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尖銳摩擦聲驟然響起,飛濺的火星照亮了項楚微低的臉龐,在他的眼睛裏,可以看見箭上的玄微子正在不斷地崩解,好像立刻就會崩潰。
這也證明了這支箭上的力量有多麽強大,強大到就連玄微子無堅不摧的玄微子都不能維持原本的形态。
而正面與這支箭相抵的大戟,竟然已經微微彎折,形成微小的弧度。
項楚都微微皺了眉頭,感覺到自己腳下的泥土在不斷地被刨開,早已經承受不住的靴子寸寸碎裂,從中裸露出項楚厚實的腳掌。
他吸了口氣,随着他松開一隻手,合攏成拳,用并不算十分粗壯的手指在長戟的彎曲的位置用力一彈。
“砰砰砰砰——”
大戟上突然炸出十幾聲巨響!
如果是一名小宗師,恐怕在這樣力量之下,早就已經全身崩裂而死。而項楚彈出這一指,也已經用了至少七分的力量,身體裏的氣血咆哮如狂龍,從他的丹田到胸口再到四肢,不斷地四處沖撞。
“铮”地一聲,大戟終于撇開了那支箭,同時精鋼鑄就的杆子驟然伸直,帶着剛剛項楚彈指的力量反過來拍打在箭的側面。
玄微子四濺的同時,項楚開始大步奔跑起來。
每一次,他的膝蓋微微下沉,都像一隻鳥雀騰空般決絕,赤裸的腳掌每一次落地,都會在地面上踩出一個深深的腳印,同時,他的腳趾會牢牢地摳着地面,強橫地保持着對自己身體的控制。
在旁觀者看來,他的雙腳從來沒有離開地面超過一尺的距離,隻是每一步的跨度都已經超過了一個人的距離。
三個彈指的時間,他已經沖過了三十丈距離,這樣的速度,幾乎讓人無法相信是個人可以做到的。
可項楚做得到,甚至他還能做得更快,幾乎下一刻就能觸摸到高空中王玄微的身體。
對于氣血修行者來說,大地是他們的依托,正因爲大地的存在,他們才能從中借到閃轉騰挪的力量。
一旦離開了大地,即使項楚的氣血修爲依舊強絕,也不能做到如鳥雀般随意控制自己的身體,終究會成爲玄微子甲士的活靶子,這也是他選擇用這種看起來十分暴烈的方式前行的原因。
可以說,項楚很懂得戰鬥,也很擅長戰鬥,甚至說在同個層級的高手之中,幾乎沒有幾個人能比他做得更好。
就在項楚距離四名甲士不過五丈距離的時候,弓弦再度崩響,那被重新凝聚起來的玄微子箭矢終于再度離弦,卻根本看不見離弦那一刻的軌迹,出手即是消失。
因爲這四支箭實在太快,所以已經忽視了距離,直接來到了項楚的面前。
聽着尖銳呼嘯而來的風聲,長發四處飄散的項楚并沒有驚訝,因爲他很清楚,就算他的速度再快,也很難在這四箭之前就趕到他們的面前。
但那又如何?
“一樣的招數,再來幾遍可沒多少意思了。”項楚冷笑一聲,腳下猛然下沉,兩隻腳掌同時在地上踩出兩個深坑。
隻是一次吸氣,他的身影在深坑的一丈方圓内連續閃動了四次!
每一次閃動,同時也留下下一道淡淡的殘影,足以證明他這四次騰挪的速度有多快。
而這樣快的速度,自然需要更大的力量,項楚在輕身功夫上并沒有太多造詣,所以他的動作仍然是那樣的暴烈無雙,每一次的停留,都會在地上留下兩隻寬大的腳印——甚至踏碎了石塊,将雜草碾成了草泥。
四支箭依次而來,刺破他的殘影,把那些淡淡的影子重歸湮滅,陽光灑落在它們身上,反射着暗金色的光芒。
但即使如此,他們終究還是沒有觸碰到項楚的身體,既然沒有碰到,又談何傷他,甚至殺死他?
但項楚雙足踏在大地之上,卻微微皺起了眉頭,覺得四支箭上蘊含的殺意太過古怪。
似乎……不是沖他而來的?
他微微轉頭,感受着箭上的力量和方向,終于面色一變,雙膝猛地下沉,整個人就消失在原地。
王玄微仍然在空中,雖然閉着眼睛,但他的感知可以清晰地“看”到項楚的正以那堪稱恐怖的速度後發而先至地追上第四支箭,铿锵的碰撞聲之後,第四支箭被大戟拍成無數飄飛的碎屑。
随後項楚再度追擊,依次追上第二支、第三支箭……
可就算他的速度再快,又如何能把每一根掠過他殘影的箭給追回來?宗師境界的修行者,終究也不是神仙,也會有他的極限,一旦過了這個極限,也隻能是望洋興歎。
項楚終于停下腳步,凝望着那支已經無法再被追上的箭生生地穿透數名神武天軍,把一名将領生生地射成了漫天的血肉。
他憤怒起來,猛然地擡起頭對着王玄微道:“這就是你給我的答案?”
王玄微在很高的地方漂浮着,卻依舊能把項楚的話語聽得一清二楚,面對這個對手的質問,他隻是輕聲回答道:“是你想要答案,但這個問題并不是我提出的。”
從一開始,就隻是項楚單方面地想要跟他對決,然而在王玄微看來,這種勝負實在無趣。
他的一生并非沒有失敗,甚至可以說,他已經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他輸給了諸葛宛陵,因爲擅自帶兵離開稷城引起了巨子的猜忌和朝臣們的攻擊。
後來又輸給了朝堂那些朝臣,被罷免了上将軍的職位,成爲一個無法帶兵的富貴閑人。
如果說他現在還是當年那個上将軍,那麽在他身後的,就該是真正的黑騎和墨家無數誓死效忠的将士。
世人稱他是謀聖,民間戲班裏也不斷地傳頌他當年帶領着墨家軍隊百戰百勝的事迹,可當他褪去那些光環,終究隻是個凡人,不可能把所有的事情都面面俱到。
既然如此,他還需要談什麽勝負?
項楚提出的問題是“你我誰勝誰負”,可他并不想要回答,因爲他很清楚,即使他做出回答,終究還是落了人一步,而這一步,就可能決定許多東西。
他此刻思慮的并不是一個人的強弱,而是一場戰事的成敗,甚至是一國的得失,所以他控制着甲士射出那四支箭,射向了那四個不同的方向。
實際上四支箭本就不是沖着項楚去的,盡管他的軌迹經過了項楚所站立的位置,但每一支箭實際上都對準了唐軍的一名将領,雖說在這樣龐大的戰争之中,并不是每一名将領的死亡都能決定一場戰争的勝負。
但他等于是反過來向項楚提出了一個問題。
他在問項楚:你的心中的勝負,與屬下的性命,究竟孰輕孰重?
項楚望着那重新被玄微子甲士上弦的箭,感受到它們所指向的方向,一時沉默不語。
他沒有想到自己竟也會落入這樣兩難的境地,可他此時不得不承認,自己确實不能放棄那些人的性命。
因爲這些人都是他的下屬,盡管對于他們項楚并不見得有太多真情,但這些人是他耗費多年心血才錘煉出來的精英,更是将來唐國軍中最爲重要的中堅力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