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察完展訊通信,在回去的路上,夏景行再次跟鄧元鋆聊起了張學正。
“我想給張學正一次機會!”
鄧元鋆一臉疑惑的看着老闆,不知道說的是什麽機會。
“我想讓榮耀手機給聞泰下一個訂單,替我們設計一款售價在千元以内的智能手機。”
鄧元鋆連連搖頭,“夏總,我們之前核算過成本了,現階段智能手機産業鏈不成熟,根本沒辦法把智能手機拉入千元機時代。
再說了,榮耀連一款手機都還沒推出,什麽品牌價值都沒有。
換作複興手機下單還差不多!”
這下輪到夏景行搖頭了,“複興手機不能搞ODM,定位是高端手機,追求卓越的性能是放在第一位的,怎麽可能把設計假手于人。”
除了智慧果以外,包括三星、菊花廠在内的手機廠商基本都是采取高端旗艦手機自研,中低端手機外包給ODM廠商的發展模式。
“張學正那家夥挺能幹的,我記得他好像是你發掘的吧?”
鄧元鋆臉上露出一絲笑意,“當時我去找龍旗談投資,結果遭到婉拒。
朋友說有個還不錯的年輕創業者,問我要不要去見一下。
我去見了張學正過後,覺得他們那個小團隊挺不錯的,雖然沒錢,但團隊的凝聚力、戰鬥力都很強。
于是回來就說服你投資了10萬美元,占了20%股份。
如今來看,這筆投資很值。
聞泰不是互聯網公司,但估值增長一點也不亞于一般的互聯網公司。
短短四年時間,公司規模從十萬元發展成爲了擁有價值8000萬美元工廠的大型實業公司。
張學正這個人膽子挺大的,也很會審時度勢。”
夏景行點頭,認同鄧元鋆對張學正的評價。
事實上,從IDH向ODM廠商轉型隻是張學正的人生第一躍。
接下來,他還會率領聞泰科技蛇吞象收購安世半導體,創下中國最大的半導體收購案。
前世貼在聞泰科技身上的标簽和概念有很多,中國唯一的世界級IDM(整合元件制造商)半導體公司、車規級汽車半導體公司、最大的模拟電路半導體公司、世界第一ODM公司、打入智慧果産業鏈、特斯拉産業鏈……
在資本運作、趨勢判斷、産業鏈上下遊整合等方面,張學正都是企業家中的翹楚。
在IDH紅利将盡的時候,豪賭轉型ODM廠商;在智能手機賣不動,增長見頂的時候,豪賭半導體;在5G和新能源汽車出現曙光的時候,又開始積極進行布局。
在張學正的成功創業路上,能清楚看到中國産業升級的縮影。
這家夥一次又一次的站立在潮頭,勇氣、決心、判斷力都少有人能比。
夏景行很欣賞這種擴張欲望爆棚的創業者。
同時,他估摸着,照這個節奏發展下去,未來聞泰科技會成爲複興工業、特斯拉的重量級合作夥伴,所以完全不吝惜扶持張學正一把。
他一個人是帶不動中國半導體的,所以需要找到更多志同道合的人。
想到此,夏景行說道:“我們把手機産業投資基金、複興工業産業投資基金兩大基金投資的企業召集起來開個會,你覺得怎麽樣?”
鄧元鋆很快就意識到夏景行想幹什麽了,脫口而出道:“整合資源嗎?”
“對,對于與複興工業的各項業務存在協同作用,并且願意服從我們的安排,且希望在消費電子、半導體行業大幹一場的企業家,我們要予以更大力度的扶持。”
鄧元鋆心中有些疑慮,提醒道:“會不會被認定爲濫用市場支配地位啊?”
夏景行皺起了眉頭,“怎麽能這樣說呢?複興工業的體量還沒達到那個地步。”
鄧元鋆搖搖頭,“但是加上複興工業産業基金就不一樣了啊,誰敢不聽從複興工業集團的安排。”
“我隻是想加深一下複興工業旗下各業務單元與被投企業之間的關系,以及促進被投企業與被投企業之間的合作。
比如說,華勤和聞泰兩家公司作爲ODM廠商,不同于純代工廠商,他們是掌握一定供應鏈話語權的。
他們在采購手機零部件的時候,如果稍微向複興系企業傾斜,是不是可以加速複興系企業,或者說中國手機産業鏈、半導體産業鏈的成長?
我們在這中間扮演的不是支配市場的角色,而是助力中國科技成長的角色。
想要在某些科技領域盡可能高的完成國産化替代,提供發展資金隻是最基本的,還要給他們訂單,讓他們吃下一部分市場份額,這樣才會誕生良性循環。”
看着老闆一臉認真的樣子,鄧元鋆都不知道該說啥好了,民間科技部長?爲中國科技事業操碎了心。
“夏總,公司與公司之間的貿易行爲不是我們能人爲控制的,決定因素是産品的價格、質量等等。”
鄧元鋆攤攤手,表情有些無奈。
他理解老闆的着急,但技術進步需要時間的沉澱,需要殘酷的市場競争,老闆都快開曆史倒車了,搞那啥經濟。
夏景行苦笑道:“我知道我們決定不了被投企業與被投企業之間的合作,頂多能決定這些企業與複興工業的合作。
但是,我們可以搭建一個交流平台,盡可能的去扶持一些初創的、困難的企業。
尤其是那些國内還處于一片空白或者說技術薄弱的行業,你不用、我不用,那搞個屁啊,公司還沒發展起來就死了。”
鄧元鋆想想也是,老闆的擔憂不無道理。
有些行業确實是這樣,光閉門造車砸錢搞研發沒用,得占有一定市場份額,通過把産品投入市場來進行技術驗證和改進。
這就好比理論和實踐必須結合起來,才能達到不斷完善自身的效果。
“比如說EDA電子設計自動化軟件,現在國内連一家像樣的公司都沒有,Synopsys新思科技、Cadence铿騰電子、Mentor明導國際三大美國巨頭近乎壟斷EDA市場。
如果不允許使用他們的技術,任憑你芯片設計再領先都沒用,因爲你沒作圖工具啊。”
夏景行歎了口氣,EDA軟件可以歸類爲工業軟件,這一整個行業都是中國的弱項。
德國、美國作爲傳統的工業強國,在這個領域很強。
發展工業4.0、工業互聯網、智能制造,通通繞不開工業軟件,因爲這是靈魂。
像波音787的制造,就用到了超過8000款工業軟件,其中隻有1000款是市面上的商用軟件,而另外7000款軟件都是波音幾十年積攢下來的技術精華,且不對外銷售。
美國最大的工業軟件公司,不是微軟,不是甲骨文,更不是IBM,而是洛克希德·馬丁公司,同時它也是世界上的頭号軍火商。
西門子作爲百年工業巨頭,其工業軟件技術也是世界頂尖的,爲世界最大粒子加速器—歐洲大型強子對撞機、“好奇号”火星探測器等諸多世界頂級科技項目提供過解決方案。
最近夏景行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複興工業大則大矣,但卻四處漏風,缺乏一些填充縫隙的粘合劑。
就跟中國互聯網一樣,強在應用層,弱在底層架構,全部在别人提供的紙張上作畫。
要是别人哪天不賣紙張了,畫技再好也畫不成了。
鄧元鋆歎息道:“上世紀九十年代,中國有個熊貓EDA,可惜了,在“造不如買”的思潮下,沒有發展起來。
進入新世紀,加入WTO以後,中國引入了很多高端設備,但這樣的采購往往伴随着捆綁銷售,硬件軟件一起買,導緻國産工業軟件的路越走越窄。
工業軟件需要在大量的使用中才能成熟起來,一旦很少用的話,産品體驗與市場需求就會漸漸脫節,直至徹底沒人用。
現在技術鴻溝越來越大,再不奮起直追,真的隻能一直在全球産業鏈分工中的中低端打轉了。”
夏景行點點頭,“我在想,咱們是不是應該請一些高校教授一起來參會,讓他們幫我們清理一個清單出來。
哪些行業、哪些技術薄弱,我們對症下藥。”
“這個可以!”
鄧元鋆微笑道:“國内去年公布的核高基項目就有EDA,說明國家已經注意到這些技術薄弱點了。
我們甚至可以跟有關部門溝通一下,他們手上的數據比我們的更詳細。”
夏景行徹底有主意了,有困難找國家啊!
雖然人才流失嚴重,但很多官方機構還是儲備了大量的頂級人才。
彙集全國的科技力量,給複興工業診斷一次,看看哪些地方需要加強,同時與國家保持一下步調。
“我聽說熊貓EDA的核心骨幹、現在的華大電子總經理劉偉平離開體制,出來獨立創業了,看樣子應該是想做出高水平的國産EDA軟件。”
一聽華大,夏景行就知道是哪家公司了,日後的國産EDA龍頭華大九天。
“可以邀請他一起來參會,EDA乃至整個工業軟件都是我們接下來要啃的一塊硬骨頭。
尤其是EDA,必須讓複興半導體以及我們投資的芯片設計企業帶頭先用起來,不然等雪崩了,沒一個跑得掉,都得埋葬在地底下。”
鄧元鋆又問:“那夏總,咱們這個會議取名叫什麽呢?主題内容又是什麽?”
“就叫“走進芯時代”吧,主要内容就是讨論怎麽更好的把企業做大做強。
同時複興工業産業基金也正式向外界做一次回應,公布我們的投資方向和範圍,包括但不限于芯片。
像工業軟件、機器人、工業母機、新材料、新能源等等行業,通通都納入進來。
就像你說的那樣,把資金投光了再募集新基金就是了。
這也是我的真實想法,我想過了,目光不能隻局限于半導體行業了,我們落後于别人的行業還有很多,要全面發展,全面追趕。
不過我們沒那麽多精力去做那麽多行業,還是以投資爲主。
每個細分行業投兩家公司,相信總能跑出來一些公司,然後一層層給他們加碼,投到他們能實現自我造血爲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