的念頭。就像他之前所言,詩詞放到官場朝堂之上确實是小道,對自己的志向沒有半點幫助,多個風流才子之類的稱号說不定會是反作用呢。因爲一旦這樣的名頭叫出去,今後恐怕就有的是人上門邀約,那時自己還拿什麽詩詞來應付,跟今天一樣光喝酒嗎?
當然,這還不是最關鍵的,真正關鍵的原因在于——他隻記得這前四句,後面四句已經忘幹淨了!而且,這是一個已經出現過穿越者,改變曆史的世界,李淩可不敢确認這首詩之前有沒有被人“創作”出來,這要是已經存在的詩篇,然後自己居然還當原創給拿出來,那可就真要鬧出大笑話來,聲名掃地了。
現在最合貼的答案被PASS,那就隻能劍走偏鋒了!心思一動間,李淩依舊沒有急着拿筆,而是笑看向素月:“素月姑娘,在下有幾個問題想問,還望你莫要怪我唐突啊。”
素月沖他微微欠身:“公子請問就是。”
“你們這京城花魁是最近新定的,還是每過幾年就會選出一個來?”
“公子說笑了,花魁古已有之,洛陽城裏自然是每年都會選出一個來了。”
“那去年,前年的花魁可是姑娘嗎?”
“素月可沒有這等福氣,這次也是僥幸才中的花魁。”
“李兄,你不寫詩,光和素月姑娘說這些做什麽?莫不是想借此脫逃嗎?”當下就有個淮北士子忍不住诘問道。
李淩隻是笑道:“若不問明白了,這東西可不好寫啊。姑娘,再問你一句,還請不要見怪,前年,或是三年之前的那些花魁現在還有人記得她們嗎?”
這句話當真有些切中素月以及其他女子的要害了,所有的神色都是一變。像她們這樣靠着聲色娛人者,豔名遠播時固然客似雲來,你提出什麽要求,那些恩客都會照做,真就是千金隻博佳人一笑。
可是,這樣的恩寵來得快,去得更快。都未必要等到你年老色衰,隻要男人們厭倦了你的特點,當有更新的美人出現時,那真就是“門前冷落鞍馬稀”了。
雖然現在的素月頂着京城花魁的光環風光無限,可已經在此厮混幾年的她自然也很清楚這其中的殘酷,也确曾想過有沒有什麽辦法讓自己的巅峰時刻能保持得更久了。不過現在看來,這一切卻是奢望,最好的結果就是嫁入某富貴人家做個小妾,又或是像徐媽媽這樣,從歡場頭牌花魁變作迎人往來的鸨母……
本來這些心思是被她藏于内心深處,甚至都不敢輕易去想的,卻不料今日卻被李淩幾句話給勾了出來。至于其他女子的心情就更沉重了,再沒有了剛才的笑模樣,都在爲自己的将來傷懷擔憂。
李淩見此,心裏卻已有底,當下就提起筆來,在紙上唰唰唰地寫了數句話,不等其他人有什麽反應,就已将之送到了離自己挺近的徐媽媽的手上:“一點粗陋筆墨,讓你們見笑了。”
徐媽媽此刻的心情也頗爲複雜,面帶異樣地接過李淩的紙張後,也沒急着打開細看,而是等着其他士子也把詩詞寫完,這才上前一一接過,再告一聲罪後,退到一邊,和素月幾個慢慢看了起來。
之前說此時的歡場女子便是後世那些明星,其實還真些貶低前者了。至少作爲娛樂工作者,古代的青樓姑娘,尤其是那些被冠以名妓的女子那一個個都是才貌雙全,同時還有極高文學藝術修養的存在,無論哪一方面,都是能把那些所謂的明星,尤其是所謂的“顔值明星”們吊起來打的存在。
比如這位素月姑娘,能選上花魁自然不光是長得好,她的舞蹈,她待人接物的心思手段,以及對詩詞的了解那都是第一流的,完全不比尋常士子要差。
此刻這些兩淮士子的詩詞由她看來,許多都隻是辭藻堆砌而已,根本難言合格,自然難入其法眼了。直到細看崔遠的那一首“美人歎”後,她才覺着眼前一亮,或許這首詩還算不得傳世之篇,但譜上曲子唱出來,多少還是有些韻味的。
這讓素月忍不住擡頭看向崔遠:“崔公子果然不愧是淮南才子,隻這一詩就足見才華。倒是其中對素月的溢美之言讓我有些汗顔了。”
本來還有些忐忑的崔遠一聽美人這話頓時大喜,眉開眼笑地擺手道:“姑娘太過自謙了,在我看來,以我之筆力還無法描摹出姑娘之美的三成呢!”話雖然是這麽說着,但看他信心滿滿的樣子,顯然是在宣告這一局自己已然勝出了。
其他人也都算看明白了,知道這一回崔遠必然會被美人看中,今日一場下來,卻是讓他大出風頭了。淮南衆人其實還好,反正在與他一起過來時就知道會是這麽個結果了。可淮北一幹士子心裏卻頗不是滋味了,今日真就是一敗塗地,也必然會讓他們今後都難以在淮南士子面前擡起頭來,而究其根本,都怪那李淩!
一時間,所有淮北士子的不滿目光都落到了他的身上……
而就在所有人都以爲事情已定下時,徐媽媽卻在看到一張紙上的内容後明顯愣怔了一下,旋即又給已經在和崔遠眉目傳情的素月打了個眼色,讓她也看看自己手中内容。
素月低頭一看後,目光中也閃過了驚異,随即還擡眼看了下李淩,輕咬紅唇:“李公子……”
“怎麽說?”李淩早就在等她們的反應了,一聽這話,便當即問道。
其他人也是一臉的驚疑,看看素月,又看看李淩,都無法接受這樣的情況了。
素月一陣遲疑,直到徐媽媽沖她用力一點頭後,她才連忙起身,款款來到李淩面前:“今日得見李公子高才名作,素月實在心中佩服心慕,若是公子不嫌棄奴家容貌醜陋,還請随我同往閨閣,我必掃榻相迎……”
這番話當真是說得嬌嬌怯怯,羞羞答答,把個女人該有的魅惑都給展現了出來,頓時勾得滿堂男子皆都目光迷離,呼吸粗重。但随即,大家又都反應過來,她……花魁素月她居然因爲看了李淩的詩作而邀他去自己的閨閣!
這怎麽可能?
沒有一個人會想到這樣的結果,也沒有一個人能接受這樣的結果。大家都以爲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怎麽可能是李淩,這個連酒令都不會行,把詩詞貶損得一文不值的家夥的詩句被美人看中?
崔遠更是騰的一下站起身來,死盯着李淩想說什麽,可話到嘴邊,又不知該說什麽才好了,畢竟他還沒見到李淩剛才動筆寫下的詩句到底是什麽,也不好作出評價啊。
倒是李淩,此刻完全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既然美人邀約,在下自當奉陪。不過,我這位朋友現在還在醉中,我實在不放心啊。”
“李公子隻管寬心,這位公子奴家自會叫人看顧,今夜一定不會讓他有失的。”徐媽媽當即表态道,卻是急着讓李淩趕緊和素月可以回去了。
既然沒了後顧之憂,又有美人巴巴地看着自己,李淩自然不再推辭,笑道:“那在下就卻之不恭了。素月姑娘,請!”說着,直接伸手一拉,就拉了有些茫然的素月直往外去。
徐媽媽則在吩咐人照顧徐滄,把他安頓到某處院落後,再沖還在愣怔中的衆人行過禮,便也匆匆離去。
此刻這處本該活色生香,言笑晏晏的廳堂内完全陷入了詭異的沉默,大家都大眼瞪着小眼,隻互相看到了各自眼中的深深疑惑。足足過了有半盞茶的時間後,才有人忍不住大聲叫道:“這……這怎麽可能?他……他李淩到底寫了什麽詩作,竟能壓過我們所有人?”
這個問題誰都有,但是答案,卻是誰都無法給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