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又說回來,天皇陛下也真是會給我們找事做……”松平定信的語氣中帶着幾分不滿與不悅,“就不能安安心心地治學問嗎?”
聽着松平定信這突如其來的抱怨,原本挂在立花臉上的苦笑多出了幾分無奈。
立花不清楚松平定信到底對天皇是什麽感情,但他猜測松平定信對天皇一定是頗有微詞。
在2年前,松平定信就和天皇鬧出了說不定會在曆史上留名的事件。
2年前的寬政元年(公元1789年),天皇欲授其父典仁親王“太上天皇”的稱号,但遭到松平定信的強烈反對。
反對理由是:将“太上天皇”尊号授予非皇統繼承者是将名譽私有行爲。
松平定信的這種直接反對授予其父尊号的行爲,自然而然是惹惱了天皇。
立花聽說:在天皇得知松平定信如此不給他面子時,勃然大怒,氣得七竅生煙——是真是假,立花不知,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天皇當時真的非常生氣。
但天皇生氣也沒有用。
天皇隻是名義上的國家元首,手中無權無财,麾下無一兵一卒,能拿幕府怎麽樣?能奈權傾天下的松平定信如何?
最後,迫于松平定信的壓力,天皇隻能将授予其父“太上天皇”的尊号的想法放棄。
所以說——松平定信也算是曾與天皇有過并不算小的過節。
聽着松平定信剛才語氣中所帶着的不悅,立花推想着:老中大人他對天皇這種等于是直接對幕府的施政治國指手畫腳的行爲,一定是感到有幾分不悅的。
松平定信也曾不止一次跟立花說過:天皇隻需一心治學問即可,不應過問政事,一切政事應交由幕府處理即可。
“……老中大人,我們要不要試着組建一支專門負責追擊緒方逸勢的隊伍呢?”立花抿了抿嘴唇後,提出了自己的建議,“集合全國最優秀的抓賊好手,四處追擊緒方逸勢。”
“專門負責追擊緒方逸勢的隊伍嗎……”松平定信呢喃道,“那你覺得誰比較适合加入這支隊伍呢?”
“我覺得長谷川平藏大人就非常合适!”立花不假思索地道,“長谷川平藏大人雖做出過挪用公款這等令人不齒之事,但不可否認他的能力相當突出。”
“長谷川平藏嗎……”嘟囔了一遍長谷川的名字後,松平定信沉默了起來。
在沉默了好一會後,松平定信才緩緩道:
“關于對緒方逸勢的追擊,暫且還是先留到之後再說吧。”
“我們現在先将精力集中在馬上就要對紅月要塞展開的進攻上,以及對蝦夷地的開發上吧。”
“立花,去幫我看下洗澡水準備好沒有。”
“我現在想先洗個澡。”
立花:“是!”
……
……
蝦夷地,某處野外——
“烏恩卡姆依?”緒方微微皺起眉頭。
某段記憶開始自緒方的腦海中浮現。
緒方仍記得在第一次聽“原獵人”島助的狩獵故事時,島助跟他說過的話:烏恩卡姆依是一句蝦夷語,意思是邪神,蝦夷們會将吃了人肉的熊,稱爲“烏恩卡姆依”。
“你稱剛才逃掉的那頭熊爲‘烏恩卡姆依’。”考慮到眼前的這人是蝦夷,日語可能不算特别熟練,所以緒方特地講慢了一點,“難不成剛才那頭逃走的熊也吃了人肉嗎?”
“哦?”蝦夷朝緒方投來驚訝的目光,“和人,你竟然知道‘烏恩卡姆依’是什麽意思啊?”
緒方說:“曾聽一名朋友介紹過。”
“原來如此……沒錯,剛才那頭逃掉的熊,也是吃過人肉的熊。”
“你們腳邊的這頭死熊,以及剛才逃掉的那頭熊,是一對夫妻。”
緒方、阿町:“夫妻?”*2
二人異口同聲,然後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腳邊的那隻死熊。
“嗯。沒錯。是一對夫妻。夫妻倆一起行動,并且還都是吃過人的熊——這種情況,我也是第一次見。”
蝦夷發出低低的一聲輕歎。
“按照我們的規矩,凡是碰見到殺過人或吃過人的熊,就一定要将其獵殺。”
“在半個月前,我們發現了這對食人熊,随後我們幾個聚落一起聯合起來,合力搜尋、獵殺這對食人熊。”
“我就是前來獵殺這對食人熊的獵手之一。”
“你們倆幹掉了這對食人熊的母熊,我向你們獻上敬意和謝意。”
蝦夷向緒方二人行了他們和人的鞠躬禮。
“現在隻剩下那頭公熊還沒被幹掉了……”
“我剛才光聽吼聲,就聽出來那頭跑掉的熊,便是這對食人熊中的公熊。”
“我已經碰見過它2次了,但每次都被它給逃掉。”
“這頭公熊非常地狡猾,而且遠比普通的熊有靈性、智慧。”
“他剛才之所以會突然跑掉,不對你們發動攻擊,大概是因爲感知到你們兩個并不好對付,以及聞到了我的味道,知道我在靠近。”
“我已經遭遇了它兩次,它大概都已經記住了我的味道了吧。”
靜靜地聽完蝦夷所說的這一大番話後,阿町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一樣,趕忙朝蝦夷問道:
“我們倆幹掉了它的妻子,它應該不會向我們尋仇吧?”
“這個……”蝦夷苦笑着搖搖頭,“很難說。”
“那頭公熊異常地聰明,我也很難預測它的行動。”
“它有可能會因爲覺得你們兩個不好對付,而不再靠近你們。”
“也有可能……悄悄地尾随你們,然後瞅準機會,趁你們不備時對你們發動攻擊。”
“……目前爲止,我也立了不少仇家了。”緒方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沒想到我還有和‘非人類’結仇的一天啊。”
“我的人生真是越來越豐富了呢。”
聽着緒方的這句玩笑話,蝦夷的臉上浮現幾分驚詫。
“你可真是淡定呢,明明都有可能已經被熊給惦記上了。你不覺得害怕嗎?”
“沒什麽好怕的吧?”緒方用平靜的語氣說道,“如果它找上門來了,把它宰了便是。”
蝦夷挑了挑眉,然後微笑道:
“好膽量。你若是我們阿伊努人,一定是聚落裏面最勇猛的獵手之一。”
說罷,蝦夷移動目光,上下打量了緒方和阿町幾遍後,正色道:
“二位,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我剛才有說過,我是前來獵殺這對食人熊的獵手之一。”
“熊一旦吃了人,那它餘生都隻能靠吃人爲生。”
“若是不盡快将餘下的那頭公熊獵殺,那指不定什麽時候它又會闖進我們的聚落之中吃人。”
“既然那頭仍外逃的公熊已有可能惦記上了二位,那麽我希望二位能幫助我。”
“請讓我和二位一起行動。”
“若是那頭公熊之後找上門來、想爲它的妻子複仇時,我就一口氣殺了它。”
“這不僅對我有好處,對你們也有好處。”
“雖然這麽說有些自吹自擂,但我其實是我們聚落中身手最好的獵手之一。”
“有我跟在你們左右,那頭公熊若是找上門來時,你們将能安全許多。”
耐着性子聽完蝦夷這磕巴的日語,緒方沉思片刻,随後說道:
“獵熊嗎……”
“嘛,想要和我們合作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但我還有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蝦夷問。
“我們現在正在找2個人。”緒方道,“根據現有的調查,他們2個之前深入了蝦夷地的腹地。”
“所以我希望你之後可以帶我們去你所住的聚落那,讓我們可以詢問你所住的聚落的人,是否有見過我要找的那2人。”
“到時,我希望你可以替我們說服一下那些不願配合我們的人。”
“順便幫我們做翻譯。我們兩個隻會講一點點的蝦夷語,還沒法和蝦夷進行流利的溝通。”
“除此之外,還希望你能帶我們去其他的聚落,協助我們在其他的聚落裏尋找我們要找的那2人。幫我們翻譯,幫我們說明我們沒有惡意。”
剛剛在聽到這蝦夷表示想要合作時,緒方就敏銳地發現——這是一個好機會。
一個和蝦夷搭上線,接着好讓之後對玄正、玄真這二人的尋找之旅能變順利許多的好機會。
緒方一口氣将他所要的條件跟這蝦夷道出後,蝦夷低下頭思考起來。
“找人嗎……”蝦夷僅思考了一會,便點了點頭,“好。這種小事沒有問題。”
“不過我能帶你去的聚落不多,我隻能帶你去和我的聚落關系較好的那幾個聚落,除此之外的聚落,我沒法帶你去。”
“無妨。”緒方道,“能帶我去幾個聚落,就帶我去幾個聚落吧。”
“那就祝我們合作愉快吧。”蝦夷微笑道,“我叫艾亞卡。”
緒方:“真島吾郎。”
阿町:“阿町。”
緒方和阿町雙雙報上了他們的姓名。
……
……
“現在快要天黑了。”艾亞卡看了看現在的天色,“你們兩個快點收獲你們的戰利品吧。”
艾亞卡朝那頭血已經流幹了的死熊努了努嘴。
“按照我們的規矩,獵物是誰打到的,就歸誰所有。”
“所以這頭死熊身上所有的東西都歸你們。”
“這頭熊這麽大,雖然身上的皮已經有些殘破了,但将它的熊皮、熊膽拿到你們和人的市集中,還是能夠賣不少錢的。”
緒方恰好打算取下這頭熊的熊皮、熊膽,好用來之後跟蝦夷們作以物易物的交易呢。
“說到這個……”緒方擡起手撓了撓頭發,“我們兩個都不知道該怎麽給熊剝皮,也不知道哪個器官是熊的膽囊……”
“哦哦。”艾亞卡輕“哦”了一聲,“這樣呀……那要讓我幫忙嗎?論剝皮,我也是聚落中的好手之一。”
說罷,艾亞卡面帶自豪之色地挺了挺胸膛。
“你願意幫我們幫我們剝皮嗎?”緒方點了點頭,“那就有勞你了。”
“不客氣。小事而已。”艾亞卡拔出腰間的短刀,然後快步走到這頭死熊的旁邊,開始給這頭熊剝皮。
艾亞卡剛才說自己是聚落裏的剝皮好手之一,似乎并不是在吹牛。
剝皮手法娴熟到産生了一種異樣的美感。
在艾亞卡正專心給這頭熊剝皮時,爲了打發時間,順便也是爲了多了解一下自己目前的這位合作夥伴,緒方問道:
“你的和語講得真好啊。是有特地學過嗎?”
“嗯,算是吧。”艾亞卡點點頭,“我們聚落一直都和你們和人的商人做生意。”
“多虧了那些‘和商’,我們的聚落還算富裕。”
“因此我們聚落的人都并不讨厭和人。”
“長期和‘和商’打交道,所以一來二去之下,我們聚落有不少人都會講和語。”
“啊,對了。差點忘記提醒你們了。”
艾亞卡扭過頭,看向緒方和阿町。
“雖然我們知道‘蝦夷’是你們和人對我們的慣稱。”
“但我們還是比較喜歡你們稱呼我們爲‘阿伊努’。”
“‘阿伊努’?”阿町疑惑道。
“‘阿伊努’在我們的語言中,是‘人’的意思。”艾亞卡微笑道,“某些人還挺介意‘蝦夷’這個稱呼的。”
“所以你們之後如果要在各個聚落之間尋找你們剛才所說的那2人的話,最好還是盡量減少‘蝦夷’這個稱呼的使用。”
“原來是這樣……謝謝你的提醒。”阿町點了點頭,“話說回來,艾亞卡你沒有同伴嗎?”
阿町望了望四周,追問道:
“就隻有你一個人來追殺這對食人熊嗎?”
“嗯,沒錯。”艾亞卡目前已經順利剝下了這頭熊的皮,他現在用刀劃開了這頭熊的肚腹,開始在這頭熊的肚子裏翻找着什麽,“不過這隻是我的個人喜好而已。”
“在我們阿伊努中,像我這樣喜歡單獨狩獵的人還不少。”
“不過絕大多數人在狩獵時,還是會拉上1、2個同伴一起狩獵。”
“一般來說,最多隻會帶2個同伴去狩獵。”
“狩獵是不能帶上太多人的。如果成群結隊地去狩獵,那發出的動靜會很大,獵物都跑光了。”
語畢,艾亞卡恰好已經從這頭死熊的肚腹中割下了什麽東西,然後捧着它,将其遞給緒方。
“這就是熊的膽。”
“你拿個東西把它裝起來吧。”
“現在天氣冷,這熊膽應該能保存不少時間。”
這是緒方第一次看到熊膽。
圓圓的,有成人的拳頭一般大。
緒方拿出了随身攜帶的竹盒,将這熊膽裝了起來。
這竹盒是緒方的飯盒。
緒方一共有2個飯盒,所以即使拿其中一個來裝熊膽,還有另一個飯盒能接着用來吃飯。
熊皮、熊膽——緒方之前聽“原獵人”島助介紹過,這是熊身上最有價值的兩部分。
如果可以的話,緒方倒想把這頭熊身上值錢的部位都拿走。
但這樣一來就太多、太重了。
因此緒方隻打算拿走比較方便攜帶,同時又最值錢的熊皮和熊膽。
熊皮雖然很寬、很大,但能夠折疊、卷起來,背在背上。
熊膽隻有成人的拳頭般大,緒方的飯盒剛好可以放下。
幫緒方他們剝好熊皮、取好熊膽後,艾亞卡擡起頭看了看現在的天色。
“現在快天黑了。”艾亞卡道,“你們跟我來吧。附近剛好有一座狩獵小屋,我帶你們去那座狩獵小屋裏過夜。”
“啊,所謂的狩獵小屋,就是我們阿伊努建在山林中的臨時休息所。”
艾亞卡知道緒方和阿町他們可能不清楚狩獵小屋是什麽,所以趕忙解釋着。
“外出狩獵,在野外度過個幾天幾夜是常事。”
“所以爲了方便在狩獵時,有個可以過夜的地方。我們阿伊努有在山林中建立臨時休息所的習慣。這臨時休息所,我們将其稱爲‘狩獵小屋’。”
“跟我來,不遠處就有一座還算完好、嶄新的狩獵小屋,足以容納5個人在裏面過夜,我們今夜就在那座狩獵小屋裏過夜吧。”
在這樣的冰天雪地下,沒有人會不願意在一處有屋頂的地方過夜。
于是緒方和阿町跟在艾亞卡的身後,在艾亞卡的領路下,前往他所說的那座狩獵小屋。
跟在艾亞卡的後頭時,緒方也沒閑着。
他沖艾亞卡問出了之後的一段時間内,注定會問很多遍的問題:
“艾亞卡,你有沒有見過這2個人啊。”
緒方将玄正、玄真這倆人的外貌特征報了出來。
待緒方話音落下後,艾亞卡扭頭反問道:
“這就是你剛才所說的你們正在尋找的人嗎?”
“嗯。”緒方點頭。
“一老一少的兩個和人嗎……”
艾亞卡嘟囔着,回憶着。
“……我好像沒見過這樣的人。”在回憶完畢後,艾亞卡輕聲道,“在我的記憶裏,于這2年中有到過我們村子的和人,除了那些和商之外,就隻有一個怪人而已。”
“怪人?”緒方挑了挑眉。
“嗯。”艾亞卡點點頭,“是一個挺古怪的老人。能很流利地講我們阿伊努的語言。”
“進了我們村子後,隻詢問我們離這裏最近的河流在哪裏,就直接離開了。”
“他有說過他的名字,好像是叫什麽林什麽平來着……我不記得名字了。”
緒方對艾亞卡口中的這個曾到訪過他們聚落的怪人,一點興趣也沒有。
見艾亞卡并沒見過玄正、玄真這2人,緒方也不感到失望或沮喪。他早已做好問上100個人,也得不到半點收獲的心理準備了。
像上次那樣,立刻就從擺寵物攤的湯神老人那問到相關線索的超級好運,是很難出現第二次的。
“等成功獵殺了最後的那頭公熊。我會遵守諾言,帶你去我所住的聚落,以及和我們聚落交好的其他聚落那的。”
艾亞卡微笑道。
“說不定會有哪個外出狩獵的人,恰好就見過你所要找的那2人。”
“那幾個和你聚落交好的聚落,應該不會因爲我們是和人,就不允許我們入内吧?”緒方用半開玩笑的口吻說着這句話。
“他們不會那麽做的。”艾亞卡搖搖頭,“那幾個和我們關系良好的聚落,和我所住的聚落一樣,一直有與和商做生意。”
“所以他們也不讨厭和人。”
“因此你大可放心,隻要你别鬧事,他們是不會對你怎麽樣的。”
“你們阿伊努有什麽絕對不能做的禁忌嗎?”緒方追問。
“也沒有什麽絕對不能做的禁忌。”艾亞卡聳聳肩,“隻要你懂禮貌,不搞事,不鬧事即可。”
……
……
在簡單地聊了幾句後,3人便因找不到新的話題而沉默了下來。
不過也并沒有沉默太久。
僅過了一會,艾亞卡便突然擡手向前一指。
“快看,我們到了,那就是我們的狩獵小屋。”
艾亞卡剛才所言非虛,那座狩獵小屋的确離他們不遠。
僅走了20分鍾出頭,緒方便見到前方出現了一個三角形的物體。
“那就是狩獵小屋。”艾亞卡朝前方的那三角形物體一指,“用冷杉木制成,雖然看上去好像一碰就塌,但其實非常結實。”
在稍微湊近了些後,緒方看清了這座狩獵小屋的全貌。
硬要緒方用一句話來形容這狩獵小屋的話,那就是——用樹枝和樹葉制成的“金字塔”。
用樹枝拼湊成“金字塔”的骨架,然後用樹葉制成塔壁和塔頂。
“運氣不錯,似乎沒有人使用這座狩獵小屋。”
“這些狩獵小屋,我們都是公用的。”
“希望上一個在裏面居住的人,沒有把你們弄得太髒。”
艾亞卡身先士卒,鑽進“金字塔”裏面。
緒方緊随其後。
雖說這狩獵小屋是用樹枝和樹葉搭成的,但裏面卻出奇地暖和,而且空間很大,3個人在裏面休息肯定是綽綽有餘了。
3人鑽進這座狩獵小屋後沒多久,天就完全黑了下來。
在天黑後,艾亞卡便在狩獵小屋的中間點燃了一處小小的篝火。
用來照明的同時,也用來取暖。
草草吃下彼此身上所帶着的幹糧,填飽肚子後,阿町看向艾亞卡,冷不丁地沖其問道:
“有個問題,我從一開始就想問你了。”
“嗯?什麽問題?”艾亞卡反問。
“爲什麽你們要把吃過人肉的熊稱爲‘烏恩卡姆依’啊?有什麽寓意在裏面嗎?”
“哦,這個呀。”艾亞卡笑了笑,“其實沒什麽很深的寓意在裏面。”
“其中的緣由還蠻複雜的,我盡可能簡略地跟你說明吧。”
“首先先跟你解釋一下‘烏恩卡姆依’是什麽意思吧。這和我們阿伊努的信仰有關。”
“我對你們和人的神道教有一點了解。”
“我們阿伊努的信仰,和你們的神道教,有些地方挺相似的。”
“‘卡姆依’在我們的語言中,是‘神明’的意思。”
“而‘烏恩卡姆依’,就是‘邪神’的意思。”
“我們阿伊努一直相信着火、水、風這些元素。下雨、雪崩、寒潮這種自然現象;動物與植物;日常所用的所有器皿中,都寄住着神明。”
“所以簡單來說,就是我們認爲每隻動物的體内都住着神。”
“動物若是傷害了人,便代表着寄住在他們體内的神明已經堕落爲了邪神。”
“所以我們會将這些傷害了人的動物稱爲‘烏恩卡姆依’。”
“所以‘烏恩卡姆依’不僅僅隻是用來稱呼那些傷害了人的熊。”
“凡是對人造成傷害的動物,狼也好、鹿也罷,我們都會将它們稱爲‘烏恩卡姆依’。”
因爲艾亞卡的日語隻到了勉強可以和人交流的程度,所以沒法用太過華麗的辭藻來說明“烏恩卡姆依”這一詞彙的由來。
隻能言簡意赅地用着最直白的語言來說明。
不過這直白得過頭的語言也有好處,緒方和阿町都很快理解了他所要表達的意思。
“的确和我們的神道教有些相像呢。”阿町道,“我們的神道教也認爲萬物有靈。”
“我其實也有一個問題一直想要問你們倆了。”艾亞卡掃了緒方和阿町幾眼,“看你們的樣子,你們是夫妻吧?”
“嗯。”緒方點頭,“沒錯。”
“爲什麽你還會有眉毛,牙齒還是白的啊?”艾亞卡朝阿町投去疑惑的目光,“和人的女子在出嫁後,不是都會把眉毛剃掉,以及把牙齒染黑嗎?”
“那是以前啦。”阿町無奈道,“以前就是所有出嫁的婦女都得剃眉毛、染黑齒。”
“這傳統現在在公卿貴族那裏還很流行,在平民百姓之間已經不怎麽流行了。”
說罷,阿町擡起雙手摸了摸自己那好看的柳眉。
“原來是這樣……”艾亞卡尴尬地笑了笑,“原來并不是所有的出嫁婦女都會剃眉染齒的啊。”
……
……
外面的天色已徹底黑了下來。
所幸今夜是個晴天,有一輪彎月挂在天際,給漆黑的大地帶來了些許光亮。
“我們輪流休息吧。”艾亞卡提議道,“那頭公熊說不定會趁着我們睡覺時,對我們發動襲擊。”
“所以得做好警戒才行。”
“其中1人睡覺時,另外2人就守夜。”
“你們覺得如何?”
緒方和阿町點點頭,表示沒有任何異議。
“睡覺的時候,記得不要睡死哦。”艾亞卡接着道,“那頭公熊說不定會在半夜發動攻擊。到那時就得迅速起身、拿起武器戰鬥了。”
“那頭公熊聰明得很,趁着我們睡覺時,對我們發動攻擊——這種事情,它還真有可能做得來。”艾亞卡苦笑道,“它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熊。”
“我們幾個聚落的獵手聯合起來,追擊了它半個月了。一直逮不到它。”
“就是因爲它,我已經過了半個月的風餐露宿的生活。”
“真希望能快點把它獵殺了。這樣我也好快點回聚落。”
“如果那頭公熊一直不出現、沒來找我和内子報仇怎麽辦?”緒方問。
“到那時,就隻能從零開始,另尋方法去尋找那頭公熊了。”
說罷,艾亞卡歎了口氣。
“别那麽悲觀,艾亞卡。”緒方微笑着,向其寬慰道,“雖說那頭熊有可能一直不來。”
“但也有可能就在今夜,一邊發出咆哮,一邊攻過來了。”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緒方的話音剛落,就像是爲了對緒方剛才所說的話做出響應一樣,一道吼叫陡然炸響。
緒方3人的臉色紛紛一變。
“是那頭公熊的聲音!”艾亞卡一邊急聲說着,一邊抓起放置在旁邊的弓箭。“這道咆哮聲好近!它就在我們附近!”
緒方現在的表情很複雜。
而一旁的阿町也向緒方投去複雜的目光。
因爲二人都依稀記得——今天白天的時候,緒方說了句“食人熊沒那麽容易出現”。
然後食人熊就來了。
然後現在也是緒方說了句“那頭公熊有可能就在今夜,一邊發出咆哮,一邊攻過來”。
然後那頭公熊就來了。
“阿逸。”阿町一邊掏出了她的素櫻,一邊低聲朝緒方說道,“你該不會是那種格外招熊喜歡的人吧?”
“你下次能不能試着說一句‘一頭身上戴滿黃金的熊馬上就來了’啊?我想看看會不會立即出現一頭‘黃金熊’。”
“……我之後有機會的話,會試一下的……”
緒方3人拿起了各自的武器,沖出了狩獵小屋。
3人循着剛才那道咆哮所傳來的方向奔去。
天公作美,有月光照明。
即使不點火把,3人也能清楚地看清前路。
那道咆哮聲很近,據緒方的推測,那頭公熊距離他們不到400米。
果然——在循着剛才那道咆哮所發出的方向奔了近400米的距離後,緒方就見着了一頭熊。
正是那頭于今天白天時,突然逃跑的那頭巨熊。
除了這頭熊之外,還有2個人。
2個穿着蝦夷服飾的蝦夷。
一人一邊抱着臂膀,一邊躺在不遠處呻吟着。
另一人正滿身是血地被這頭熊壓着——他正努力掙紮着,想從這頭熊的底下脫身。
然而——區區人類,拼力氣,哪裏拼得過熊?
不論如何掙紮,此人都沒法從這頭熊的身下脫離分毫。
“嗷嗷嗷嗷嗷嗷——!!”
這頭熊對被它壓在身下的蝦夷連發幾聲咆哮後,張開它那布滿鋒利牙齒的嘴巴,朝身下的那名蝦夷的腦袋咬去。
緒方見狀,不再猶豫。迅速掏出了懷中的霞凪,對準這頭熊,一口氣打光了槍膛内的所有子彈。
這頭熊的側腹恰好正對着緒方。
霞凪的4發子彈悉數沒入它的側腹中。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它發出着凄厲的痛呼。
然後轉頭看向緒方。
不知是不是緒方的錯覺——他總覺得這頭熊在發現它後,眼神瞬間變兇惡了起來。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又發出了一連串的咆哮後,這頭巨熊放開了它身下的蝦夷,朝緒方撲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