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華沒有想過顔淩會問他這樣的一個問題。
秦少華也從來沒有把鞋廠裏面的鞋子的價格和四位數的美金聯系在一起過。
畢竟，之前最貴的訂單，單價也沒有超出過兩位數美金的範疇。
顔淩如果問他有沒有信心多接幾個ODM的訂單，不要再接OEM的單子。
秦少華多半會嗤之以鼻，繼續問顔淩是要裁掉公司的工人，還是要給工人們降薪。
秦少華本來今天心情一般，他就是想要找人吵架，顔淩就在這個時候撞進來。
但顔淩剛剛問的這個問題，實在是帶給秦少華太多的好奇了。
秦少華從來就沒有想過這樣的一種可能，不是他對自己的能力存在質疑，而是他第一次聽到顔淩真實的想法。
秦少華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反應，應該笑顔淩異想天開，還是應該期待一個全新的未來。
隻是，做自己的品牌這件事情，和他現在去接代工的單子，完全就不是一碼事。
淩煙鞋業代工的鞋子，就算是貼完牌之後，最終的售價也沒有可以超過300美金的。
把淩煙鞋業生産的鞋子，用自己的品牌，賣出三倍于之前找他們代工的品牌的價格，秦少華認真想了想，還是覺得有點天方夜譚。
“你知道我們鞋廠代工的鞋子，貼牌出口的價格是多少嗎？”秦少華帶着一點質疑地問顔淩。
“16美元左右，最新的一個代工的訂單，17.68美元，得益于你出色的接單能力，遠遠超過了國内皮鞋廠貼牌出口均價的兩倍以上。”顔淩把數據精确到了美分。
“那你知道這些品牌最終的售價嗎？”秦少華的語氣裏面，質疑少了一點，疑問多了一點。
“在美國的時候有關注過，我們代工的皮鞋，售價通常在兩百美金左右，最新的訂單，因爲我們還沒有做完，所以，新款的最終售價我不能給你一個确切的數字。”顔淩表達了自己對鞋廠代工現狀的了解，同時也解釋了自己不能給出具體數字的原因。
秦少華若有所思地看着顔淩。
所以，這個“未來老闆”并不是信口開河，也不是在和他開玩笑，可是真的會有這樣的一種可能存在嗎？
需要什麽樣的品牌，才能賣出上千美元的價格？
而且，就算可以，那也不可能會有一個很大的量。
這就意味着，工廠至少有90%的生産線要停工。
秦少華還是有點疑惑，這個喝洋墨水長大的“花架子”，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你想要讓工廠停工，把工人都遣散了，然後去做奢侈品牌？1000美金，你是要做什麽樣的鞋子？你去哪裏找這樣的品牌？就算有人買，一年能賣出多少雙？”秦少華因爲是個直性子，怎麽想就怎麽說了，而且一連問了四五個問題。
“我爲什麽要讓工廠停工？”顔淩決定一個一個問題解決。
“不接OEM的訂單，工廠肯定是要停掉大部分的生産力的。”秦少華沒有再用找人吵架的語氣說話，他的态度開始發生比較微妙的變化。
“OEM的訂單，我們接了這麽久，手上也都還有很多沒有做完的單子，肯定是不可能一下就停掉的，畢竟，公司現在主要的現金流都是來自OEM的。我什麽時候說，不接OEM的訂單了？”用問句結尾，是一個溝通能夠很好地延續下去的關鍵。
“顔總和我說過很多次，你認爲不應該接OEM的單子，顔總問我什麽意見，我當時就駁回了，就算我這邊外貿OEM的單子不接了，國内的貼牌我們照樣是要做的，你剛剛也說了這是現金流的保障。”秦少華說的顔總，是顔淩的父親。
秦少華并不是一個特别容易溝通的人，這一點從他和顔淩說話的風格之間的差距就能看得出來。
顔淩現在雖然是這麽說話，但他以前說話，其實要比秦少華還沖得多。
不過那都是小時候，顔淩也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說話很紳士的。
是因爲在美國念書念的，還是因爲去了麥肯錫工作。
也有可能是剛出國的時候，英文不好，以前說中文超快的語速，自然而然就變成了說英文超慢的語速，然後相互影響一下，就變成了現在的風格。
顔淩還在國内的時候，是個愛惹禍的熊孩子，反正他知道大伯母會幫他善後，總也是有恃無恐。
顔淩也是因此被送到美國去。
把那麽皮的小孩子在那麽小的時候就送到國外讀書，可以說是一種賭博。
并不是每一個熊孩子，在發現沒有人給自己善後之後，就會開始改邪歸正，自己對自己做的事情負責。
把小孩子過早送出去，一個人在國外念書，對于那種從來都比較皮的小孩子來說，大多數情況下，都不會是特别明智的選擇。
關于顔淩的賭博是赢了，但相比之下，有更多的小孩子，到了美國之後，還是繼續惹是生非，不務正業。
“我确實說過鞋廠不應該接OEM的單子，但我說那句話的時候，淩煙鞋業還有在做自己的品牌。
基于目前的狀況，我沒有理由會讓你停止接洽OEM的單子。
而且我也是認爲，在我們沒有更完善的設計能力，能把ODM的鞋樣做得更豐富、更時尚一些的話，還是OEM的單子會更适合淩煙現在的狀況。
隻是，國内的用工成本上升，是一件不可能逆轉的事情。
大部分的外貿代工的單子，都會慢慢轉移到用工成本更低的地方去。
我們之所以能夠良好地運營到現在，是因爲我們鞋廠的設備比較先進，自動化程度相對較高，人工的比例比大多數的鞋廠要低一些。
當然更主要的，還是因爲你給廠裏接的都是利潤率比較高的OEM訂單。
我最近總是聽人說起，外貿部門是鞋廠管理最好的部門。不知道你自己有沒有聽公司其他部門的人提起過？”如果人說出去的話能夠被類比爲一件藝術品的話，那顔淩說的話，絕對是其中的精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