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玄氣


路行雲聞聽此言,先是一呆,繼而笑了兩聲道:“當下無人能幫路某測出玄氣天賦,若不親自試試,怎能知道好歹?”

“少俠三思。”

“三思過了,要助你沖開穴道,這是最好的法子。”路行雲正色道,“沒有定淳師父你,明日我一個人去選拔會又有什麽用處?”

定淳歎道:“選拔會場上臨時組隊者不少,少俠何愁找不到得力的夥伴。”

豈料才說完,路行雲的頭就搖得像撥浪鼓:“君子一言驷馬難追,咱倆既然說定了并肩戰鬥,怎可輕言放棄?”目光堅定,“那時候你說和我一組,是義氣。若你趕不上比試,大不了我也不比了,有什麽!”

定淳聞言好生感動,卻仍有些不放心,“可這口訣來曆不明,那神秘人制住小僧,明顯有意引導少俠練這口訣,隻怕誤入歧途。”

“哈哈,定淳師父言重了。”路行雲一笑,“路某無權無勢、無門無派,隻能算天地一沙鷗,無拘無束,所謂的正道邪道走了又走,哪裏還分什麽歧途不歧途的。對我而言,隻要有路,就得去走一走。”更道,“而今那神秘人既然大費周章,定然不是爲了僅僅謀害你我性命,何必在這‘岱宗短歌訣’上使詐。咱們不如順藤摸瓜走下去,慢慢和他周旋。”

定淳沉默良久,方點頭道:“也罷,就依少俠所言。隻是練這口訣,需得萬分小心。”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要真有緣無份練不出來,另當别論。”路行雲爽然說道。

談到這裏,定淳輕舒口氣道:“小僧已經明白少俠心意,少俠練吧,小僧不會阻攔了。”并垂目道,“少俠穩住心神練就是,小僧幫襯。”

于是路行雲不再磨蹭,就在定淳床榻旁盤腿,依着紙上的口訣開始修練。

“岱宗短歌訣”一如其名,内容比較起其他繁雜了武學完全不算多。路行雲記憶力很好,看了幾遍就基本記牢了。

開頭幾句是提氣洗穴的路數,他照做催動丹田,慢引元氣,漸漸的腦袋居然昏昏沉沉生出倦意。

迷迷蒙蒙中,他隻聽得耳邊有人不住呼喊,聲音杳杳飄渺聽不清晰。正自神魂颠倒,忽而一句“身如清泉,心如澄湖”莫名其妙浮上心頭。

也不知怎麽,他想到了這一句,自然而然開始往下默念,“氣凝商曲,神歸璇玑。吐納以三,是爲整氣”。一邊念着一邊暗催丹田氣息,情不自禁開始引氣遊走。那股氣自丹田升起,先入商曲穴,而後沿着足太陰脾經一路向上直抵胸口處的璇玑穴,便如一股清流,灌入沿途各處穴位蕩盡了體内的污濁,說不出的清爽暢快。

“緊中存松,張弛貫通......火至臻境,元念無形......“

這口訣就如同連珠炮,起了個頭就止也止不住地往下流轉。

他将“岱宗短歌訣”一字不落細細回憶了一遍,頓覺周身上下說不出的痛快淋漓,身子好似爲之一空,空蕩蕩毫無沉澱,當下便有種抑制不住的沖動又将“岱宗短歌訣”再次默念。第二遍念罷,身子卻一反之前,居然充盈些許,胸口處的劇痛亦随之減輕不少。

再念第三遍,尚未念完,他竟已耳聰目明,完全清醒了過來。即便如此,他兀自念着“岱宗短歌訣”的口訣不絕。再念幾遍,他深深吐出口濁氣,感到四肢軀幹仿佛輕盈若絮。

修練之時,路行雲隐約懷中泛熱,他知道那是對對贈物指元寶在發揮功效。

這世上有許多來曆特殊的寶貝能爲修練提供或多或少的助益,效果好的甚至可以幫人渡過僅憑自身苦修難以逾越的瓶頸。對對是集天地之靈氣修成的靈精,由他結晶成的指元寶看來對玄氣的修練能起到相當大的正面作用。

萬籁俱寂,黑夜阒然。

說來奇怪,“岱宗短歌訣”似乎有種魔力,讀之上瘾,着實引人入勝。路行雲依着“岱宗短歌訣”的法門,孜孜不倦一連運氣調息不辍。有些内容讀起來生澀難懂,他便稍稍停下,征求定淳的意見。

青光寺爲國之重宗,所藏書冊甚衆,不單佛經,道經、醫術及各類方術等等都囊括其中。定淳對雜學興趣很大,至今雖不能說将那些藏書全都通讀個遍,但橫向比較門中其他同代弟子,絕無第二人讀書比他更多。

書讀百遍其義自見,三教九流的書涉獵廣泛兼悟性極佳,較之常人,定淳自然更能旁征博引将書中内容融會貫通。路行雲理解起“岱宗短歌訣”中一些艱深部分不啻于以小錘慢鑿萬仞石壁,但換做定淳,隻不過要略花些心思琢磨罷了,并非關山難越。

“岱宗短歌訣”統共三層,如若修練到了最後一層,照紙上描述,當能達到“似金烏縱橫天地、鲲鵬遨遊四海,所欲從心,用之不竭”的境界。在這句話的後邊,路行雲又想起尚有一行朱批小字,上書曰“餘性愚鈍,雖苦研數十載,始終難窺此層之虛實。料福緣已盡、靈骨不及,縱然百年亦不可即,待留與後人推敲”,乃是李病已的旁注。

“這口訣是李前輩歸納總結,可連他自己至今也未曾練成這最後一層的法門。玄氣修練之玄妙精深,果然與天資有着極大幹系。”路行雲心中嗟歎,“短短一夜,我隻要能練會第一層,就可謂萬幸了。”

有定淳鼎力相助,路行雲專心緻志,順利将口訣修習到了第七輪。到了這時神清思明、雜念廓盡,那快意卻減少許多,倦怠陡增。

“練滿七輪,若氣息可貫通會陽、大杼之間随心如意,則一層已成,玄氣可控,凡拳掌、兵刃,力道皆勝往昔遠矣。”

路行雲口念至此,意動運氣,但覺一股氣息似乎無中生有,自體外自凝于内,先入尾骨端的會陽穴,而後徐徐流騰到了背頸間的大杼穴,一時之間,四肢自根部直到尖端,熱流來回湧動,仿佛貯滿蒸汽。

他心知此時臂膀之間已元氣充盈,立刻斂氣凝神,将那些躍躍欲試的元氣複又壓回了自己的丹田,同時心喜:“這些元氣不是來自我的丹田,而是汲取了天地之靈憑空而生,正是玄氣激發出來的效果,看來第一層是成了!”随即又想,“原以爲夠不着修練玄氣的門檻,如今看來我的玄氣天賦還算不錯。”由是更覺快慰。

定淳在旁邊看得仔細,嘴邊含笑:“少俠真是武學奇才,這口訣一練就會。”

路行雲笑應:“人自身多多少少能掌握些玄氣,第一層隻用将它激發出來,本就容易掌握。”說話間,已将雙掌再次搭上了定淳的肩頭,“再來試試。”

他話音方落,定淳就頓時感覺到一股暖流不徐不疾在肩井穴周遭蔓延開來,猶如陽春化雪,穴道的厚重一點一點消弭,直到豁然暢通,輕快異常。

定淳肩頭一抖,路行雲知道肩井穴已通,屏氣凝神,繼續向缺盆、犢鼻、陽交三處穴道發力。但見一時間,路行雲的臉上紅光乍隐乍現,耀得房内也不斷明暗交加。直到最後,定淳一聲長歎,體内濁氣散盡,手腳已能運動自如。

“多謝少俠相助!”定淳抻抻身子骨,欣喜非常。

路行雲應一聲“應該的”,轉而回氣固元,臉色很快恢複如常。

定淳看他貌似沒有停下的意思,便問:“少俠還要往下練嗎?”

路行雲想了想道,“時辰還夠,我想試試第二層。”

定淳遲疑道:“隻這第一層已經夠用了。”

路行雲道:“趁着練就第一層的餘熱未盡,沖它一沖。定淳師父,勞煩你聽我念誦,若有理解岔了或一語雙關處,可及時言語提醒。”

定淳見他自信滿滿,便沒多想:“少俠但練無妨。适才我觀你面有青紫之色,正是紙上所言‘紫氣東來’的征兆,說明對這口訣法門已經登堂入室,可再接再厲。”

路行雲微微點頭,沉沉吸了口氣,繼續運氣導流。

定淳見他已經投入進去,自閉嘴不語,一面聽着他誦念口訣,一面琢磨内中機竅。少頃,忽聞路行雲口中念誦轉成了痛苦的呻吟,急視過去,但見對方臉上青紅之色交替顯現,心知不妙,出聲呼道:“路少俠、路少俠!”

幾聲大呼效果立竿見影,路行雲面色一澄,渾身哆嗦一陣,猛然睜開雙眼。定淳看得仔細,發現他發梢都已墜下點點汗珠。

路行雲長長吐了口氣,不住撫摸着兀自起伏不定的胸口,喘道:“方才練功練的入港,眼前忽而一片慘白。那慘白中卻閃出一道紅光,我被那紅光吸引,跟着它走,仿佛遊于雲霧中,既捉摸不透也瞧不清前路,隻覺神思越來越飄忽。到了後來,天邊炸起個響雷,我當即醒了,就像做了個夢。”

定淳一震,心知這是走火入魔的預兆,倘不是自己發現得早及時喝斷,難以想見路行雲此刻會是什麽樣的慘狀,不禁心下戚戚,合掌在腹緩緩說道:“少俠練成第一層時,其實已經吸取了玄氣,帶上了疲憊。而且口訣上說,這法門雖隻有三層,但每層之間相去倍蓰,如同萬丈天塹阻隔。一夜能練成第一層,花一輩子卻未必能練成後兩層。一如釀酒,不可急于求成,而需綿延不辍方可得其醇。一日之中,至多習練七輪往複,若貪得無厭,反而有弊無利。如今覺來,到第七輪,确确實實不宜再繼續下去了。”

路行雲答應着将紙張折好塞進裏襯,面露微笑:“既然這樣,那就不練了。這‘岱宗短歌訣’果然名不虛傳,徐徐緩緩,奧妙無窮。”

定淳道:“小僧稍加調理,明日比試當無大礙。”

路行雲撫掌道:“這樣就好,明日二對二,你我當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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