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森所說的這些,全部在理。
若是爲了一個緒方一刀齋而影響到了對紅月要塞的征讨,那的确是得不償失,虧大了。
因此營中衆将紛紛颔首,以示同意。僅有區區幾名年紀尚輕,不懂何爲大局,滿腦子隻有“名譽”的年輕将官面露憤懑。
但這幾名年輕将官此時也不敢再多說些什麽,畢竟他們也不是讀不懂空氣,他們已經看出營中絕大部分的将官都贊同稻森“以紅月要塞爲最優先”的戰略。
就連老中松平定信都于剛剛親自發聲,對稻森的戰略表示贊同。
面對現在這種局面,這幾名希望先追讨緒方一刀齋、挽回名譽的年輕将領,也不敢多說些什麽。
“主帥。”一名位置離稻森極近,頭發和胡須半白的老将此時沉聲道,“生天目大人已不幸陣亡,所以有必要換一名新的将領來統率第1軍。”
“主帥,您覺得第1軍的新總大将,由誰來擔任比較合适呢?”
稻森沉默半晌:“……這事不急,待明日後再慢慢考慮。”
說罷,稻森看向黑田:
“黑田君。現在第1軍就繼續暫時由你負責統率。”
稻森的話音剛落,黑田立即向稻森低頭行禮,并高聲回應:
“是!”
……
……
近半個時辰後——
“真麻煩啊……”與秋月結伴走在離開主帥大營的路上的黑田,一邊揉着自己的後脖頸,一邊露出苦悶的表情,“真希望能快點把第1軍的總指揮權交給别人啊……”
軍議,已經于剛剛結束了。
在向衆将确定了“以紅月要塞爲最優先”的戰略後,稻森就第1軍的休整工作,以及後續的進軍計劃做出了一些簡單的指示後,便解散了軍議。
軍議結束後,衆将自主帥大帳中魚貫而出,關系良好的秋月和黑田一如既往地結伴同行。
“你這家夥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走在其身旁的秋月用半開玩笑的口吻說道,“你知不知道有多少渴望建功立業的人想坐在你現在的位置上啊?”
“我這人對建功立業并不是那麽地渴望……”黑田臉上的苦悶變化爲無奈,“而且我現在的能力,也不足以統率3000大軍。”
“這幾天你也看到我有多麽地手忙腳亂了吧?”
“我現在隻想快點将‘暫時統率第1軍’的重任早日交給他人去負責。”
說到這,黑田長出一口氣。
“也罷,反正應該用不了幾天,稻森大人就會派一名新的将領來接過對第1軍的指揮了。”
“啊,抱歉。我的走路速度好像有些過快了。”
語畢,黑田配合着因傷勢未愈,目前連快步走都沒有辦法做到的秋月放緩了自己的腳步。
“你現在變體貼了不少嘛。”秋月笑了笑,“我剛才還想着要不要提醒一下你:我快跟不上你的腳步了呢。”
因爲身上有傷的緣故,所以秋月并沒有穿戴铠甲,隻穿着布衣。
秋月是鎖骨的那一片位置受傷,所以從脖頸到裸露于衣領外的肌膚,都被包上了厚厚的麻布。
望着秋月他那露在衣領外面的麻布,黑田歎了口氣:
“你今天感覺怎麽樣?有感覺身體變舒服一點嗎?”
“要是我的傷有這麽快痊愈就好了。”秋月擡手摸了摸自己那纏滿麻布的上胸,“不過今日的身體的确是變得比較舒服一些了……傷口處傳來的痛感和昨日相比要減輕了一些……你呢?你的手掌現在怎麽樣了?”
黑田擡起他那雙仍舊纏滿麻布的雙手,在秋月的眼前晃了晃:
“我隻是掌皮和些許血肉被扯掉了而已,本就不是什麽多麽重的傷,傷口已經不痛了,等再過些時日,應該就能好得七七八八的了。”
秋月正和黑田對彼此的傷情進行着“交流”,但就于此時,二人雙雙聽到身前的不遠處傳來一道帶着些許畏懼之色在内的話音:
“那個‘劊子手一刀齋’簡直就是個怪物啊……”
對于現在的秋月和黑田來說,“劊子手一刀齋”就是一個難以忽略的極敏感詞彙。
在聽到這道話音後,秋月和黑田雙雙循聲看去——說話之人是一名年紀不老不少的青年将領。
這名青年将領現在正與他身旁的數名年紀相仿的将領并肩同行。
這幾名将領秋月都看着面生,應該都是第二軍的将領。
見走在他們前方的這些人似乎是在讨論緒方一刀齋,秋月和黑田都不約而同地豎起耳朵,想要聽聽他們都聊些什麽。
這夥人沒有特地壓低音量,所以他們的對話,秋月和黑田都聽得一清二楚。
“可不是嘛……實在是太可怕了……攻進3000大軍駐守的營寨,竟如入無人之境……這樣的劍術,已經是前無古人,後也應該沒來者了吧……”
“現在應該沒有誰能在單挑上赢過緒方一刀齋了吧……我覺得即使是柳生石舟齋、宮本武藏這些在青史上赫赫有名的大劍豪,也都不是緒方一刀齋的對手了……”
“仔細一想——感覺怪可惜的呢,緒方一刀齋沒有和柳生石舟齋、宮本武藏這些人生于同一時代,如果他們能生于同一時代的話,就能知道他們到底孰強孰弱了。”
“哼!緒方一刀齋的劍術再高超又有什麽用?他已堕入修羅之道,注定會遭世人、後人的唾棄。”
“真可惜啊,這樣的天才劍客,不能爲我們幕府所用……”
“我其實還蠻想和緒方一刀齋較量一下的……”
“你想和緒方一刀齋較量?請恕我直言,你恐怕連緒方一刀齋的一招都接不下來。”
“我知道。雖說緒方一刀齋已偏離了正途,但不可否認的是他的劍術極爲高超,若是能在與這種大劍豪的堂堂正正的較量中,死于其劍下,倒也是一種榮幸。”
……
秋月和黑田靜靜地聽着身前的這夥青年将領對緒方的“探讨”。
“……在軍議開始之前,就聽到不少人在那聊緒方一刀齋。”黑田苦笑道,“沒想到在軍議結束之後,還是能聽到有人在聊緒方一刀齋啊……”
剛才,在軍議還未開始,提前到主帥大帳中就坐的諸位将領,就依靠着閑聊來打發時間。
那時,黑田就有留意到——絕大部分的将領所聊的話題,都與緒方有關。
有爲緒方爲何會在這蝦夷地表示不解的。
有爲緒方的驚人劍術與膽識表示驚歎的。
有爲緒方視幕府尊嚴于無物感到憤懑的。
但不論是讨論些什麽,這些以緒方爲話題的,字裏行間中都透露着相同的感受——對緒方的畏懼。
一人獨闖有3000大軍駐守的軍營并全身而退——這種聳人聽聞的事情就這麽切切實實地發生在眼前,衆人無一不對緒方産生了或輕或重的畏懼。
沒有遭受過緒方攻擊的第二軍将領們,對緒方的畏懼感還尚輕一些。
而親曆過“遭緒方一刀齋攻擊”這一事件的第一軍将領們……用一句話就能很好地形容第一軍将領們對緒方是什麽态度——“畏緒方如虎”。
黑田低頭看着自己的雙手手掌,露出自嘲的笑:“我現在一聽到緒方一刀齋的名号,就感覺好不容易不再傳出痛感的傷口又在隐隐作痛了……嗯?秋月,你怎麽了?幹嘛露出這樣的表情。”
黑田眼角的餘光注意到——身旁的秋月于不知何時,露出了像是在思考着什麽的沉思模樣。
“沒什麽……”秋月緩緩道,“隻是……在與緒方一刀齋較量過後,就有一事一直讓我很在意……”
“我總覺得……緒方一刀齋的聲音……很耳熟……好像曾在什麽地方聽過……”
“啊?”黑田的雙眼微微睜大了一些,“耳熟?”
黑田換上半開玩笑的語氣:
“你之前該不會曾經在什麽地方偶遇過緒方一刀齋吧?”
“不可能。”秋月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
“那也許是你曾經遇見過某位聲音和緒方一刀齋很像的人吧。”黑田寬慰道,“全天下這麽多号人,有兩人的聲音比較像,也是正常的。”
“……或許吧。”秋月輕輕地點了點頭。
……
……
“阿町,來,把這喝下去。”
緒方一手将正躺在毯子上的阿町扶起,一手端這碗藥,朝阿町的唇邊遞去。
在這碗藥的碗沿碰到阿町的嘴唇後,阿町立即順從地張開嘴,咕咚咕咚地将這碗溫度正合适的藥給一口氣喝盡。
待阿町将這碗藥喝盡後,緒方便讓阿町重新躺平,然後擡手摸了摸阿町的額頭——仍舊有些燙手。
焦躁與不安在緒方的眼瞳深處浮現——但這兩抹情緒剛在緒方的眼瞳深處浮現,便被緒方給強行隐藏了下去。
“你先在這躺着休息一下吧。”緒方朝阿町說道,“我先去和阿依贊、亞希利他們一起準備午餐。”
“嗯……”阿町輕聲應和了一聲。
緒方正準備端着已經空了的碗離開狩獵小屋時,突然感到自己的衣袖被揪住——阿町擡起了她的小手,輕輕地拉住了緒方。
“怎麽了?”緒方問。
“這兩天……我想了很多……我覺得……我們回到紅月要塞後,還是不要給我治傷了……”阿町用小心翼翼的語氣,說着讓緒方面露不解的話。
回紅月要塞後,就立即找醫生給阿町進行專業治療——這種事沒有跟阿町隐瞞的必要,所以緒方老早便将他的這計劃告知給了阿町。
對于自己的這計劃,阿町此前一直沒有發表什麽意見。此時此刻卻突然說自己不想治傷了——這讓緒方都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你想啊……本來……我們之所以想回紅月要塞,隻是想盡朋友的情誼,回去告知紅月要塞的人‘幕府軍來襲’的事而已……”
“但現在如果要給我治傷的話……那一定會在紅月要塞耽擱不少時間的吧……如果在給我治傷時,幕府軍抵達赫葉哲城下了……到時該怎麽辦?”
“反正你已經給我的傷口做過處理了……”阿町硬擠出一抹笑,“我覺得你給我傷口所做的處理挺好的……也不需要再找什麽醫生來進行專業的治療了……”
阿町的話音剛落,緒方便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你用這副一直發着燒、直到現在連在無人幫忙的情況下坐起來都做不到的身體跟我說這種話,可是一點說服力都沒有啊。”
緒方的這番話,讓阿町不禁露出讪笑。
“别想這麽多了。”緒方的語氣柔和下來,“你現在急需治療。倘若因别的事情而耽擱了對你的治療,那才叫因小失大。”
“你現在先安心休息吧。一切有我。”
說罷,緒方擡起手理了理阿町她那有些淩亂的頭發後,端着已經空了的碗,鑽出狩獵小屋。
剛出了狩獵小屋,一股淡淡的肉香味便向緒方撲面而來——不遠處,阿依贊和亞希利正圍在正咕咚咕咚冒着水泡的鍋旁,烹制着今日的午飯。
“我來幫忙了。”緒方端着已經空了的藥碗靠向阿依贊和亞希利,“亞希利,你去料理那隻兔子吧,我來添柴火。”
聽完阿依贊的轉譯,亞希利欣然放下手中的木柴,然後拔出自己的山刀,大步走向放置在旁邊的地上的兩隻肥兔子。
緒方坐到亞希利剛剛所坐的位置,然後随意抓起腳邊的兩根長木枝,将其掰成一根根短木條後,将其逐一放進鍋底下的火堆中。
“真島先生……”這時,阿依贊突然瞥了瞥不遠處的狩獵小屋,然後壓低音量朝緒方低聲道,“阿町小姐的身體……還是很不好嗎?”
剛剛,在緒方從狩獵小屋中鑽出後,阿依贊就敏銳發現緒方的表情有些凝重。
阿依贊也不是笨蛋,自然知道在現在這種情況下,會讓緒方表情凝重的,都會是些什麽事情。
“嗯……”緒方輕輕地點了點頭,“阿町她的體溫一直降不下去……老實說……我有點擔心……”
“真島先生,放心吧,一直在發燒是正常的,雖然不知是何原因,但人受了很重的傷後,基本都會發燒,并且要燒上一段時間的。”
阿依贊安慰着。
“以前,我們村裏曾有一個小夥子,他在獵熊時失敗了,那頭熊發動反撲,将那小夥子的胸口抓得血肉模糊。”
“所幸的是那頭熊也很膽小,在打傷那小夥子後,就直接逃離了。”
“那小夥子憑着自己的意志力回到村子後,在醫生的治療下,很快就又恢複了健康。”
“當時,那小夥子也是發了好久的燒。”
“我們現在就快回到赫葉哲了,等回到赫葉哲後,我們就讓赫葉哲的一些醫生來給阿町小姐看看吧。”
“嗯……”緒方輕輕地點了點頭,“現在也隻能這樣了……”
爲阿町報仇——這已經是數日之前的事情了。
自爲阿町報了仇後,緒方他們就繼續按照原先所計劃的那樣,走在返回紅月要塞的路上。
經過了數日的跋涉,總算是要回到久違的紅月要塞了。
據估算——隻要不出什麽意外的話,他們在今日傍晚之前,就能抵達紅月要塞。
阿依贊在簡單地安慰緒方過後,二人便都不再言語。
緒方默默地往鍋底下加着木柴,而阿依贊也專心地往鍋裏加着佐料。
直到過去半晌後,覺得氣氛有些太沉悶、想要活躍下氛圍的阿依贊才一邊笑着,一邊點了點自己的臉。
“真島先生,我一直很好奇啊,你戴着這人皮面具,不會覺得很難受嗎?”
“還好。”緒方笑了笑,“剛開始戴時,的确是有些不習慣。”
“但隻要戴習慣了,就幾乎感受不到它的存在了。”
數日前,在爲阿町報仇之後,緒方便跟阿依贊與亞希利解釋了他爲何會有2副面容的原因。
當然——緒方不會就這麽傻傻地直接告知阿依贊和亞希利他們所有的真相。
緒方沒有告訴阿依贊和亞希利他是“和人社會頭号通緝犯”,隻告訴二人自己因爲一些原因,必須得戴着這副人皮面具來掩飾真實的容貌。
同時,緒方也沒有告訴二人他的真名。
阿依贊和亞希利都是善解人意……或者說是很聰明的人。
他們二人見緒方不願多說他隐藏自己的真實面容的原因後,并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
見緒方不多說,他們也不多問——繼續維持着彼此之間的距離,誰也不點破。
阿依贊和亞希利的這種聰明,讓緒方松了一口氣——如果二人一個勁地請求緒方将他隐藏面容的原因吐露出來,那緒方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蒙混過去。
緒方和阿依贊簡單地聊過幾句後,亞希利捧着終于處理好的兔肉,回到了鍋子旁。
因爲阿町現在身體還很虛弱,所以緒方他們還特地爲阿町熬了一些粥——用的是緒方和阿町一直随身攜帶的米。
在趕赴蝦夷地之前,緒方和阿町除了購置各種幹糧之外,也購置了一些米——專門用來在吃幹糧吃吐了時,調劑下口味的。
但米的數量并不多,經過了這段時間的消耗,米差不多已經見底了。
緒方一行人在簡單地吃過午飯,然後休息了一段時間後,便重新踏上了返回紅月要塞的路途。
阿町現在的狀态,自然是沒有辦法騎馬,因此這幾日4人的乘馬方式不得不進行一些改變——緒方和阿町共乘蘿蔔,而阿依贊和亞希利共乘葡萄。
之所以這麽安排,都是爲了讓阿町能有更好的休息。
緒方坐在後面,阿町坐在緒方的前面。這樣一來,阿町就能把緒方當椅背,倚靠着背後的緒方休息。
方便了阿町,但卻苦了阿依贊和亞希利……
阿依贊和亞希利都不會騎馬,所以二人不得不緊急學習馬匹的騎乘方式……
幸好葡萄是一匹溫順的馬,而阿依贊也頗有騎馬的天賦。
在經過緊急的特訓後,阿依贊勉強能駕馭着葡萄小跑前進。
天公作美——自緒方一行人重新上路後,天氣晴朗,路上也沒有碰到熊、狼或是碰上什麽别的意外。
在天空披上一層薄薄的黑紗後,紅月要塞那氣派的雙城牆,終于出現在了緒方他們的視野盡頭。
緒方稍稍加快了些馬速,在湊近了要塞之後,阿依贊和亞希利便齊聲用阿伊努語朝城牆上的人大喊着“我們回來了”、“我們是奇拿村的人”……
在緒方他們湊近城牆厚,城牆上的人影便開始快速晃動起來。
“嗯……?”
這時,緒方突然因注意到了一些異樣,而微微皺起了眉頭。
緒方的視力雖遠不如阿町,但也并不差。
他們一行人離城牆不算遠,所以緒方依稀能看到城牆上的那些守衛們臉上的神情——他們的臉上都有着警戒與……畏懼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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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天,很多書友都産生誤解了啊……我爸媽所開的商場,不是萬達廣場那樣子的商場啊,而是百貨商場的那種商場,所以作者君并不是什麽富二代……頂多隻能算是小康家庭而已。
所以也不存在什麽“小說寫得不好就繼承家業”這種事情……我是家裏的次子,所以繼承家業肯定是輪不到我頭上的,而且我也不想繼承什麽家業……因爲我對開百貨商場并沒有什麽興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