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薩劍的鋒銳之下,精鐵的盔甲也無法抵擋,一隻隻裂成兩片,大概也是因爲飽飲了鮮血,那股曾經出現過的妖豔紅光再度在劍身上緩緩蔓延起來,雖不起眼,卻是那般詭異。
厮殺聲覆蓋了他的風視之術,他似乎聽見有人在對他大喊,但他聽不清楚,于是有些質疑起自己的聽力,還是說……這些聲音,其實是他殺死的那些人最後發出的悲鳴?
大概很痛苦吧?
秦轲心中跟着微微一顫,腦中的混沌減退了不少,眼前的情形也随之清晰起來,慢慢地,他聽到了一個急切的呼喊聲:“阿轲!阿轲!”
秦轲猛然擡起頭,一臉緊張的阿布居然離他已有百步之遙了。
他這才意識到,不知不覺之中,自己怎麽沖進了唐軍中軍的最核心處。
雖說他和阿布的目的本身就是切入中軍,讓唐軍首尾不能兼顧,可他剛才那會兒沖得太快了一些,連阿布同樣威猛的攻勢都沒能跟得上他。
銳利的聲音直達他的耳畔,秦轲心中一動,卻是在第一時間翻身下馬,随後他微微擡頭,一支羽箭從他的頭頂一閃而逝,帶着迅捷的風,力量之大,令人震驚。
秦轲沒時間驚歎,因爲就在他翻身下馬之間,無數唐軍的長矛向他刺了過來。
他微微側身,五支長矛剛巧從他的腰腹之間劃過,而他不急不緩地擡起菩薩劍,鋒芒所到之處,長矛紛紛斷裂,幾名唐軍眼見這種情形,頓時生出幾分畏懼,但他們的陣形并沒有因此混亂,井然地向後退去。
六名唐軍昂首上前,長矛再度蜂擁而至。
秦轲微微皺了皺眉,想要後退,雙腿剛剛準備發力,卻是立即強行止住了自己的腳步。
不是因爲他不想退,而是他的身後,同樣也伸過來數根長矛突刺,一時間,他竟腹背受敵,進不可進,退無可退。
這些唐軍顯然知道怎麽應對修行者,随着一個聲音的呼喝之下,衆唐軍的包圍瞬間縮小了一圈。
“哼。”秦轲眼見長矛近身卻并不畏懼,盡管他依舊年輕,但一路輾轉再次回到墨家地界,此番在戰陣與行軍中曆經磨練,現如今的他早不再是那個剛剛離開稻香村的樣子。
不慌不忙之間,他躍身而起,身形猶如一隻海燕,輕盈,飄逸,而僅僅短短的一個呼吸,他已然墜下,足尖輕點在其中一根根長矛上,巽風之術不但能讓他聽得更廣,更讓他的身體輕如鴻毛。
幾個起落之後,那些原本用來刺他的長矛反倒是成了他的踏腳闆。
當氣血湧動全身的那一刻,他整個人再度騰空而起。
但這一次,他卻不再飄逸,而是帶着鋒芒,猶如一支離弦的利箭,激射而出!
他知道,自己的目标從一開始就不該是這些唐軍的普通士卒,雖說他如今修爲不錯,又有菩薩劍傍身,同時應對十幾個普通人都不在話下,可那又能如何?茫茫戰陣之中,死了十人還會有十人、幾十人……即便是小宗師修爲,也會被他們的車輪戰法耗盡最後一絲氣血。
秦轲人尚且在半空,一道銳利的銀光直沖他面門而來。
但他也順着這接二連三的銀光,捕捉到了射出這些箭矢的方位。
此刻,秦轲終于看清了那名身穿盔甲,面容剛毅的将領,随後目光落到了他手中烏黑的鐵胎弓上。
這樣的長弓,換成普通的壯年男性估計連拉開都十分困難,即使是氣血修行者,沒有強健的體魄輕易也使用不了。
就在秦轲短暫的觀察間隙,唐軍将領手中長弓連續三次崩響,三隻羽箭分别從三個角度鎖死了秦轲的位置,從那尖銳的嘯鳴聲中,秦轲已經感覺到了三支箭所蘊含的強大力量。
一個迅捷的閃身,他先是避開了最快的那支羽箭,可另外兩支羽箭角度刁鑽,迫使他不得不蜷縮成一團,看起來顯得極爲狼狽和笨拙。
自己終究還是低估了這個人嗎?
下墜的時候,秦轲這樣想着。
隻是當他蜷縮的身體重新張開,快要落地之前,手中菩薩劍也随着他身形旋轉,恰到好處地挑中一名唐國騎兵的腰腹,仿佛順手一般把他的盔甲切開,他的眼前又是一片猩紅……
但他的心神沒有因此動搖,更沒有在這種時候生出什麽憐憫的情緒,隻狠狠一腳将那腹部還在噴湧着鮮血的唐國騎兵踹下了馬,擡手牽拉缰繩穩住了那匹嘶鳴着的畜生,義無反顧地向前沖鋒而去!
墨家騎兵眼見秦轲在亂軍之中這樣勇猛,心中一邊敬佩不已,一邊胸中熱血沸騰。
一名百将剛剛用馬刀劈殺了幾個唐國騎兵,一聲大喝道:“給小秦将軍掃清前路,放箭!”
黑騎的手弩一瞬間齊射,一波箭雨騰空而起,威勢之大,幾乎壓得唐軍擡不起頭來,不少人甚至沒來得及看清那些箭矢的模樣,隻感身上一疼,眼前一黑,跟着便氣息全無了。
“好!”秦轲或許是在這場箭雨中最歡快的那個人,黑色的弩箭掠過他的頭上,覆蓋在唐軍的陣形之中,無疑是在爲他開辟了一條通往唐國将領的坦途。
他一馬當先,一路逼近,幾個呼吸之間,和那名将領之間的距離已經縮短到了五十步。
“讓開!”唐國将領用力地掀開保護他的盾陣,一肘直接擊打在護衛身上,護衛踉跄着後退。
唐國将領向前踏出一步,眼見秦轲的身影,箭囊中的羽箭,用三指控弦的手法牢牢地扣在了弓弦上,随着他閉上眼睛,深深地呼吸,從雙臂到腰腹再到雙腿同時發力,鐵胎弓一下子被拉到了極緻,猶如滿月!
秦轲坐在馬上一路向前,才剛剛看見那支箭消失在弓弦上,瞳孔猛縮。
太快!
明明剛捕捉到那支箭,箭尖就已經到了面前,即使他想躲避,也來不及了。
他來不及多想,随着一雙手猛地擡起菩薩劍,一股巨大的力量轟然撞擊在菩薩劍的劍脊上。
秦轲虎口一麻,但這樣的力量,還不足以讓他承受不住。
手中菩薩劍向前猛然一頂,被箭矢逼退的兩寸距離頓時被他推了回去,鐵胎弓射出的箭矢力量再大,離弦之後也隻能發力一次,沒有命中目标的情況下,自然還是要頹然落地的。
三十步!秦轲望着眼中不斷放大的唐國将領身形,鐵胎弓的弓弦卻是再度發出一聲崩響——羽箭又來了!
然而這次秦轲早已有了準備,丹田之中氣血翻湧,順着心髒脈絡,蔓延灌注到四肢百骸。
他高高揚起菩薩劍,用力地劈刺下去,“嗤嗤”聲中,那支羽箭竟從箭頭處裂開,猶如被柴刀劈開的柴火一般,成了兩個半支箭,掠過秦轲的兩側!
或許羽箭上附着的力量太強,分裂成兩個半支箭竟還有餘力,隻是方向已不再精确,随着秦轲身後兩聲悶哼,兩名想要圍截秦轲的軍士驟然中箭,一人捂着胸口,一人捂着腹部,無力地翻倒下馬。
“将軍!快退吧!将軍!”眼見秦轲這樣威猛,唐國将領身邊的護衛一時也膽寒起來,他們很清楚自家将軍的箭術有多強,而這個年輕人連續接了這麽多支箭,攻勢依然不減,如同嗜血的虎狼一般,豈非說明他的實力要高過自家将軍?
現在的戰局之中,這支唐軍的中軍已被墨家騎兵沖撞得七零八落,似乎敗局已是注定,如此死撐下去,又有什麽意義?
“混賬!讓開!”唐軍将領原本還想繼續拉弓引箭,但在下屬的阻攔之下,他這一箭竟然是遲遲都沒有機會射出去,大怒之下,他擡起一腳,轟然地踹在那名護衛的胸口。
盡管那名護衛同樣也有修爲傍身,但實力并不強大,在這一腳之中,被踹得倒飛出去。
而等到唐國将領再度引箭扣弦的時候,卻驚愕地發現,眼前的秦轲突然不見了身影。
戰馬仍然還在奔跑,但沒了騎手的駕馭,自然很快失了方向。
唐國将領眼皮猛跳,随後他終于意識到了些什麽,将鐵胎弓沖着天空揚起……
秦轲的身影無聲無息地落了下來!
菩薩劍鋒芒一吐,即便是剛硬的鐵胎弓竟也無從阻攔,迅速地斷成兩截,那隻停在弓弦上羽箭雖在最後一刻射出,卻失去了準頭,掠過秦轲的身側,歪歪扭扭地飛了出去。
唐國将領身子往後一倒,拔刀。
秦轲落地,出劍。
七進劍第一進,和風!
盡管隻是七進劍的第一進,其威力在如今的秦轲看來,并不十分巨大,但一直以來這恰恰是他用得最順手的一劍,電光石火的情況下,選擇用出這一劍無疑是最合适的!
長劍掠空,和風般輕柔,速度卻疾如雷電,唐國将領的長刀才拔到一半,手腕卻瞬間失去了力氣。
因爲在他的喉間,一柄冰冷的鋒芒已貫穿了他的血肉。
唐國将領瞪大了眼睛,似乎是不敢相信世上會有這麽快的一劍,又或許是沒預料到自己竟會死得這樣簡單明了。
秦轲收回長劍,喘着粗氣,其實他赢得沒有那麽輕松,這名唐國将領的修爲遠比他想象得要高,之所以會死得這樣輕易,終究隻是有些猝不及防罷了。
七進劍,這世上少有人見識過,或者說,見識過的人,少有活下來的。誰又能知道它的鋒銳和迅猛,誰又能看穿它那些風雅的招式名稱之下,深藏着怎樣森冷的殺意。
這似乎本就是爲戰場而生的劍術。
“将軍死了!”
“将軍被人殺死了!快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