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李淩笑着點頭,“今天我就吃一根油條,再白水煮倆雞蛋吧。”
“啊?就這樣嗎?不要别的了?”小丫頭瞪大了眼睛好奇問道。
“就這樣,可别買錯了,好兆頭呢。”
李月兒一頭霧水地去買油條了,李淩笑笑後就轉回屋子裏重新查看昨晚就準備下的考籃,确認沒有任何遺漏和問題。
是的,今日正是縣試的日子,待會兒他就得趕去考場參加考試了,雖然眼下的考試沒有100分之說,但在去時讨個口彩總是好的。
吃過早飯,李淩也沒讓月兒相送,自己就拎了考籃出門,正好還和出門來的金嬸碰上,後者立刻熱情笑道:“大郎這是要去應試了?這次一定是能高中的。”
“多承嬸子吉言了,我也想着能中。”李淩也笑着回話。雖然身份已大不同,但他家與金嬸一家的關系倒還和以前差不多。
随意和巷子裏的其他人打了招呼後,李淩便來到大街上,再沿着早熟悉的街道直朝縣衙方向而去。不過今日的考場卻不是設在衙門處,而是落在了縣學,畢竟本縣每次縣試都有幾十人參考,縣衙是不可能接納這許多的。
等李淩抵達考場時,已接近辰時,門外已有六七十人等候在那兒,都是本縣的學子,既有縣城裏的人,也是昨日甚至更早就從十裏八鄉趕來的。這些人老幼皆有,最年輕的看着才十五六歲,最大的卻已須發斑白,李淩混雜其中倒也算是年輕的了。
随着幾聲鑼響,緊閉的考場大門緩緩開啓,但卻還不能讓考生入内,先由禮房吏員出來說了一通鼓勵和警告不要作弊的話,然後才讓衆人排隊,一個個驗明正身,然後再搜身之後才能入場。
别看隻是科舉裏最基礎的縣試,可也得防着有人作弊,以前也沒少出現找人替考,或是夾帶之類的作弊行爲,縣衙方面自然是要仔細防範了。而驗明正身這一道除了通過考憑上的長相描述外,還有須驗證确有廪生作保。
話說這縣試固然是科舉諸多考試中最基礎的一場,但作爲所有考試的出發點,其中規矩也是早早确立了的。比如對考生出身的嚴格要求——不能是娼優等賤籍之後,不能是犯人之後,更不能曾有過犯,這都是得一早在縣衙裏開具文書認證,連同考憑一起拿到手的。而光是這些瑣碎的前期工作,就得花費考生不少日子和銀錢了。而且你要不花錢買好相關書吏,人都能拖你個十天半月的,就跟後世買車似的……
不過相比于這些,找個廪生作保才是花錢的大頭。所謂作保,就是由這位已經具有秀才身份,而且還是縣學裏成績優異者的廪生來保證你在本次縣試以及之後的府試、院試裏不會作弊。倘若找不到這樣的保證,那就隻能五家聯保,也就是五個考生捆一起互相作保,一旦有一人考試舞弊,其他四家也必然會被牽連,輕則取消考試資格,重的則是要被治罪。
正因如此,反倒是找廪生作保更簡單些了。這就讓縣試之前那段日子裏廪生格外吃香,總能被人邀請吃酒請托不說,還能收下不少錢财。要知道這廪生作保可不是一對一,有時一人給五六人作保都是有的。而以如今江城縣的行情,像這樣的作保,價格足須十兩甚至以上,也算是給這些成績有異的秀才們的一種福利了。
當然,有好處的同時也存在一定的風險,一旦真碰上自己作保的考生作弊,也勢必會連累到廪生。比如那位章奮,就是被牽連的典型……
所以所謂的窮文富武也就是相對來說,科舉考試從來不是窮苦人家能考得起的,光是一道道規矩,還有之後去往府城、省城、京城的費用,就足夠讓許多人望而卻步了。
不過這一切對李淩來說都不是問題。甚至他都沒自己去想着如何找保人,如何辦考憑呢,縣衙那邊就已經把東西全給安排妥當,然後由林烈親自送上門來了,他連一兩銀子都沒花出去——縣衙裏的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才敢伸手跟李典吏要銀子。
李典吏的特殊性可不光表現在這兒,當考生排隊來到考場門前時,一個個都要接受衙差們的上下其手,仔細搜查。就連他們的考籃也被勒令打開,墨盒、硯台、點心匣子……但凡是有遮蓋的地方,都要被仔細查看,甚至連一些包子什麽的都被人掰開了細看,确認裏頭沒有夾帶後,才被準許進入考場。
于是乎,原來還都穿戴整齊的一衆考生在進入考場時,就成了一群披頭散發,衣衫淩亂的“叫花子”了。唯一與他們不同的隻有李淩,他别說頭發了,就是衣服上都未見有褶子的。
開玩笑,那些衙差見了李淩哪敢動手了,也就意思一下地過手了下考籃,然後就躬身請他進門了。至于夾帶?主考官都是縣尊大人,李典吏若想舞弊還用得着如此手段?
這邊李淩鶴立雞群般的整潔很快就引來了不少考生異樣的目光和小聲的議論,那真就是羨慕嫉妒恨了:“他誰啊,居然能被縣衙差爺們如此特殊對待?我可看到了,人家連衣角都沒被摸一下啊……”這位頭發披散,衣襟半敞,委實狼狽。
“是啊,我娘給我烙的餅都被人撕開了,待會兒可怎麽吃啊?”一位還在整理考籃的年輕考生也小聲嘀咕,“他倒好,整個籃子都沒被打開的。”
議論聲直到一人小聲透底才算平息:“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這位就是李淩李典吏啊,本就是縣衙裏的人,據說把所有人都整治得服服帖帖的……”
“原來是他……”有人明白了過來,也有不在城裏的依舊有些迷茫,但還沒等人說分明呢,又一聲梆子響,卻是催促着衆人進場了。
當下裏,他們也顧不得什麽公平不公平,趕緊就往考場裏走,因爲要搶好位置啊!
這次的考場是在縣學,可不像鄉試或是會試之類的有一個個單獨的考房,而是安排在一間寬闊的廳堂内,所有人都在一起考試。而且考生之間也沒有牆壁什麽的阻隔,直接就是一人一桌,最多拉開些距離。
如此一來,找個陽光充足,又避風的位置就很關鍵了。要是遇到下雨天,更得搶到個不曾有雨水漏下來的位置,要不然這滋味兒怕是銷魂得緊,發揮自然也會受到影響。
這些考生裏有不少都不是第一次參加縣試,就算沒有參加過的也得過指點,所以此刻入内自是個個目光逡巡,就跟上公交車搶車位似的,那速度一個叫敏捷啊。
李淩幾乎是與他們一同進的考場,然後就看着這些人嗖嗖地直往前方沖去,挑着一個陽光充足的位置就霸占上了,啪的一下把考籃一放,很快啊!
這卻讓李淩有些意外了,他還真沒這方面的準備。好在這時一旁傳來了個招呼:“李典吏,這兒!”他轉頭一看,就瞧見第三排考座上正有一人坐着呢,是縣衙的一名書吏,卻是早有人幫自己搶好位置了,應該是整個考場裏最舒适的位置了。
這讓李淩有了種上車後遇到熟人讓座的喜悅感來,當下便沖對方一笑:“蘇丙是吧,這次多虧你了。”
被李典吏叫出名字還道了謝,這讓蘇丙大爲歡喜,嘿嘿笑道:“小的不過是舉手之勞,典吏請坐。桌椅我都仔細擦拭過了,也挑了最好的,絕對不會有任何問題。”
“唔,有勞了。”李淩點頭,放下考籃,在衆人的注視下慢慢落座。
他并沒有覺着什麽不對,科舉考試說到底也就相對公平而已,就跟寒家子弟永遠和世家子差着一截,自己既然在縣衙裏有足夠的威信人脈,在這場縣試裏得到些特殊待遇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畢竟這也是自己靠本事赢來的。
又不是那種腦子有病,非要标榜自己和一般人都一樣的文青,把手頭的權利發揮到極緻,然後實現自己的目标,才是一個聰明人該做的選擇。
身前身後不少人再次用異樣的目光看着他,還有人忍不住互相間交頭接耳起來。不過随着一人從外頭邁步而入,這些人就迅速噤聲,因爲本場的考官,也就是本縣縣令,魏梁終于到了。
他進門後,先是目光一轉,與李淩對視一眼,這才坐上最上首的位置,居高臨下地開腔道:“今科縣試就由本官來爲主考,雖然隻是一場縣試,遠無法和鄉試會試相比,但我也希望各位能全力以赴,莫要讓自己今後想來後悔。本次經書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