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已經數年沒有見面。
即使在這數年的時間裏,容貌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阿築也有一眼認出妹妹阿玖的絕對把握。
沒有什麽特殊的緣由。
就僅僅隻是因爲她是阿玖的姐姐而已。
在剛才,于龍水寺裏,見到初光的第一眼,阿築便險些因情緒激動而叫喊出聲。
不會有錯的,我找到了,我找到她了——見到初光後的下一刹,阿築在心中這般興奮地高喊着。
于心中興奮地高喊過後,阿築恨不得直接撲到初光的身上,一邊用力地緊抱着初光,一邊喜極而泣地一遍遍重複“我找到你了”、“我終于找到你了”。
不過那時仍活着、仍在跟源一等人鏖戰的吉久和烙婦人,讓阿築隻能先強抑住激動的情緒,暫時将初光視爲陌生人,遵循着源一的命令,将當時正躺在地上,容易被誤傷的初光給拖到房間的角落,并保護初光。
阿築就這麽一直強抑着激動的情緒,以及與初光相認的欲望。
一直抑到與吉久等人的戰鬥結束。
一直抑到他們帶着被他們“俘虜”的初光和柴田從龍水寺轉移到他們此前藏身的佛寺。
一直抑到了……難以再裝傻,難以再接着壓抑内心的激動的現在。。
阿築剛才的那兩句話,自然而然地将現場所有人的視線都吸引了過來。
風魔、淺井、島田他們仨都知道阿築是爲了什麽才跟着緒方他一起行動。
因此在阿築的高喊聲落下後,他們統統用訝異的目光,來回打量着阿築與初光。
初光和柴田,他們二人現在的身份,算是阿町、源一他們的俘虜。
但雖說是俘虜,阿町他們卻給了這倆人極優厚的待遇,沒有用麻繩粗魯地将他們五花大綁,僅将他們的手腕和腳脖子給綁住。
此時此刻,阿築用着激動、期待,一副像是随時會哭出聲來的表情,與她身前的這位漂亮俘虜對視。
然而……在阿築喊出那句“你是阿玖對吧”後僅過去了1個呼吸不到的時間,阿築臉上的表情……便緩緩僵住了。
因爲她看到了……初光正用疑惑的目光上下掃視着她。
“阿玖……?不好意思,你認錯人了吧。”初光的眉頭微微蹙起,“我叫初光,不叫阿玖。”
“是啊是啊。”坐在初光身旁的柴田,這時猛地點了點頭,“你應該是認錯人了。她叫初光,不叫阿玖。”
表情一并僵住的,還有風魔、島田、淺井他們仨。
他們仨極其默契地同時将愕然之色變得更濃郁了些的目光,轉回到阿築的身上。
“認錯……人了?”
阿築以呆滞的面容,低聲重複了遍初光剛才對她所說的話。
“嗯。”初光點了點頭,“初光是我父母給我的名字,我從沒有過阿玖這個名字,你一定是把我和你的家人給弄錯了。”
初光話音落下的下一刹,阿築她那雙本來就很圓、很大的眼睛,這時被瞪得更圓大了些許。
阿築就這麽用着她這對瞪得渾圓的雙目與初光對視。
二女的對視,并沒有持續多久。
僅過了片刻,阿築便主動将視線給挪開,挪到了自己的腳尖上。
“……這樣啊……看來應該真的是我弄錯人了呢……”
阿築半阖着雙目,露出寂寥的表情,鼻尖稍稍有些發紅。
“抱歉啊,打擾你了……因爲你和與我失散已久的妹妹長得很像……”
“……沒事。”初光這時也将目光垂低,看着自己的腳尖,“認錯人什麽的,是常有的事情。”
風魔、淺井、島田3人此時面面相觑。
風魔大人!快說點什麽來安慰安慰那姑娘啊——淺井和島田這時都用着眼神朝風魔這般說道。
讀懂了淺井和島田的眼神含義後的風魔,不禁扯了扯嘴角。
他風魔最不擅長的,就是安慰他人了,尤其是安慰這些年紀還不到20的年輕人。
但怎奈何他是目前所有在場人士中的最年長者,同時也是和阿築關系最熟絡的人,所以“安慰阿築”的活兒,除了他之外,的确是再無别的合适人選了。
“咳咳……那個……阿築啊,别太難過,總有一天定能找到你的家人的。欸……啊,對了!你要吃糖糖嗎?我這裏剛好有包金平糖哦。”
像擠牙膏一樣地從肚子裏擠出自己覺得能夠安慰阿築的話語後,風魔将手伸進懷裏,打算掏糖出來。
“謝謝……我最喜歡吃金平糖了……”阿築用雙手手背擦了擦雙眼和鼻子後,以乖巧的坐姿坐在風魔的身旁。
“來,随便吃吧。”風魔将一小包金平糖遞給阿築,“不過也别吃太多,金平糖這種東西吃多了,牙齒容易壞。”
“大人……這種時候别提牙齒會壞這種掃興的事情……”用無奈的目光掃了風魔一眼後,淺井便将目光重新投回到窗外。
而就在淺井将目光重新投回到窗外時,他的表情立即一怔。
“源一大人他們回來了!”
淺井的這番話的話音才剛落下,房間的門外便響起了“嗵嗵嗵”的密集腳步聲。
緊接着——
嘩。
房門被拉開。
以源一爲首的滿身血污的衆人,順着被拉開的房門,進到房内。
……
……
緊跟在源一的身後,進到房間裏後,緒方便看見了一張張熟悉的臉。
“緒方大人!你終于回來了!”鼻尖已不再發紅的阿築,三步并作兩步地快步奔到了緒方的跟前,繞着緒方轉圈圈的同時,瞪大着雙眼,仔仔細細地将緒方從頭打量到腳,“你沒有什麽地方受傷吧?”
“阿築,我沒事。”緒方笑道,“阿築,風大人,淺井,島田,看到你們都無事,我就放心了。”
“我剛才還在擔憂着源一大人他們會不會找不到你呢,看來是我多慮了。”不愛笑的淺井,難得露出淺淺一笑。
因腿受傷而一直仰躺在地上歇息的島田,這時連忙支起上身,在看到歸來的源一等人中的那道熟悉的身影後,開心的笑顔立即在島田的臉上綻放。
“緒方前輩!你沒事,真是太好了!嗯?緒方前輩,你右手所拖着的那人是?”
“是重要的俘虜。待會等他醒來後,得從他嘴裏好好地問點情報出來。”
“緒方老弟!終于見到你了!”正腰疼的風魔,這時也不顧腰脊的疼痛,奮力從地上支起身,“之前知道你下落不明時,可真是擔心我了,在知道你在大坂的西北方後,我本想着也去救你的,但我的腰在折騰了半宿後,終于是不堪重負了,所以隻能和負了傷的淺井和島田,以及負責照顧我們的阿築留在這……啊,腰好痛……”
“風大人,我聽說你的腰正疼着,你還是趕緊躺回去比較好……”
跟同伴們一一問好過後,緒方将目光緩緩移動到了……正坐在房間角落處的初光和柴田。
在随着源一大人前往這處葫蘆屋一行人所設地臨時據點時,緒方已經從阿町的口中,知曉了他所不知的許多事情——
阿町和葫蘆屋一行人今夜都遭遇了些什麽事情。
阿町他們是怎麽發現龍水寺,以及是如何将龍水寺内的敵人給擊潰。
以及……阿町他們是怎麽偶遇到初光,然後從初光的口中得知他那時正在大坂西北方的。
在緒方正看着初光時,初光也正看着緒方。
此時,初光的紅唇微張,朝緒方露出着難以置信的表情。
“緒方一刀齋……”她喃喃道,“你竟然……将左右衛門給活捉了?”
“左右衛門?哦,原來這個家夥叫左右衛門嗎?”緒方側過腦袋,瞥了眼自己的右手。
他的右手,現在正像拖着條死狗一樣,拖着個沒有雙臂、正昏厥着的“巨人”——這個“巨人”正是左右衛門。
緒方随手将右手所拖的左右衛門給扔到地上:“這人應該知道許多有用的情報,所以我就留了他一命。”
“初光小姐,關于你的事情,我已經聽内子,還有一色小姐詳細說過了。在得知我所認識的那個‘大坂第一藝者’竟是潛伏在大坂的伊賀忍者時,我真是大吃了一驚啊……”
“一色小姐?”初光的眉毛猛地一挑,随後挪動視線,往緒方的左右看去。
因爲剛才的注意力都被緒方所拖着的左右衛門給引去了,所以初光直到現在才注意到——在緒方的左面,站着個才剛與她分别了一個多時辰的女孩。
“……初光小姐。”一色花抿了抿嘴唇後,向初光輕聲道,“我們又見面了呢……”
“……現在不論在我眼前發生什麽樣的事,我應該都不會驚訝了呢。”初光沉默片刻後,半開玩笑道。
……
……
位于大坂東北方向約8公裏外的某地——
“如何?派出大坂查看情況的人,回來沒有?”馬場朝身前的副将,發出焦急的質問。
“沒有。”副将苦着臉,用力地搖了搖頭,“尚未歸來。”
“怎麽還沒回來啊……”馬場嘴撇出一個不耐的弧度,扶着腰間刀,繼續滿臉焦急地在原地轉圈圈。
在獲悉高野山有異後,松平定信立即命令大坂城代堀田正順,秘密集結大坂及周邊地區的所有軍隊。
這道命令,已經被實施了好一段時日了。
松平定信的預定目标,是集結出一支起碼千人規模的軍隊。
然而因幕府的行政能力衰弱、軍備廢弛等各種各樣的原因,目前僅完成了松平定信的這預定目标的一半——僅有500人完成了動員。
這500名完成了動員的将兵的駐紮地,就位于大坂東北方向約8公裏外的某片不起眼的林區裏。
目前暫時擔起統率這500将兵的重責的人,便是這位目前正焦急地原地轉圈圈的中年男人——馬場富太郎。
馬場現在的任務,就是統率着這500将兵,默默等待其餘部隊的完成動員與集結。
這500将兵的駐紮地距離大坂有8公裏的間距,這麽遠的距離,馬場他們自然是連大坂的影子都看不到。
不過——雖然看不到大坂的影子,但他們還是能夠若隐若現的火光。
自入夜後,馬場等人便看到大坂方向不斷閃爍着橘紅色光芒。
這抹橘紅色的光芒在夜色與月光的襯托下,顯得格外耀眼。
作爲日本目前的第一商都,大坂的房屋密集程度還在京都之上,與江戶有過之而無不及。
在江戶時代,有着條近乎于真理的等式——
房屋越密集的城市=越容易被一把火燒成一片白地。
就發生于幾年前的天明年間,将京都8成的建築物給燒毀的“天明大火”。
發生在一百多年前的明曆年間,讓三分之二的江戶變爲廢墟的“明曆大火”。
大坂十分好運,沒有像京都、江戶那樣曾遭遇過讓大半座城市變成廢墟的大火災。
但也隻是目前還沒遭遇過而已。
在瞅見那一道道橘紅色的光芒後,馬場的腦海裏便不受控制地冒出了一個可怕的猜想——大坂現在是不是也遭遇了像“天明大火”、“明曆大火”那樣的大火災?
這一猜想,讓馬場的冷汗直冒,自身體各個毛孔滲出的冷汗直接将衣裳都給打濕了。
他當機立斷——派出部分人手即刻前往大坂找尋上級,追問情況。
而自己這邊,則做好随時率領全軍開赴大坂參與救災的準備。
馬場是土生土長的大坂人,一想到大火正在肆虐着他的家鄉,焦急的情緒便怎麽壓也壓不住。
若不是因爲有管理軍隊的職責在身,不能随意離開駐地的話,馬場真想親自趕赴一趟大坂,看看他心愛的家鄉現在究竟如何了。
“馬場大人!”
這時,馬場的另一名副将,面帶驚恐地快步朝馬場奔來。
“怎麽了?”馬場停下不斷兜圈圈的雙腳,“是派去大坂查看情況的人回來了嗎?”
“沒、沒有!”副将以急切的口吻,言簡意赅地答,“是老中大人來了!老中大人現在正在營口外!”
“什麽?!”瞳孔微微一縮的馬場,被副将剛才的那句話語給驚得連退2步。
随後,馬場的身體做出了與條件反射無異的動作——他撒開雙腿,奔向營口。
在軍隊大營的營口出現馬場的視野範圍内後,連同着營口一起出現在馬場眼前的,是一位背着雙手,伫立在營口外的中年人。
“老中大人!”馬場大人以利落的動作,滑跪到這位中年人的跟前,向這位中年人高聲問好。
能被馬場以極恭敬的口吻高喊“老中大人”——這名中年人的身份,自然是已呼之欲出了。
“馬場,起來吧。”中年人……或者說是松平定信,俯身将馬場給扶起。
松平定信目前的模樣,稍有些狼狽。
準确點來說——是松平定信和他身邊的其餘人,模樣都有些狼狽。
松平定信的左面,是近乎與他形影不離的小姓立花。
松平定信的右面,是大坂城代:堀田正順。
他們3人的身後,則站着5名護衛打扮的武士。
所有人的衣服上,都沾有着不少污泥。
每個人的眉眼間,都挂着或濃或淡的疲倦與驚慌——除松平定信之外。
松平定信的眉眼間雖有着些許的疲倦,但沒有半點驚慌之色。
他的神情淡定、平靜、從容,仿佛即使眼前的高山崩碎了,也難以讓他的臉上的神情發生分毫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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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君今日因爲一些私事要處理,所以字數稍微少一點,明日盡量多更一些(豹頭痛哭.jpg)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