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隻蛇眼,泛着血紅色的光芒,瞳孔一張一縮,帶着一股嗜血的殺意和瘋狂,鱗片在蛇眼的四周蔓延,微微張開的嘴中,露出一根有人小臂一樣粗的牙齒。
蛇信子的聲音讓衆人面無人色,官兵們握着長矛驚叫着向着那個方向用力亂戳,但卻根本不能傷到大蛇分毫,即使有一支長矛快要刺中它的眼睛,它隻是把眼睛微微一閉,鱗片就阻擋住了長矛的矛尖。
沒人去深思爲什麽一條蛇會有眼臉、眼皮。
或許也是因爲,在他們看來,能長到這麽大的蛇就算有什麽變化都不稀奇。
但在這隻蛇眼的陰冷注視之下,所有人都已經恐懼得說不出話來。
接着,大蛇的眼睛在洞口消失,不到一個呼吸的時間,洞口卻再度傳來了轟的一聲,石塊崩飛之間,那本隻能讓一人爬入的洞口竟然變大了一寸有餘。
這是他們最後的避難所,大蛇之所以還沒有把他們挨個殺死,就是因爲這個洞口太小,而大蛇的頭顱身軀太大,難以鑽入。
而現如今洞口竟然被撞擊得開裂,豈不是說隻要大蛇鑽入,他們再無生理?
“大人……”二娃終于哇地一聲大哭起來,“我們要死啦,這下我們都要死在這裏啦。”
巡檢手中握着刀柄,心中恐懼的他也在不斷顫抖,然而他最終還是用力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身軀,咬牙道:“怕什麽!不就是死!老子大不了沖出去跟他拼了!總比在這種地方等死好!”
說着,他就推動前面的官兵,大吼道:“還愣着做什麽,讓開!你們要是想就這麽死在這裏,大可以繼續哭,老子就算是死,也得崩掉它一顆牙齒!”
“讓開,讓開!”
還沒等巡檢爬出洞穴,洞口卻再度傳來了聲音,相比較之前猛烈的碰撞,這一次卻隻是輕輕的沙沙聲。
即使如此,洞穴裏的所有人還是屏住了呼吸,好像下一刻,那條大蛇就會從洞口出現,長大血盆大口,向着洞内的人們發動攻擊。
但二娃随後卻聽見了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二娃!你在裏面嗎?”
洞**的衆人都是一怔,剛剛大蛇還在外面猛烈撞擊洞口,怎麽一下子卻傳來了人的聲音?難不成大蛇走了?還是說,跟傳說的一樣直接化形變成人了?
可就算變了人,它又怎麽知道二娃的名字,難不成之前它一直在偷聽裏面說話不成?
二娃突然激動起來,張大嘴巴大喊道:“阿轲兄長!我在裏面呢!我在裏面呢!”
“巡檢大人,外面是我哥,外面一定是安全了,我們趕緊出去!”二娃努力地想要起身,無奈洞内實在太擠,很難動彈。
巡檢皺着眉,有些不明白現在是什麽情況,一擺手道:“你哥?你什麽時候有個哥?”
“哎不是我親哥,是我們村的。”二娃解釋道,“他比我大兩歲,之前出村尋親戚去了……既然他在外面,那大蛇應該是離開了!”
巡檢覺得有些奇怪,大蛇爲什麽突然就離開了?可這時候也容不得他多想,洞口既然破碎,證明大蛇足以鑽入洞穴,若還在這裏繼續呆着,無異于等死。
“那好,我們出去。”
洞外的天光正亮,隻需往外再爬幾步,就能看見一片晴朗。
然而當他爬到洞口的時候,卻突然停住了。
他看見一顆巨大的蛇頭,血紅的雙眼,它微微斜着,目光陰冷,就這麽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險些扔下手中的刀直接暈倒過去。
但等他看清楚那顆蛇頭的後面,卻是渾身一震,随後沉默着一點一點地爬出洞口。
很快,他手下的官兵也跟着他一個一個地爬出來,每一個人出來,都要驚呼一聲,都是滿臉的不可置信。
在洞口的外面,那條大蛇還在。
它沒有離開,或者說,它沒有機會離開。因爲此刻的他的身上多了一條長長的裂口,鮮紅色的血肉向外翻開着,一股濃烈的腥臭味直撲人的鼻孔。
蛇的内髒流淌得滿地都是,其中還夾雜着一些沒有消化完全的不知名物體。
秦轲的身上粘着不少血,但菩薩劍卻已歸鞘,斂去了所有的鋒芒。
“哥!”等到二娃從洞口裏鑽出來之後,看見秦轲的身影,大顆大顆的淚珠已經止不住地往下滴落了。
一日之内,他經曆了一場生死考驗,褲裆裏那股子濕熱和騷氣還沒有散去,但現在他滿心暢快,甚至想要放聲高歌。
他撲了上去,和秦轲來了一大大的熊抱,開心道:“還好有你,我還以爲這一次該折在這兒,再也回不了家,再也見不到爹娘了呢。”
秦轲一隻手握着菩薩劍,一隻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臉上也是滿足的笑顔:“說什麽胡話,你可得好好回去,季叔都急死了,慶嬸還躺在床上昏睡呢。”
“啊……我娘怎麽了?”二娃有些緊張地道,“不會有什麽事兒吧。”
“沒什麽事兒,就是受了點驚吓。”秦轲苦笑了一聲,心想這驚吓并非因爲你這小子,而是因爲諸葛宛陵這個名字。
“那就好。”二娃松了口氣,握着秦轲的手嘿嘿傻笑起來,“哥,你不是越來越厲害了?這麽大的蛇都能被你斬了……”
“還好吧。”秦轲微笑着,随後一皺眉,喊了一聲道:“小黑,那個不許吃!”
這時候,人們才看清楚,在大蛇的腹中竟有一條通體黝黑的四腳蛇,大約有成年人的半個手臂那般大小,然而它爬動的速度快如閃電,此刻正張開嘴巴,在被剖開的蛇腹中四處撕咬着。
但如果它隻是吃蛇肉,秦轲倒是沒覺得什麽,可剛剛這條大蛇吞噬了一名官兵的屍首,因爲帶有酸性的胃液腐蝕,這名官兵已經變得面目不清,若不是秦轲制止,小黑竟是打算将其一股腦都吃了。
聽見秦轲的呵斥,小黑擡起頭看了一眼,眼睛裏流露出幾分不滿,在它看來,這人又髒又臭,有什麽吃不得的?
不過它不會說話,也就沒有回應秦轲。隻歪着頭像是思考了一陣,忽地一下鑽進了大蛇的腦中,開始啃噬起腦髓來。
“大柱子……”巡檢眼見那具屍首,也是眼眶微微發紅,立刻就帶着衆人把屍首從蛇腹中連拽帶扯地扒拉出來。
當一身腥臭的小黑又順着秦轲的衣服爬上他的肩膀,随後又鑽進了他胸口的衣衫之中,可惜小黑現在長大了不少,蜷縮成一團的時候好像一個大秤砣,不但重得很,而且還将秦轲的衣襟撐得鼓鼓囊囊的。
秦轲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道:“吃了就睡……真是頭豬。不過自從開春以來你這胃口不似從前了啊,怎麽,哪裏不舒服嗎?”
胸口傳來吱吱兩聲,算是一個模棱兩可的回應,很快秦轲就聽到了小黑綿長沉穩的呼吸聲,它,該是又陷入了深眠之中。
死裏逃生的官兵們對于秦轲自然是感激涕零,雖然他們也看不出秦轲究竟哪裏與常人不同,居然可以對抗這樣的大蛇自己卻毫發無損……于是很快地,官兵們的眼裏除了感激又多出了幾分羨慕與景仰。
等到一行人從山上扛着大蛇下來的時候,整個稻香村都因此轟動了。
人們從來沒見過這樣大的蛇,老人們拄着拐杖,指着大蛇顫巍巍地說:“此乃妖獸,妖獸哇!”
而孩子們倒是不大懂事,圍着大蛇,一個個從指縫裏流露出了既驚訝又好奇的眼神。
事實上,秦轲在跟這條大蛇交手的時候便感覺到了此蛇的實力不弱,至少相當于一重境界的修行者,而且明顯擁有了靈智,狡猾之處不遜于一個有經驗的獵人。
隻不過它再怎麽狡猾,在秦轲壓倒性的實力面前,還是難以逃脫。
而官兵們一路扛着大蛇到村口的時候,早已被驚動的縣令也是匆匆趕來,了解一切情況之後,親自趕到了秦轲的住所門前,想要登門拜訪。
此刻的秦轲回到家有一會兒了,因爲身上沾了腥臭的蛇血,他正脫去了上衣,光着膀子隻穿着一條單薄的長褲,站在院子裏一桶一桶地往身上澆水,蔡琰則在一旁逗弄着一條不知道誰家的小狗,咯咯咯地笑得開心,似乎并不打算進屋去回避一下。
縣令推門進來,哈哈一笑,道:“我原先還有些不信,沒想到真的是你回來了。”
當初諸葛卧龍在的時候,縣令親自登門求教過幾次,如今年歲增長,兩鬓已然斑白,笑容倒是和藹依舊。
秦轲放下了木桶轉過身,連忙作揖:“大人。”
“我算哪門子大人?”縣令微笑着推住了秦轲的雙手,目光上下打量着,歎道:“說起來,我當初多方受教于你師父卧龍先生,跟你……也算是有些淵源了,若論年歲,你喊我一聲叔父正好。”
秦轲微微發愣,還以爲自己記錯了人,雖說當年縣令确實來過,也确實帶了一些問題來請教過師父,可請教歸請教,他對自己向來不曾多看一眼,隻當他和那些鼻涕流進嘴裏,成天光着腳丫滿村跑的傻小子一樣,這一下子熱情過了頭,甚至還跟他攀起了親戚……是打算做什麽?
心下百轉千回,秦轲面上還是笑得燦爛,執意将那一揖深深地拜了下去:“大人就是大人,哪裏好意思高攀。”
“怎麽?”縣令退了一步,搖頭長歎一聲道:“這是埋怨我看走了眼?不過,我倒真是沒曾想你能變得如此厲害,多虧你啊,孤身一人持劍斬妖蛇于山中,我那這十幾名下屬才得以脫困……想來以卧龍先生那樣的隐者大才,他的弟子又怎會平庸?”
秦轲謙遜道:“應該的,我本也是村中一員,能幫上忙總要幫的……大人百忙之中還能分派人手來解決山裏頭的這些瑣事,才是鄉親們的福氣呢!”
“哪裏,職責所在罷了。”縣令擺了擺手,寬大的衣袖随之擺動。
想了一會,他突然擡頭直視着秦轲的眼睛,正色道:“你這一身的好本領,不知……有沒有興趣來給衙門做事呢?”
想家的夜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