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我求求你們了……讓我替他一次隻求你們放過他……”公孫離憤怒的喊聲也在伽羅的強硬之下變成了求饒,然而無論她怎麽說,伽羅都沒有任何心軟的迹象,隻是轉過身就帶着虎離開了房間。
“傻姑娘,這男人的事情,哪裏輪得上你?”最後的黑暗裏,虎輕輕地笑了起來。
房門重重地關上,燭火也被激起的風所吹滅,隔壁的房間裏随後響起了公孫離最不願聽到的一些聲音,一直持續了半個時辰,中間有多次間斷,但随着潑水聲之後,一切又會繼續。
公孫離面色蒼白,用自己的身體貼緊着牆壁,雙目早已淚如泉湧。
她嗚咽着:“求求你們了……再這樣下去,他真的會死的……”
可那些聲音從未因爲她的苦苦哀求而消失,反而其中甚至多出了金池長老癫狂的笑聲:“虎大人果然是一條鐵铮铮的漢子,日後……必定會成爲我摩诃教最忠誠的修士,你要知道,你這是在爲可憐的衆生承受痛楚……爲我神之使者承受着痛楚!”
終于,滿身血腥的虎被伽羅背負着回到了公孫離身邊,燭火這才重新亮起。
“虎!你怎麽樣!”
公孫離想要迎上去,卻被鐐铐生生捆縛在原地,隻能眼睜睜地看着已經昏迷的虎被有些粗暴地扔到地上,重新鎖上鐐铐。
“如果不想他死的話,給他上些藥。”伽羅面無表情,擡手扔了一個瓷瓶,想了想之後,又順勢從身上摸出一卷裹傷的麻布一并給了公孫離。
眼睛紅腫的公孫離也不去管伽羅是什麽時候離開的,隻是心疼地看着遍布傷痕的虎,一邊流淚一邊爲他擦拭身上的鮮血,在那些駭人的傷痕裏撒下淡黃色的藥粉。
這些日子,虎每次被帶離房間,回來的時候伽羅都會扔下一瓶這樣的藥粉,雖然看上去平常,但實際效果十分驚人,否則虎恐怕早已成了一具屍體。
藥粉被血液融化,滲透進傷口裏,劇烈的疼痛又把虎從昏睡中喚醒,使得他重新回到了這個人間地獄之中,一邊大口喘氣,一邊冷汗淋漓。
看着虎這個樣子,公孫離忍不住又哭出聲來。
“哭什麽,沒什麽大事。”虎露出幾分笑容,費力地擡起手臂擦拭着公孫離臉上的淚水,“你再這麽哭下去,待會兒怕是要多出一隻紅眼的小妖怪了。”
公孫離哭着哭着又噗哧笑了一聲,随後埋怨道:“我都這麽難過了,你還有心情說笑,看看你這身上,傷口才剛好些又成了這樣……”
“我死不了。”虎躺在公孫離的懷裏,雖然感覺渾身無一處不痛,可眼底都是擔憂,“我隻是有些急。”
“急?”
“對。”虎望向最高處,從一個窄小的通風口外透進來一些皎潔的月光,它像是灑在高處的一片冰霜,“你知道我們現在在哪兒麽?”
公孫離搖搖頭,從被轉移開始,她和虎兩人就被戴上了頭套,一路上搖搖晃晃,誰又能知道自己身處何方?
但虎知道。
身爲校事府的偵緝尉,他有着比超乎常人的洞察力,能去應對各種突發的情況,就好比這一次。
隻見他嘴唇微張,吐出一些奇怪的話語:“行十裏,入城,向前五百步,右轉,左邊有水渠聲,再向前五十步,左轉,過水渠橋,右轉……”
“你是……記住了馬車走過的路?”公孫離震驚地看着虎,要知道這馬車一路有一個時辰時間,虎明明是暈厥了過去,怎麽還能聽見外面有什麽聲音?
更重要的是,虎居然可以在蒙住眼睛的情況下,推測出馬車到底走了多少距離,甚至就連旁邊有水渠都記得清清楚楚。
“知道我爲什麽要譏諷那個人麽。”虎低聲說着,滿是傷痕的手臂又擡了起來,這一次,公孫離分明看出他擡起手臂的樣子有了一種力量感,甚至隐隐帶起了一陣疾風!
“疼痛,有時候是刺激氣血最好的手段。”虎淡淡地笑,“如果我要把氣血修爲重新拿回來,就必須受這一陣痛。”
“可即便這樣,你要怎麽逃出去呢?”公孫離怔怔地看着虎,實在不明白他腹中到底有着怎樣的盤算,“你身上還有鐵鏈,外面還不知道是什麽情況,就算你想走,恐怕也走不了多遠。”
“我當然走不了,但你可以。”
“你的意思是……”公孫離突然明白了虎的意思,立刻搖頭,“我不要!你……”
她的嘴被捂住了,那是一隻充滿血腥味的手,但此刻顯得那樣溫暖,并且堅毅如鐵,完全不容置疑。
虎忍受着藥物在身體上的刺激,深深地吸氣道:“阿離,這對我很重要,答應我,如果你有機會逃出去,一定要把消息送到秦轲手裏,否則荊吳可能會迎來一場浩劫……丞相……幫主……他會很危險。”
“我從小就沒過什麽好日子……”
“但我遇見了荊楚幫,那時候我才真正明白了自己的使命。荊吳百姓在有丞相之前,活得牛馬不如,但這一切都已經成爲了過去。”
“我不能容忍那些過去,又重新變成現在,哪怕粉身碎骨,我也要做到自己該做的事情……”
公孫離的哭聲漸漸弱了下去,牢獄裏充斥着血腥味和一絲絲悲傷的離别氣息。
……
火光如同怒龍沖天而起,席卷着滾燙的浪潮,幾乎把周圍的一切都給吞噬。寺廟的輪廓已經變得逐漸模糊。
龐大的銅鍾在其中變得通紅,随後被墜落的梁柱所撞擊,發出一聲絕望的悶響。
救火的人在拼命呐喊,卻已經沒有任何一個人去拿水桶之類的東西,因爲僅僅隻是幾桶山泉水,根本無法澆滅寺廟的大火了,大概隻有天降一陣暴雨,又或者能引來河流水脈沖過寺廟才有機會結束這一切。
整個山頭都已經被一片血紅色所籠罩,仿佛在這無邊夜色之中點亮了一輪殘陽,凄美之中,卻也震得秦轲一陣呆滞。
寺廟裏還是有不少人困住,有的是一些修士,有的則是信徒,即便是被救出來,這些人多數都已經在大火之中被焚燒傷痕遍布,一些人甚至在松了那一口氣之後當即在寺廟外斷了氣。
“什麽時候燒起來的?”秦轲靜靜地望着這一切,突然對着一旁的下屬問,“那些人有沒有說,這大火到底是因何而起?”
身穿黑衣的校事府探子在救人過程之中也受了些小傷,但這些鐵铮铮的漢子一聲不吭,依舊力量十足地拱手道:“大約在一刻鍾之前寺廟開始起火,隻不過是一會兒的功夫就已經蔓延到了整座寺廟,至于起火的原因,衆說紛纭,恐怕都不怎麽可信。”
這時候,組織人救治傷員的黃曜也趕了過來,站在秦轲的身側喘着氣道:“這火太他娘的邪性,我剛剛帶人看了一圈,幾乎沒有一個地方是好的,如果不是老天爺降了天譴,那隻能說這場大火根本就是人爲的。”
“我猜也是。”秦轲沉重地點了點頭,面色有些沉重。
其實他也知道這一點,之所以會去問下屬,隻不過是一種疏解心中壓力的做法,這場大火的發生時間可以說是巧之又巧,可以說是校事府前腳把答案審出來,後腳這裏就燒了起來。
這天下會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