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月要塞(赫葉哲),西北角——
紅月要塞的西北角,是一塊對紅月要塞的住民們來說相當特殊的地方——因爲這塊區域,是卡帕西村的村民們所住的區域。
卡帕西村的村民們,算得上是紅月要塞内最特殊的一幫群體。
因爲——他們參與過3年前的那場最終以阿伊努人慘敗而告終的“庫那西利美那西之戰”……
參與了這場戰役的卡帕西村在戰役慘敗後,爲逃避和人的報複,殘餘的村民舍棄家園,倉皇流竄,最終逃到了紅月要塞的附近。
對于卡帕西村的遭遇,恰努普很同情,于是同意收容他們入住赫葉哲,至此卡帕西村的村民們才終于結束了颠沛流離的生活。
你若是在卡帕西村的村民們所居住的區域内漫步,那你能很明顯地發現——和紅月要塞的其他地區相比,卡帕西村的村民們所居住的區域有着兩個很顯著的特點:
一:成年男丁的數量極少。
二:僅有的男丁中,殘疾率特高。
而這兩個顯著特點,都是拜那場慘烈的“庫那西利美那西之戰”所賜……卡帕西村大量的男丁死在了這場戰争中,僥幸活下來的男人,其中的不少人也都變爲了殘疾之身……
此時此刻——在卡帕西村的村民們所居住的區域内,一名婦女正在自個屋中,用織布工具一絲不苟地織着布。
這名婦女正認真織布時,一名容貌和這婦女有些相似的小女孩,正在一旁拿着他們阿伊努人的傳統樂器——木庫裏在那玩耍。
所謂的“木庫裏”,是一種類似于口琴一樣的樂器,因爲上手簡單,所以即使是小孩子也能将木庫裏吹得有模有樣。
“姐姐!我将新的柴火給帶來了!”
門外響起一道嘹亮的大喊。
随後,一名年輕男子扛着大捆的木柴,掀開門簾,大步走入屋中。
這名男子的身上有處地方,特别地引人注目——他隻有一隻手,他自左肩往下的左衣袖空蕩蕩的。
“哎呀,你來啦。”婦女暫時放下手頭正做的事情,滿面笑意地迎向她的弟弟——也就是這名獨臂青年。
而那剛才一直在把玩着木庫裏的小女孩,此時也面帶笑容地撲向這名獨臂青年:“舅舅!”
獨臂青年将扛在右肩的大捆木柴放到地上,然後用僅有的右手掌輕撫着這名撲向他的小女孩的腦袋:
“諾諾卡,我剛剛在屋外就聽到你的琴聲了哦,你的木庫裏越吹越好了嘛。”
諾諾卡——這名女孩的名字。
贊揚了自己的外甥女一番後,獨臂青年看向自己的姐姐:
“姐姐。我今天從朋友那得了不少的好東西,小半隻鹿和幾隻肥兔子,還有不少的蘑菇!我一個人也吃不完,我們一起将它們吃完吧!”
他們姐弟倆關系甚笃,所以婦女也不矯情,直截了當地點了點頭。
“這些食物現在都放在我家。”獨臂青年接着道,“獵物有點多,我一個人搬不過來,姐姐你跟我一起去将那些食物搬過來吧!”
婦女再次點了點頭:“好!”
她叮囑着那小女孩——也就是她女兒,讓她好好看家後,便與她弟弟一起大步走向她弟弟的住處。
二人剛從婦女的家中離開,獨臂青年便将腦袋湊向自己的姐姐,低聲說道:
“諾諾卡最近終于又精神起來了呢。”
“嗯……”婦女輕歎了口氣,“真是一個不省心的孩子啊……”
“之前,在得知那孩子竟然跑去找那個來我們赫葉哲的和人‘報仇’時,我的腿都直接吓軟了……”
如果緒方現在看到這名婦女的這名爲“諾諾卡”的女兒後,一定能迅速認出來——這孩子正是之前拿着塊石頭“刺殺”他的小女孩。
緒方在跟着奇拿村的村民們來到赫葉哲後的第一天晚上,就遭到了這小女孩的“刺殺”。
那一夜,這小女孩一邊高喊着“把我父親還來”,一邊緊緊捏着掌中的石頭,奔向長着張和人面龐的緒方……
“幸好到頭來,沒有釀成什麽大禍,或是發生什麽大事……”獨臂青年苦笑着,然後擡起自己的單臂,輕輕撫摸着自己那僅剩一個肩頭的左臂膀。
“……姐姐,你其實也不能怪諾諾卡她不懂事、不省心。”
“我還蠻理解諾諾卡的……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很想将所有進赫葉哲的和人都趕出去……”
說到這,獨臂青年像是回憶起了什麽很不好的回憶一般,眉頭緊皺,面露痛苦。
而走在他身旁的婦女,也于此時神色一黯。
獨臂青年曾在“庫那西利美那西之戰”抛頭顱、灑熱血過——他的左臂便是在戰鬥中,被一名和人士兵給砍斷的。
雖然變成了殘疾之身,但他算是幸運的了——最起碼他保住了一條命。
他的姐夫——也就是這婦女的丈夫、諾諾卡的父親,直接死在了戰場上,連屍骨都沒有找回來……
卡帕西村的每戶家庭,基本都像獨臂青年他們一家一樣——因戰争而家破人亡,家庭不再完整。
“啊,抱歉,我好像說了些太沉重的事情了……”獨臂青年放下自己那正撫摸着左肩頭的右手,向自己的姐姐道歉着,“全都是些過去的事情了,我們還是聊些有意思的事情吧。”
“姐姐,我這次得到的蘑菇都相當地新鮮哦,我們可以大飽口福了。”
“真的嗎?”婦女此時也收起了臉上的黯色,笑着,“那我們今夜來煮你和諾諾卡最愛吃的蘑菇炖兔肉吧!”
“姐姐你今晚要煮蘑菇炖兔肉嗎?”獨臂青年咧嘴笑起來,“那我今天中午可要煮少一點,好多留點肚子在晚上多吃一點。”
這對走在一條小道上的姐弟說着,笑着
因爲快要臨近吃午飯的時間,所以小道兩旁的不少房屋,現在都向外冒着炊煙與飯香。
走在路上,時不時能碰見正四處玩耍的孩童。
如此靜谧、美好的一幕。
然而……就于此時,就于此刻,一道陡然響起的急過一道的尖銳聲響,将這如此靜谧、美好的一幕給破壞了。
嗚——!嗚——!嗚——!
“這是什麽聲音?!”
“怎麽了?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好像是外面傳來的聲音!”
……
紅月要塞内的絕大部分人,都沒怎麽與和人接觸過,所以都認不得這聲音。
但是——卻有一部分人認得這聲音。
在這奇特聲音轟然炸響後,獨臂青年先是一愣。随後,其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接着滿臉驚恐地喊道:
“是法螺!是和人軍隊的法螺聲!爲什麽會有法螺聲響起?!”
能認出這聲響爲何物地人,自然正是曾跟和人展開過血戰地卡帕西村的村民們。
對于像獨臂青年這樣子的幸存下來的“老兵”,隻怕是一輩子也不會忘記這聲音……
……
……
突如其來的法螺号,讓剛剛還爲終于聽到了難得的好消息的阿町直接神色大變。
“法螺号……是幕府軍來了嗎……?”盡管強作鎮定,但阿町的語氣中仍帶着極明顯的不安與惶恐。
和神色大變的阿町相比,緒方的表現便要淡定許多了。
在這法螺号吹響後,緒方僅僅隻是神色微變,随後便很快恢複了鎮定。
“阿町,你在這等我一下。”緒方一邊用平靜的口吻說着,一邊抓起放置在身體右側的大釋天,“我去外面看看情況,去去就回。”
“好……”阿町點了點頭後深吸口氣,努力讓自己那顆慌亂的心平靜下來。
将大釋天插回到左腰間後,緒方一個箭步沖出了診所。
剛出了診所,緒方便看到不少的住民們扔下手頭的事,奔向這法螺聲所響起的方向——南方。
緒方跟着人群一起奔向南方。
在南方的城牆出現在了視野範圍内之後,緒方也漸漸聽到了除法螺聲之外的其餘的聲響——轟隆隆的馬蹄與人足的踏地聲……
……
……
紅月要塞,南面——
“這就是紅月要塞嗎……比我想象中的要小上許多嘛。”
在生天目陣亡後,空降到第一軍、擔任第一軍的新總大将的桂義正此時正站在一處高坡上。
頂盔掼甲、手持軍配的他,一邊将手中的軍配充作扇子給自己扇着風,一邊遙望着不遠處的紅月要塞。
這段時間一直負責輔佐桂義正的黑田,此時則扶着腰間的刀,站在桂義正的身側。
桂義正現在滿面笑意,一副意氣風發的模樣。
他身旁的黑田也是差不多的模樣,面露笑容。
在遭遇了“緒方一刀齋來襲”的這足以堪稱“特大醜聞”的惡劣事件後,第一軍的名望可謂是遭到了極大的打擊。
第二軍、以及負責殿後的第三軍的将領們,“調侃第一軍”已成了他們這段時間最主要的茶餘飯後的談資。
他們都嘲笑着第一軍——坐擁3000兵力,竟被單槍匹馬的緒方一刀齋給弄得如此狼狽,連總大将生天目都直接被陣斬。
第一軍的将領們自然都是知道他們現在淪爲了嘲諷的對象的。
他們感到很憋屈——第二軍和第三軍的将領們都沒領會過緒方一刀齋的可怕,所以盡在那站着說話不腰疼。
感到憋屈的同時,他們也感到……相當地憤怒與不甘。
雖說第二軍與第三軍的将領們對他們的這些嘲諷相當刺耳,但不可否認的是——坐擁3000大軍的他們竟敵不過單槍匹馬的緒方一刀齋,實在是相當丢人。
爲了挽回名聲與尊嚴,第一軍的将領們這些日子可謂是抖擻精神、奮發圖強。
迅速整合好部隊後,第一軍全軍在“覺醒”後的将領們的統領下,以遠超預期的速度開赴紅月要塞。
之前,在通過斥候的偵查,探知前路已無障礙後,桂義正也好、黑田也罷,都以爲應該需要4、5天的時間才能抵達紅月要塞。
沒成想——竟隻用了3天多一些的時間,他們便順利兵臨城下。
“真可惜啊,沒法看到紅月要塞内的蝦夷們現在都是什麽表情。”桂義正冷笑着,“如果可以的話,我真想看看在看到我等的大軍後,這些蠻夷會露出什麽樣的表情。”
“還能露出什麽表情。”一旁的黑田笑着聳聳肩,“除了露出震驚和恐懼的表情之外,還能露出什麽樣的表情?”
黑田話音剛落,桂義正便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說得也是!”
……
……
黑田所說的,一點也沒錯。
爲了一睹城外究竟發生了何事,聞聲趕來的住民們紛紛湧上城牆。
本來——按照規矩,若無充分的理由,城牆是不容許無關人等登上來的。
但因爲太多人想要湧上城牆了,民意難阻,所以目前正在城牆上站哨的人攔也攔不住,隻能任由這些被這法螺聲給吓到的族人們踏上城牆。
擠上城牆,目睹了這支突然出現在他們家門口的大軍,紅月要塞内的阿伊努人們臉上的神情隻剩兩種——震驚與恐懼。
在場的不少人都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陣仗。
旌旗林立,各式大小旗幟,在秋風中舒卷着,發出獵獵的響動。
号角轟鳴,像是怪獸在咆哮。
數以千計的身穿铠甲的和人如密密麻麻的蟻群一般……他們何嘗見過這麽多的人,見過由數以千計的人組成的軍陣?
第一次看到這種陣仗的住民們,難掩臉上的震驚與恐懼。
緒方剛剛順着人流,站到了内城牆上後,便看見了城牆外的這支大軍。
望着城外的這大軍,緒方的雙眼下意識地微微眯起,心中一沉。
他之前有想過幕府的軍隊說不定會在阿町的身體還未恢複之前就兵臨紅月要塞城下。
但他沒想到幕府軍的速度竟然會這麽地快……
現在是中午,沒有晨霧或别的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阻礙視野。
緒方拿出自己此前和瓦希裏進行拳鬥,然後從瓦希裏那赢得的望遠鏡,通過望遠鏡觀察着城外軍隊的現狀與動向。
據緒方的估算,目前這支出現在城外的軍隊,其總數大概在3、4000左右。
他們停在牆外一千多米外的地方,沒有上前,隻将一頂頂營帳樹起——他們正在城外安營紮寨。
就在這時,一道驚喜的大喊突然從緒方的身後響起:
“啊!恰努普來了!恰努普來了!”
這道大喊立即像是引發起了連鎖反應一般,大家紛紛循聲轉過頭去——包括緒方在内。
隻見恰努普在許多人的簇擁下登上内城牆。
目前恰努普所站的位置,正好就在緒方的不遠處。所以緒方可以清楚地看到——恰努普現在的臉色與神情都非常不好。
平常總是煙不離手的他,此時十分難得地沒有拿着煙槍,隻沉着張臉,一臉嚴肅地看着城外的大軍。
但身爲領袖恰努普的到來,還是對周圍衆人的情緒起到了些許的安撫作用。
說來也巧——在恰努普登上内城牆時,城外的軍隊中,一名穿甲披織的武将便騎着馬,威風凜凜地從軍陣中走出,他的身後還跟着上百名士卒。
這名突然騎馬出列的武将,正是桂義正。
在他領着那上百名士兵出列後,法螺聲緩緩停了下來。
桂義正一直策馬走到距離紅月要塞的城牆有一定距離的位置,接着深吸了一口氣,随後——
“蠻夷們!聽好了!我乃桂義正,特來此正告爾等!”
桂義正的話音剛落,站在桂義正身後的那上百名士卒便齊聲大喊,将桂義正剛才的話高聲重複了一遍。
上百名士卒齊聲發出的大喊,聲音足夠響亮,城牆上的所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雖然隻有懂日語的人才聽得懂是什麽意思。
桂義正每喊一句,桂義正身後的這上百名士兵便齊聲大喊将桂義正剛剛所喊的話重複一遍。
爲了照顧紅月要塞内的蝦夷們,桂義正特地隻使用着簡單的字詞,沒用什麽複雜的辭藻或修飾。
“本年二月,爾等煽動我松前城之町民,誘發暴亂,以緻死傷無數。”
桂義正先是簡略地細數着紅月要塞的阿伊努人們所犯下的“罪孽”,随後話鋒一轉——
“爾等不守仁義,專行詭計,釁開自彼,難以理喻!”
“我等始終信奉平和之道,願與各族平等友好往來。”
“然事既至此,勢難再予姑容!”
“今起大軍,以期速克!”
懂日語的阿伊努人雖然不多,但也不少——至少現在紅月要塞南城牆上的不少人都聽得懂桂義正剛才的這番話。
這些聽得懂日語的住民們,在聽到桂義正剛才的這句“今起大軍,以期速克”後,他們臉上的神情紛紛大變。
而桂義正的高喊仍未結束。
“望爾等看清形式!”
“爾等若束手歸降,定會好生安置爾等!絕不傷爾等任何一人的性命!”
“若遂不改——那便請爾等好自爲之!”
說罷,桂義正将右手高高舉起,做出了一個手勢。
留在軍陣中、一直留意着桂義正的黑田,在看到桂義正做出這個手勢後,立即一揮手中的軍配:“吹螺!”
嗚——!嗚——!嗚——!
才剛停歇沒多久的法螺聲再次響起。
随着法螺号響起的,還有将兵們的齊聲呐喊。
3000将兵的齊聲呐喊聲與法螺聲混合在一起,彙聚成龐大的聲浪,以排山倒海之勢撲向目前正站在紅月要塞難城牆上的衆人。
面對這龐大聲浪,城牆上的不少人都不禁縮了縮脖子,極個别人甚至差點軟倒在地,他們臉上的恐慌與不安之色已濃郁到了無以複加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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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章極其難寫,爲了讓桂義正的勸降能更有古人的氣息,光是桂義正的這句“爾等不守仁義,專行詭計,釁開自彼,難以理喻!”就花了我半個多小時的時間來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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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本章中所提及的“木庫裏”(又譯爲姆克力),不是作者君瞎掰的,是阿伊努人曆史上真實存在的類似于口琴一樣的樂器。
PS2:前陣子跟大家提過的緒方的角色畫已經完成了!!!
我将這副角色畫以彩蛋章的形式發在本章的後面,希望彩蛋章的審核能快點将這圖過審……
在此再次感謝找畫師來畫圖的書友【沉寂的麒麟】,以及畫師【一芯大師】
因爲這副角色畫是以本書的某個名場面爲背景的,所以作者君給這副畫寫了段配文,因爲彩蛋章不能寫太多的文字,所以我把這副圖的配文貼在這兒:
【躍動的火光。
迎面而來的熱氣。
天守閣噴出無數的火舌,燒焦的木柱應聲折斷。
在二條城的天守閣,在這火海之中,他架好了手中的刀。
在這武士們腐朽堕落的時代裏,他已于此時,他已在此地,爲了所珍視的東西,拔出了自己的刀。
奮不顧身且一往無前。
“榊原一刀流及無我二刀流,緒方逸勢,參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