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奉行所,大番頭阿部利裏的辦公間。
阿部利裏現在很郁悶。
因爲牧村逃了。
剛才在從心腹那得知牧村竟然從獄中逃出時,阿部感到既憤怒又憋屈。
爲牧村的出逃感到憤怒。
爲自己拿出逃的牧村沒有任何辦法而感到憋屈。
牧村是在長谷川平藏那家夥的幫助下大搖大擺地離開監獄的。
長谷川是以“需要牧村這犯人來協助他查案”的名頭來把牧村從獄中提走。
長谷川的這把牧村從獄中提走的理由——無懈可擊。
對于長谷川這種近乎強行把牧村從獄中帶走的做法,阿部根本無可指摘。
火付盜賊改作爲特殊的治安部隊,本就擁有着這種可以把和正在調查的案件相關的犯人從牢獄中暫時調出的特權。
阿部對長谷川這種把牧村給提走的行爲,根本沒有抗議和阻止的理由。
一想到這,阿部就感到相當地憋屈。
爲了調整自己的情緒,阿部緩步走到窗邊,遙望着窗外的風景。
阿部的辦公間的窗戶剛好正對着遠方的二條城。
隻要站在窗前、朝外一看,便能瞧見那宏偉的二條禦所。
望着遠處的二條禦所,阿部的眼中閃過幾分嫉妒。
僅僅隻是京都的大番頭的阿部利裏,并沒有資格參加今夜于二條城内舉辦的宴會。
阿部利裏擡起手摸了摸自己兩鬓的頭發。
阿部的兩鬓早已蒼白。
摸着兩鬓的白發,阿部不由得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
他的年紀已經不小了。
所以他清楚——他餘生可能都沒有辦法再進一步、達到能參加類似今夜的這種等級的宴會的高度。
放下摸着兩鬓白發的手,阿部又發出了一聲長歎。
“阿部大人!”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了一聲大喊。
這是阿部的心腹的聲音。
聽到了心腹的這聲呼喊後,阿部立即回應道:
“進來。”
紙拉門被拉開,心腹快步走到了正面對着窗外的阿部的身後。
“阿部大人,有人在三王子街那發現了牧村彌八。”
聽到“牧村彌八”這個人名後,阿部立即雙目圓睜、将身子轉了過來,面朝自己的心腹并高聲道:
“在三王子街發現了牧村彌八?”
“是!”
心腹用盡量簡略的語句,将三王子街發生原因不明的爆炸、附近的官差們前去查看、發現了牧村彌八的這一連串事情,盡量簡明扼要地向阿部闡明。
“……能确定那人就是牧村彌八嗎?”
“擁有牧村彌八那樣的身高的人寥寥無幾,可以肯定剛才出現在三王子街那的人就是牧村彌八。”心腹應答道。
在心腹的話音落下後,阿部先是沉默了一會。
随後,其臉上浮現出了狂喜之色。
“去!”阿部高聲道,“傳我的命令——去追牧村彌八!”
阿部利裏現在很高興。
他剛才還在爲拿出逃了的牧村彌八沒有辦法而感到傷腦筋,結果現在牧村彌八自個就将把柄送了上來。
長谷川的确可以拿“辦案需要”爲由将牧村彌八從獄中提出。
但這不代表可以任由從獄中提出的罪犯大搖大擺地在街上走。
現在牧村彌八出現了街上,阿部有了充足的理由去将牧村追回。
不僅如此,在将牧村抓回後,阿部還可以拿“提走了罪犯,卻沒有看管好罪犯”爲由,給予那個膽敢跟他唱反調、在他眼皮底子下将牧村從獄中帶走的長谷川一記嚴厲的彈劾。
聽到阿部的這道命令,心腹的臉上浮現出些許遲疑。
“阿部大人,三王子街的那爆炸……”
知道心腹打算說什麽的阿部搶先一步說道:
“三王子街的爆炸之後再慢慢查!先把牧村彌八追回來!”
阿部的這句話中,摻雜了幾分斥責的語氣。
注意到了阿部語氣中的這幾分責怪後,心腹連忙慌慌張張地急聲道:
“是、是!下官立即就去辦!”
“等等!”
在心腹即将離開房間時,阿部出聲叫住了心腹。
“我要親自出馬!”
說罷,阿部拿下了放置在一旁刀架上的打刀,然後提着打刀、領着心腹快步朝房外走去。
阿部利裏現在很開心。
他已經開始暢想将牧村彌八重新抓回來的景象了。
他今夜之所以要下令抓捕牧村彌八,便是爲了完成一個“一箭三雕”的完美計劃。
一:将牧村彌八抓回來後,能好好地惡心這個自打成爲京都與力後,就一直與他關系惡劣的家夥。
二:能以牧村彌八做人證,彈劾神山越之助“任用連官差都不是的白身插手重大案件”。
三:成功彈劾了一向與戶田不對付的神山後,能獲得戶田忠寬的贊揚。
在剛才得知牧村在長谷川的幫助下脫逃時,阿部曾以爲他的這完美的計劃就此破産了。
而現在,擺在阿部面前的現實告訴阿部:他的這計劃還能接着實施!
并且這計劃進化成了一個“一箭四雕”的完美計劃。
此次若能将牧村彌八重新抓回的話,能彈劾膽敢在今夜與他唱反調的長谷川平藏“渎職,沒有好好看管從獄中調出的罪犯,導緻罪犯逃出”。
這種“一箭四雕”的完美計劃真是打着燈籠都難尋。
而完成這完美計劃的難度并不大——隻要将牧村彌八給重新抓回來即可。
一想到這,喜色便不受控制地在阿部的臉上浮現。
在這強烈的喜悅、激動的沖擊下,阿部決定親自出馬、親自帶隊去将牧村彌八追回……
……
……
京都,二條城,二之丸庭園。
若說在今夜的這場宴席中,除了尾張藩大名德川宗睦之外,誰的地位最高的話,那你不論去問在場的什麽人,他都一定會回答:
京都所司代戶田忠寬、大坂城代堀田正順。
大坂城代——幕府在大坂城的代表,負責大坂城的城防,并統轄在大坂值班的幕府役人。同時對關西大名的監視,手握關西緊急時的軍事指揮權及訴訟裁斷權。
論職位等級,與京都所司代相當。
“堀田大人!請!”就坐在堀田側面的戶田,又一次地熱情地向堀田敬着酒。
在戶田又向他舉杯敬酒後,堀田也立即在臉上堆好笑意,回應着戶田的敬酒。
正向堀田敬酒的戶田,其臉上雖然堆着滿滿的笑意,但他臉上的這抹笑意卻摻雜了幾分……挑釁之色。
察覺到戶田臉上的這幾分挑釁的堀田,瞬間感到心頭火起。
堀田明白戶田的這抹摻了幾分挑釁在内的笑是什麽意思——戶田是在向他炫耀他又得到了德川宗睦的歡心。
待将酒杯放下後,堀田的臉上微不可察地浮現出些許不悅。
堀田與戶田并不和。
戶田貴爲京都所司代,卻一直玩忽職守——堀田對此深惡痛絕。
堀田不止一次地想要檢舉戶田。
然而——戶田在爲政能力上沒有什麽建樹,反倒是在“防止被他人檢舉、彈劾”上一直都是做得滴水不漏,想抓戶田的把柄都抓不到。
戶田也知道堀田一直在設法找他的把柄,因此戶田在更加賣力地在各方面努力做到滴水不漏的同時,也瞅準各種機會來對堀田進行挑釁——就比如剛才。
今夜受了幾句德川宗睦的表揚後,得意之色就一直挂在戶田的臉上,直到現在都沒有散去。
望着戶田他那張得意洋洋的臉,堀田就莫名地來火。
因爲剛才戶田又來向他敬酒的緣故,堀田桌案上的酒杯空了。
一旁的侍女見狀,連忙快步奔到堀田的身側,給堀田的酒杯重新斟滿。
這名侍女在給堀田斟酒時,突然将腦袋一側,在堀田的耳畔輕聲低語了什麽。
待這名侍女的話音落下,堀田的瞳孔猛地一縮。
側過頭,用驚訝的目光看着這名侍女。
而對于堀田投射來的這道視線,這名侍女故意裝作沒看見,将酒水斟好後,就快步從堀田的身側離開。
堀田抿了抿嘴唇,沉默了起來。
在沉思了片刻後,堀田從桌案後站起,然後快步朝宴席現場外走去。
周圍的人隻以爲堀田可能是要去方便,因此沒有人在意堀田的突然離席。
快步離開了宴席現場後,堀田先是裝作一副去廁所的模樣。
在離宴席現場遠遠的之後,突然一拐,拐進了一棵大樹的後方。
在這棵大樹的後面,站着一名中年人。
一名……老早就在這裏等待着堀田過來的中年人。
“堀田大人。”這名中年人率先問好道。
“神山大人。”
堀田用平靜的口吻說道,他與神山不過隻是點頭之交,因此語氣帶着幾分冷淡。
“寒暄就少說吧,直接進入正題吧。把你那能夠給予戶田忠寬一記犀利一擊的計劃說來給我聽聽吧。”
這名站在大樹後等待着堀田過來的人,正是神山越之助。
同時,也是神山買通了那名侍女,讓那名侍女在給堀田斟酒時,讓堀田到這棵顯眼的大樹後方一趟。
神山讓那名侍女給堀田傳的話是:神山越之助欲在那棵大樹之後,與你商談能夠給予戶田忠寬一記犀利一擊的計劃。
“堀田大人。”見堀田不打算多做寒暄,這倒正和神山的意了,“有一夥人正在京都暗中密謀着什麽。”
神山直截了當地将玄學館的稻葉館主的妻女被一夥神秘人綁架、這夥神秘人給稻葉館主提了古怪的要求、以及稻葉館主的妻女已被被順利救出等事全數向堀田抖出。
靜靜地把神山的這番話聽完後,堀田微微皺起了眉頭,道:
“然後呢?你打算做什麽?”
“我将稻葉館主的妻女僞裝成我的家眷,帶到了這裏。他們兩人現在就坐在我的席位旁邊。”
神山的語氣此時多了幾分意味深長之色。
“堀田大人,如果你帶着稻葉館主的妻女去找藩主大人,跟藩主大人說:‘有夥極其強大的勢力正在京都暗中密謀着什麽,但京都所司代大人至今卻仍渾然不覺’,你猜猜會發生什麽?”
聽到神山的這句話,堀田的眉頭輕輕一挑。
過了半晌,堀田笑道:
“原來如此……”
“稻葉館主的妻女就是我們的人證。而我們不僅有人證,還有物證。”
說罷,神山俯下身,撿起放在腳邊的一杆被布蒙着的長狀物。
将這根長狀物上所蒙着的布扯開後,堀田面露驚色,道:
“鐵炮?”
“這是從綁架了稻葉館主的妻女的那夥人中繳獲到的鐵炮。如你所見——這是極爲罕見的南蠻鐵炮,并不是什麽勢力都能買到這種鐵炮,你拿着這根鐵炮去見藩主大人,更能坐視‘有夥極其強大的勢力正在京都暗中密謀着什麽’之事。”
“……人證、物證具有,神山大人你準備得可真齊全啊。”堀田感慨着,“此次宴席禁止攜帶任何武器,真虧你有辦法把這鐵炮帶進來啊。”
神山的臉上露出幾分無奈:
“說來慚愧,這人證和物證都是别人送過來的,并非我找到的。”
“至于把鐵炮帶進來的方法……我怎麽說也是京都町奉行,設法将一根并不算太顯眼的長杆物體帶進來——這種事情我還是做得到的。”
說到這,神山頓了頓,随後語氣漸漸嚴肅了起來:
“堀田大人,我知道您讨厭戶田忠寬。而我也同樣讨厭着戶田忠寬。”
“我和您雖然交情不深,但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下官隻是一介京都町奉行,人微言輕。”
“由身爲大坂城代的您帶着這人證、物證去向藩主大人直言。才能給予戶田忠寬最大的殺傷。”
“所以——堀田大人,願意與下官合作嗎?”
近乎是在神山的話音剛剛落下的下一瞬間,堀田便立即高聲道:
“當然!這種能夠好好惡心一下戶田忠寬的事情,我可是從來不會拒絕的。”
聽到堀田的這句話,像是松了一口氣般的欣慰笑意,在神山的臉色浮現。
神山與堀田一前一後地返回宴席現場。
回到宴席後,堀田便領着一直坐在神山席位旁的稻葉母女朝德川宗睦的身側走去。
因職位的緣故,神山沒有靠近德川宗睦的權力。
但是堀田有。
來到德川宗睦的身側後,堀田在德川宗睦的耳畔邊耳語了幾句。
神色微微一變的德川宗睦緩緩放下手中的酒杯,朗聲說了句“大家繼續,我稍微離開一下”後,便跟着堀田與稻葉妻女朝宴席現場外走去。
望着突然離席的堀田與德川宗睦二人,戶田的神色一變。
他本能地有了些不好的預感……
沒過多久,他這不好的預感便應驗了。
一名侍女快步奔到戶田的身側,跟戶田說了些什麽後,戶田便沉着臉朝堀田和德川宗睦二人剛才離開的方向走去……
沒過多久,3人以及稻葉妻女都回來了。
3人臉上的表情、神色各不相同。
堀田滿臉清爽。
德川宗睦冷着張臉。
戶田臉色蒼白,走起路來都有些不穩。
回到自己的席位後,戶田趕緊揮手叫來候在不遠處的部下。
“去!”戶田朝自己的部下沉聲道,“去向阿部利裏傳令,把我接下來所說的話,一字不漏地傳給阿部利裏……”
……
……
京都,某條不起眼的街巷内。
“風魔大人。”阿町用驚訝的口吻朝風魔問道,“您是怎麽找到我們這來的?”
“小町,你忘了嗎?”風魔的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意,“我以前怎麽說也是忍者啊,‘追蹤他人’本不就是我們忍者最擅長做的事情之一嗎?”
“更何況我對京都也熟。”
“‘在京都找人’這種事情,對我來說容易極了。”
說罷,風魔将手中的這名男忍随意地扔到了緒方和阿町二人的跟前。
“風魔大人。”這次換緒方發問,“這人是怎麽一回事?”
“這說來就話長了。”
風魔娓娓道來着。
“因爲遭遇了一些和緒方老弟有關的事情,所以就打算來找你們兩個,來跟你們報信。”
“找着找着,突然發現有4名不知火裏的男忍打扮的家夥在上蹿下跳,似乎在找什麽東西。”
“一時好奇,就跟過去看看。”
“然後就聽到他們提到了阿町的名字。”
“于是我就走過去問了問他們找小町有何貴幹。”
“我本不願和他們起沖突,畢竟我在10年前有和不知火裏定下過協議,不會再主動找不知火裏的麻煩。”
“然而這4名忍者不回答我的問題就算了,還一個勁地問我是不是和阿町有什麽關系。”
“我就老老實實地跟他們說:我和阿町的關系不錯。”
“然後他們就突然拔刀,逼問我知不知道阿町的下落。”
“既然他們拔刀了,那我也隻能反擊了。”
“我怎麽說也曾經是個忍者,因此我的反擊稍微……強烈了些,将這4名忍者中的其中3人都一口氣幹掉了,隻留下這個家夥。”
說到這,風魔朝緒方和阿町腳邊的那半死不活的男忍怒了努嘴。
“因爲我還想問他究竟找阿町做什麽,所以就給他留了一口氣。”
“來找阿町嗎……”緒方的雙眼微微一眯,“阿町,你認識這人嗎?”
阿町此時将身子俯低,看了一眼躺在她腳邊的這奄奄一息的男忍的臉。
看清這男忍的臉後,阿町的臉一沉:
“……嗯,認識,他叫平太郎,是我們不知火裏的上忍……”
“唉……人老就不用了啊……”風魔此時發出一聲長歎,然後坐到了一旁的地面上,“才那麽兩下子,雙腿就疼地不得了了,一直發顫到現在……唉……”
緒方朝風魔的雙腿一看——果真如風魔所說的那樣,風魔的雙腿在微微發顫。
望着坐在地面上休息的風魔,緒方忍不住出聲問道:
“風魔大人……你真的已經七十來歲了嗎?”
“呵呵呵。”風魔輕笑了幾聲,“如假包換的七十多歲,剛才的那場戰鬥,我打得可不輕松啊……啊,對了對了,差點就忘了正事了。我特地來找你們,是來給你們報信的。”
“報信?”阿町疑惑道,“發生什麽事了嗎?”
“發生了非常糟糕的事情啊。”風魔苦笑了下,“緒方老弟,你知道嗎?六大劍館現在聲稱你殺了他們的館主和他們的衆多弟子,要求你到二向町那跟他們對質。而那幫人似乎有古怪啊。”
“……風魔大人,請把這事詳細給我和阿町說說吧。”
……
……
風魔用盡量簡略的語句向緒方說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我剛才有去二向町那看了幾眼,順便躲在遠處偷聽了一些那些目前盤踞在二向町那的六大劍館的弟子們的對話,發現他們都在講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所以我覺得這幫人有古怪啊。”
“奇奇怪怪的東西?”緒方追問道。
“我聽到他們反複提及‘龍之介’這個人名。以及在那談論‘活捉緒方一刀齋’什麽的。”
“隻可惜因爲年紀大了,耳朵也跟着不好使了。沒能聽到其餘更有用的東西了啊。”
待風魔的話音落下後,阿町立即朝緒方投去擔憂的目光。
“阿逸……這幫還活着的六大劍館的弟子,該不會……”
“……嗯。”緒方沉聲道,“應該是那些混入六大劍館中的‘掘墓人’中的成員……”
在從風魔的口中得知盤踞在二向町的六大劍館“弟子”有反複提及“龍之介”這個人名後,緒方便敢确信——這幫還活着的六大劍館的“弟子”,肯定便是那龍之介的部下,也就是“掘墓人”的成員。
“‘掘墓人’他們到底打算幹什麽…………”緒方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
根據目前已知的各種情報,不難推斷出——“掘墓人”就是在逼他去二向町。
而二向町對緒方來說,顯然就是鴻門宴。
緒方現在感到……很煩躁。
“掘墓人”先是僞裝成他的模樣,在京都四處殺人,害他莫名其妙地背了口黑鍋。
而現在又不知是出于什麽原因,又給他潑了盆“疑似殘殺六大劍館的館主與衆多弟子”的黑水,逼他前去二向町赴鴻門宴。
“掘墓人”接二連三地給他找麻煩,說實話,緒方現在感到……有些煩了。
不,應該說是——非常煩了。
這股煩躁感積郁在緒方的胸間,令緒方有種胸口堵堵的感覺。
“唔……”
就在這時,緒方和阿町聽到他們二人的腳邊傳來一聲低低的痛苦呻吟。
二人循聲朝腳邊望去。
隻見剛才處于半死不活的狀态、剛剛一直昏迷的平太郎此時幽幽地醒轉了過來……
……
……
那震耳欲聾宛如雷鳴般的聲響以及氣浪的翻滾聲,直到現在仍在牧村的耳中回響。
——我……上次聽到這爆彈爆炸的聲音,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了……?
牧村沒來由地對自己這般問道,并自問自答着……
——好像……已經是2年前的事情了……
……
……
2年前——天明8年(公元1788年),3月7日。
京都,城外某地。
“順六,你把我拉到這荒郊野嶺幹什麽?”牧村一臉疑惑地看向手中正抱着塊方形物體的順六。
“你瞧好了。”順六的臉上浮現出得意的笑,“前陣子咱們不是在京都抓了個從大坂那偷渡過來、然後潛逃到我們京都這兒來的南蠻嗎?”
“當然知道,不就前陣子越獄了的那個嘛。”
“我從那南蠻身上學到了某個很有趣的玩意的制作技術。”
“很有趣的玩意?”
“讓你見識見識吧。”
說罷,順六将手中的那塊方形物體放在了一棵大樹底下,然後掏出火折子将位于這塊方形物體一側的一條火繩狀的玩意點燃。
“阿八!過來!”
将那根火繩狀的玩意點燃後,順六急急忙忙地拉着牧村朝遠處的一塊巨石奔去。
不知順六到底所欲爲何的牧村,任由順六拉着他躲到那塊巨石後方。
身子剛閃身進這顆巨石的後天,一聲驚天巨響便轟然炸起,一股氣浪席卷而來,直震得牧村耳膜發疼。
“這是……什麽……?”牧村一邊揉着自己兩邊的耳朵,一邊從巨石後方緩緩爬出。
那顆方形物體已不見蹤影。
那顆方形物體原先倚靠着的大樹此時已被齊根炸斷,周圍的地面一片焦黑,火苗四處可見。
“我管它叫爆彈。”順六一臉得意地朝牧村介紹道,“那個南蠻教了我這爆彈的制作方法,其實原理也很簡單,隻要按照一定比例來調配火藥等物就能做出來。”
“那南蠻爲什麽會教你這個?”牧村忍不住問道。
“當然不是免費教我的,是有條件的——教我的條件就是:我放了他。”
“我還奇怪着那南蠻是怎麽越獄的……”牧村一臉無奈,“原來是你放走了他的啊……”
“有什麽關系,反正他也沒犯什麽大罪,隻是偷渡來我國而已,放了他就放了他吧。”
“然後——你學了這爆彈的制作技術有什麽用嗎?”牧村沒好氣地說道。
“其實的确沒什麽用。”順六讪讪地笑道,“技多不壓身,總之多學一份技藝沒有壞處的。走吧,牧村,我們回京都。”
“被你拉到大老遠地拉到這荒郊野嶺,就是來看一眼這什麽爆彈……總感覺我很吃虧啊……”
“抱歉抱歉,爲了以示補償,你今天來我家裏吃飯吧。我讓阿澱煮些你愛吃的給你。”
“哦?那我可就不客氣了。不過沒關系嗎?我這樣頻頻來你家串門,會不會影響到你們的夫妻生活了?”
“你說什麽傻話呢?”順六擡起手鈎住牧村的肩膀,“咱們可是兄弟啊,不需要對我這麽客氣!”
“……仔細一想,時間過得可真快啊。”牧村輕歎了口氣,感慨道,“你和阿澱她結婚,都已經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是啊……時間是好快啊……在不知不覺中,我都變成有家有室的人了……阿八你也要抓緊啊!你也差不多該成家了。”
“哈哈哈!這種事我不着急啦……嗯?順六……是我看錯了嗎……?京都那邊……是不是在冒黑煙啊?”
順六循着牧村手指所指的方向望去——隻見股股黑煙正從京都洛内飄起。
雖然隔的距離有些遠,但二人仍能隐約看到火光閃現……
二人愣在了原地。
不消片刻,層層冷汗開始自二人的身上飙起。
不需要有任何人來向他們解釋,他們也知道發生什麽事情了……
急急忙忙地跑回京都,二人便看到了亂成一片的市民們。
回到奉行所,奉行所内的混亂情況,也并沒有比外面的街道好到哪去。
“秋山!”看到這名與他關系甚笃的與力從他面前走過後,牧村急忙叫住了他,“發生什麽事情了?”
“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秋山滿面焦急,“我隻知道某地起火了!火勢很大!”
“町火消出動了沒有?”順六急聲追問道。
“早就已經全軍出動了!但是……今天的天氣很幹燥!風又很大!火勢隻怕是壓制不下了!”
“……火勢就交由町火消他們去想辦法壓制吧!”牧村當機立斷道,“我們去做我們能做的事情!所有人聽着!跟我一起去協助京都市民們撤離!”
牧村和順六雖然隻在與力的位置上坐了短短5年,但因爲超高的辦事手腕,以及寬厚的性格,二人在奉行所内早已是中流砥柱的存在。
在牧村發聲後,周圍的衆人立即都像是吃了定心丸一般,緩緩恢複了鎮定。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的響起,令牧村和順六二人的臉色雙雙一變:
“所有人聽着!随我一起去二條城!”
“阿部大人……”牧村一臉錯愕地看向這道聲音的主人。
分開人群緩緩走到周圍人中的最中央的阿部再次朗聲道:
“我再說一次——随我一起去二條城!”
“阿部大人。下官不明。”順六沉聲道,“這個時候去二條城做什麽?”
“戶田大人剛才下令了。”阿部用平靜的口吻說道,“優先保護二條城。”
“二條城乃幕府于京都的象征,乃大樹公于京都的行轅,不可有失。”
“戶田大人已向我們下達了死令:以最快的速度在二條城周圍拆出一個隔離帶。阻止大火蔓延到二條城。”
“等等!”牧村急聲道,“去保護二條城的話,那京都的百姓們怎麽辦?”
“現在沒有那個多餘的人力去管除了二條城之外的事情!”
“不去救人,反去救一片建築?”順六咬牙切齒着,“别開玩笑了!”
“怎麽?你們兩個想抗命不成?”說罷,阿部便像是懶得再理牧村和順六一般,将視線投向其他人,“都愣着幹什麽?還不快都行動起來!”
在場的衆官差看了看阿部,然後又看了看牧村和順六,最後——快步地走出了奉行所,朝二條城趕去……
然而——就在所有的官差們都在朝二條城趕去時,卻有2人奔向了與其他人完全相反的方向。
這2人正是牧村和順六。
“喂!你們這2個混賬想去哪?”阿部快步沖上前,拉住牧村的肩膀,“想抗命嗎……噫!”
阿部的話還沒說完,他餘下的字句便化爲了一聲錯愕的低吟。
在他拉住牧村的肩膀後,牧村偏轉過頭,惡狠狠地瞪了阿部一眼。
阿部從未見過這樣恐怖的目光,被牧村的這目光給吓到的阿部發出一聲錯愕的低吟,然後直接被吓得癱坐在地。
在阿部放開他後,牧村便收回了他的目光,緊随在順六身後,跟着順六一起朝不遠處的某條已經亂成一鍋粥的大道奔去。
他們兩人跑去疏散平民百姓們了。
阿部被牧村的眼神給吓得癱坐在地後,周圍響起了幾聲低低的嗤笑聲。
聽着這幾聲嗤笑,阿部的臉因悲憤而瞬間變得漲紅了起來。
急忙從地上起身後,阿部瞪向牧村的背影消失的方向,咬牙切齒着……
……
……
“感謝您的出手相救。”
島田朝正坐在牧村的床頭邊上,給牧村額頭處的傷上藥的中年人正色道。
“不用客氣。”中年人笑了笑,“牧村君是我的老友,我對他以及他的同伴伸出援手是應該的。”
“那個……”島田遲疑道,“還未請教,請問足下是?”
“我叫近樂。”中年人不假思索地說道,“是浮世繪畫師,同時也是一名刺青師,你應該知道牧村的後背紋有着一條赤龍吧?那條赤龍就是我紋的。”
“原來近樂前輩他背上的那條赤龍是您紋的啊!”島田贊歎道,“您的技藝真高超!近樂前輩他背上的龍紋,是我所見過最厲害的紋身!牧村前輩的背上好像真的有條龍一般!”
“謝謝誇獎。”近樂含笑點了點頭,“哎呀,牧村君好像要醒了。”
……
……
就像地底的溫泉泉湧一般,牧村感到四肢百骸漸漸恢複了氣力。
緩緩睜開雙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相當熟悉、但又有一段時日沒見過的臉。
望着這張臉,牧村下意識地輕聲道:
“極樂齋大人……”
“喂喂喂,牧村君,你睡迷糊了嗎?”
坐在牧村床頭邊的此人苦笑了下。
“爲何用這麽生疏的稱呼?你還是用回‘近樂大人’這個稱呼吧,聽上去順耳得多。‘極樂齋’這名号,我一般都隻讓生疏的客人這麽叫。”
“抱歉……我剛才回想起了一些往事,不自覺地就用回以前對你的舊稱呼了……”
牧村偏轉頭,看了看自己的四周——自己正躺在一張床上,近樂則坐在床邊,給他額頭處的傷口上着藥……
長谷川躺在他的身側,似乎是睡着了。
島田站在不遠處,見牧村醒來了,滿面興奮地朝牧村快步奔來。
這一章有9000字。
就如标題所示,今天我要一口氣更新3萬字,分割成3章放送。
我要一口氣打光我目前所有的存稿。
之所以要這麽做,算是感謝那些追更黨。
正是因爲有追更黨不離不棄的追更,小說家們才能一直堅持着更新。
所以爲了答謝追更黨們,讓追更黨們一口氣看爽,我決定将我餘下的這些存稿全部一口氣放出。
一口氣走完剩餘的劇情鋪墊和情感鋪墊,直接突入第5卷的最高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