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有所區别的是李淩面前的壺裏盛的是茶水而非酒,昨日受傷回到古家,被月兒見了後,小丫頭可擔心壞了,差點都要哭出來,他是安慰許久才讓妹妹放下心來。所以在傷好之前他是絕對不允許被喝酒的,哪怕在外邊也是一樣——唔,到底誰才是哥啊?
今日一起喝酒的除了李淩與萬家幾人外,還有古月子作陪,此刻幾人都笑吟吟的各自寒暄攀談,直到酒菜上齊,李淩才舉杯說道:“我這有傷,大夫吩咐了不能喝酒,所以隻能以茶代酒了,還望萬兄各位不要見怪才好。”
見衆人笑着點頭,他又接着道:“那今日第一杯我就先敬萬兄和這位壯士了,多謝你們昨日出手相救,要不然我可真說不定得傷在那賊人手上。”說完一仰脖就把茶水幹了下去。
其他人也都各自幹了一杯,李淩卻未停,又倒上一杯:“這第二杯算是向萬兄你道個歉,去年兩家書局的争鬥我們的手段确實狠了些,讓萬家損失了不少,望你不要記恨才好。”
萬浪看他又喝下一杯便笑了起來:“你這話太見外了,那不過小事一樁,商場上的事情争鬥本就在所難免,你們也是爲了自家生意嘛。何況他們做的也有些過分,太不留餘地了,有此一敗也是咎由自取。”
“萬公子果然是直爽之人,古某深感佩服,也敬你一杯。”古月子本來還有些擔心他們會記恨發難呢,聽了這話稍稍放松,也笑着舉杯道。
“好說。你們大可放心,我萬家雖然不是什麽世家大族,但度量還是有些的,不會因爲些許小事就想着報複商場上的對手。”
有了這一保證,席間的氣氛又熱絡了幾分,古月子趁機頻頻敬酒,和萬浪等幾人把關系也拉近了幾分。他本就善于交際,再加上有李淩從旁幫着說話,而萬浪又是個善于交朋友的,于是沒幾輪酒互相敬下來,幾人就真以朋友兄弟相稱了。
直到酒過三巡,微有熏意,李淩才笑着問道:“萬兄,其實小弟一直都有些不解,你這次來我江城縣到底爲的什麽?是真爲了找我?”
“正是如此。”萬浪也沒隐瞞,看着李淩含笑點頭。
“這……我何德何能,居然讓你特意跑來相見?”
“你能耐可是不小啊,就連我家老太爺都對你稱贊有加,說你是經商的大才。光隻看你爲古家書局所出的幾個主意,就已遠遠超脫了如今諸多書局的一般思維手段,招招都能強壓咱們萬家書局,可以說,他們當真輸得半點都不冤枉。”
“哈哈,那是萬老太爺過譽了,我用的不過就是些小手段罷了,不值一提。”
“李兄你謙虛了……”
“不敢,我比萬兄小了四五歲呢,可不敢被稱爲兄。”
“哎,有句話說得好,叫什麽學無先後,達者爲師。至少在經商一道上我可有許多東西要跟你學,叫你一聲師父都不爲過,别說稱聲兄長了。”
萬浪确實會說話,讓人聽着也頗爲舒服,李淩不覺有些歎服,怪不得萬家能把生意做這麽大呢。原先在與萬艾等人交手時他還覺着萬家不過如此呢,現在看來,卻是自己小觑這商人世家的底蘊了。
很快,話題又繞了回來,李淩好奇道:“就因爲這個,你特意來此看我?”
“除了想結識一下能讓我萬家的人吃虧的商場高手外,我其實還有着另一個目的。”
“哦?卻是什麽?”
“我想請李兄與我合作,随我去衡州一展拳腳。”說到這兒,萬浪的眼中閃爍着興奮的光芒,“實不相瞞,我萬浪多年來除了老太爺和我家海哥外就沒佩服過其他人。可在聽人細說過你們江州城的一系列經營手段後,卻是對你大爲歎服啊。我看得出來,那對你來說都隻是牛刀小試,你李兄有大才,就該去更廣闊的天地一展所長才是,而不是憋屈在這麽個小小的江城縣内。”
被他這麽拿眼一看一說,就是李淩的心跳也爲之稍稍一快。但很快的,他又笑着搖頭:“萬兄好意我自心領。說實在的,倘若是去年早些時候,我是真巴不得能被你看重,請去府城的。不過現在嘛……”
“李兄這是舍不得眼下縣衙典吏的差事?”萬浪略皺起眉頭來,遲疑了一下道,“莫怪我說話直啊,你這選擇實在太過小材大用了。我知道,你如今在縣衙裏也是掌握了不小的權勢,可江城終究隻是小地方,縣衙裏又規矩森嚴,實在不能讓你施展開手腳啊。還不如就此辭去職務,随我同去衡州另謀出路呢。
“若是你有所顧慮,我這兒就可以答應你,隻要去了府城,你可以随意指一家我萬家名下的店鋪打理,一切皆按你的意思來做,要人給人,要錢給錢。隻要你能做出樣子來,到時候可以給你分紅,也可以給你更多的自由,甚至是店鋪的股份,再給你多幾家店也沒問題。如何?”
這一連串的條件開出來實在算得上極其豐厚了,就是古月子都聽得一陣心動。這可比自己能給李淩的報酬高出太多太多。而其他幾個萬浪的親随則紛紛垂眼低頭,眼中都流露出幾許羨慕嫉妒來了。
李淩卻輕輕歎了口氣,然後起身來到萬浪跟前,爲他滿上一杯酒:“萬兄如此好意,說不感動那是假的。不過,請恕在下依舊無法答應。”
“爲什麽?這個縣衙吏員就真比商人要強嗎?”萬浪實在無法接受李淩的回答,他在堅持什麽啊?
“不,你誤會了,我不是因爲這個才拒絕你的。”
“那因爲什麽?”
“因爲我有意科舉,三月就要參加縣試了,然後是府試、院試……至少短時間裏我實在沒有心思去應付其他事情。”
“你……你要科舉?”萬浪是真有些傻了,這李淩還真就是把跨行玩出花來了呀。你一個寫書的跑去經商也就罷了,之後又去當什麽縣衙書吏。好吧,這也算說得過去,現在居然還想考科舉,還想當官不成嗎?
怎麽,難道想說一句不會寫書的商人不是好官員嗎?
看他一臉錯愕,李淩笑了起來:“其實科舉正途一直以來都是我父親和我自己最大的願望。之前是沒底氣,現在卻不同了,所以總得再試一試啊。”
“可你明明是有行商大才的,現在想着跑去做官,實在可惜了啊。”萬浪歎了一聲。他也是敢說,居然就認爲商人要比做官重要……
其他人都因之略有變色,倒是李淩卻又高看了他一截。放這個時代離經叛道的說辭,卻是萬浪對商道執着的表現,這正說明他是個好商人了。
當下裏,他又說道:“不知萬兄對商人有什麽看法,有何領悟嗎?”
萬浪有些不解地摸了摸面頰:“看法,領悟?還不就是賺錢嗎?在律法許可的前提下,用我們的頭腦來謀求最大的利益,最好是能把生意不斷擴大。不過我認爲這天下的生意是做不完的,所以得有選擇地去做,然後就是和氣生财,不要總想着把對手鬥倒了,而該與之合作,一起把錢掙了。”
古月子在旁聽着,臉上頓現佩服之色,這些道理有些他也想到過,有些卻隻是個朦胧的概念了。不料這個比自己年輕的萬浪卻有如此體悟。所以說大家子弟到底不一樣,遠不是自己小門小戶能比的啊。
“這些說法固然是對的,不過我要說的卻不在此。”李淩說着回身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然後正了正身子,“在我看來其實商道與做人是一樣的,講究個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爲商者也可分作三大境界,小商養家糊口,大商家财萬貫,巨賈卻能做到富國強族!”
“小商養家糊口,大商家财萬貫,巨賈富國強族!”在場衆人同時變色,然後重複了一遍李淩的說法,心跳驟然加快,萬浪更是隐隐生出了興奮的感覺來,連喝兩杯酒後,方才一拍桌案道:“說得好,如此眼光确實要比我強太多了!”
說到這兒,他又鄭重起身,來到李淩面前,臉上哪還有半點以往的輕佻之色,深深一揖作了下去:“萬浪受教了!”
李淩趕忙繞過幾案,上來攙扶:“萬兄不必如此,在下可擔當不起。”
“你擔得起,你這句話總算是解開我心中一直以來的疑慮了。商人到底算什麽,除了賺錢還能做什麽?以前我總想不通,現在明白了!”萬浪由衷說道。頓一下,又看着李淩:“所以李兄的志向就是要做那巨賈?”
李淩點頭:“不過以當今天下之風氣,若隻是個商人,哪怕再富有,如你萬家一般,怕也難以做到這一點,所以我覺着該由官場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