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轲此時心中疑雲密布,他想到了前幾日,白起捎來的那句話。
“記得帶劍。”
這是高易水對他的叮囑。
帶劍?爲什麽要帶劍?那時的他還十分疑惑,但今天,這份疑惑得到了一個慘烈的答案。
可高易水爲什麽會知道今天有人要當街行兇?
如果他知道,爲何不提前阻止,而是任由它發生了?
他感覺高易水對他有所隐瞞,偏生他現在又沒法子直接去問他緣由,心裏頓時生出一些不痛快來。
……
明明是青天白日,可錦州衙門裏的陰雲卻幾乎低到了每個人的眉毛,所有的差役、官員都佝偻着腰,說話細聲細語,動作小心翼翼,臉上表情凝重地像是在參加大人物的葬禮。
公輸家的小姐公輸胤雪于大婚當日遭遇刺殺的消息已經在十分短暫的時間裏,通過各種渠道,傳遍了整個錦州城,不知道有多少人驚得從椅子上摔了下來,有多少人瞪大了眼睛搖頭說這一定是近年來最大的謠言……
隻是衙門裏的人卻十分清楚,就在一個時辰之前,公輸胤雪在錦州軍百人隊和公輸家幾位老供奉的團團護衛之下,終于回到了公輸家大宅。
而在這之後,公輸仁第一時間派人遞了消息,把衙門裏一幹重要人員都聚攏到了一起。
廳堂裏,左側是錦州軍負責城防的幾位将領,右邊則是管着錦州内政的幾位文官,他們桌上擺放的茶水早已涼得幾乎要結冰,卻根本沒人去動那茶碗哪怕一下。
他們在等,等那個錦州最大的話事人,現任墨家大夫兼錦州郡守,也是公輸家家主——公輸仁。
這錦州,本就是前朝封給公輸家的“采邑”,雖說墨家建立之後,逐漸取消了大夫們的封地,改原本的大夫爲郡守,可還是還保留了爵位的世襲,這錦州城内,公輸家毋庸置疑是無冕之王。
這些官員之中,也有不少是公輸仁的門生故吏,加上那些世代受公輸家恩惠的、寒窗苦讀多年被公輸家提拔上來的,甚至再往上挖個幾代,誰的背後多多少少都有公輸家的影子。
自然,他們對于公輸家也也有一種别樣的尊崇。
可公輸仁遲遲不到,衆人也逐漸按捺不住,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錦州城内,朗朗乾坤之下,竟有人當着全城百姓的面,截殺公輸家的迎親隊伍,殺死仆役丫鬟數人,聽說公輸家小姐也受傷嚴重,你們說……誰有這麽大的膽子?”
“你問我?那我問誰去?”
“哎,老于,你這麽說可是有點推脫了啊,錦州城的巡防你也有協助管理的職責,出了這麽大的事兒,你就一點蛛絲馬迹都抓不到?”
“我抓什麽蛛絲馬迹,你也說了我是協助管理,我又不帶兵在街上巡邏。你不問人家尹将軍,結果跑來問我是什麽意思,懷疑我啊?”
“你這是哪裏話,我哪裏會懷疑你?我隻是……”
“隻是什麽?”那名姓于的官員冷冷道:“我受命協助管理錦州城的巡防事宜,可從來管的都是後勤,說白了,就是發發糧饷,順便讓工匠們給修修兵器铠甲,上上油……現在出了這檔子大事,可别想随便往我身上拉扯。”
“……”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那名開口的官員也不敢再繼續往下詢問,其實他也不是不清楚,當街刺殺公輸家小姐和姑爺,往小了說,這是買兇殺人,幕後必有主使,往大了說,這是在挑戰公輸家的權威,要是公輸仁因爲這件事情,一怒之下連帶着把他們都扔進大獄,他們也隻能自認倒黴。
所以此時此刻,所有人想的都是如何和這件事情劃清界限,免得到時候受了牽連。
隻是無論是廳堂中繼續保持沉默的武将,還是那些叽叽喳喳說話越來越大聲的文官,他們惶恐的心情之下,都隐藏着一個巨大的疑團:這件事情到底是誰安排的呢?有什麽動機,成了之後……何人得利呢?
隻可惜,事情發生的時間太短,所有人又在短時間内就被聚攏到這廳堂裏來,沒有他們坐鎮的衙門和軍營此時都是一團亂麻,就更不要提什麽調查真相了。
眼見叽叽喳喳說話不停的官員們終于覺得有些口渴,開始端起杯子喝茶,一旁的差役們也終于是有了事情幹,滾燙的熱水澆在那泡了一遍又一遍的茶葉上,杯中的茶味也逐漸變得寡淡起來。
而正當廳堂中的吵鬧聲音達到一個頂峰的時候,門口卻突然有人高聲喊道:“公輸大人到!”
一瞬間,整個廳堂的吵鬧聲湮滅,随着一陣窸窸窣窣的衣袍擺動聲,廳内慢慢地陷入了一片死寂。
坐在輪椅上被推進來的公輸仁臉色極是難看,眼神像是一頭受了傷又落單的野獸,那一雙眼睛掃過誰,誰就下意識地瑟縮了幾分。
趙氏推着公輸仁,眼神憂慮,聽見丈夫幾聲暴烈的咳嗽聲,下意識地伸手撫了幾下他那早已瘦骨嶙峋的脊背。
公輸仁用安慰的眼神看了一眼妻子,随後環視衆人,緩緩開口道:“怎麽樣,都商量出什麽了嗎?”
場中的所有官員武将一時都心驚膽戰,此刻他們才明白,把他們晾在這裏,并不是有意怠慢,而是希望他們在這裏能得出個什麽結論來。
可他們一個二個都是一頭霧水,除了喝幹的茶碗,和滿腦子的抱怨,隻剩下小腹微微的酸脹——那是因爲喝多了水想要上茅房……
隻是此時,沒有一人敢站起來說自己想要出去先方便一下。
眼見廳堂内無人說話,公輸仁咳嗽一聲,點頭道:“既然什麽都沒有,那就聽我說吧。”
話音剛落,所有的官員們都翹起了耳朵,生怕錯過一個字。
“今日我侄女喜結良緣,本該邀請諸位晚上去公輸家喝一杯喜酒。”公輸仁的聲音帶着幾分疲倦和蒼涼,“不過出了這麽大的事情,我想諸位也和我一樣,沒那份心思了吧……”
平日裏素來谄媚的官員們小心地回避着公輸仁眼中閃過的利芒,一時寒蟬若驚,紛紛閉緊了自己的嘴巴。
公輸仁繼續平靜道:“今天也辛苦諸位,明明自己案頭還放着不少公務,卻不得不因爲我的傳喚坐在這裏喝茶。我也知道,錦州這麽多年風風雨雨,諸位要維持着錦州内部不亂,又要對朝廷、對百姓有個交代,實屬不易。諸位又都是拖家帶口,家裏十幾張嘴都眼巴巴地等着米下鍋,媳婦要穿金戴銀,兒孫要請先生習文修武,老母需要好大夫診脈看病,就好比于普成吧……”
公輸仁指了指那名姓于的官員,而那名官員立刻就誠惶誠恐地站了起來,彎腰作揖。
“坐下,你起來做什麽。”公輸仁眼神不變,依舊是不急不緩的表情,于普成這才忐忑不安地坐了下來,但下一句話卻又讓他像是被開水燙到青蛙一般蹦了起來。
“于大人上個月剛納了第三房小妾,爲了不讓自家夫人跟他吵鬧,專門在前街買了一座宅子,用以安置那位美嬌娘……對不對?不過,我聽了也隻是會心一笑,并不會生出什麽不滿,畢竟,人非聖賢,在座諸位也不是佛家那些無情無欲的和尚,相反,你們都是我的同僚手足,都是我的麾下幹将,這錦州,不是我一個人就管得過來的,大事小事,總得你們替我去做,要你們光做事不享受,也是過分了一些。所以,一貫以來,我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權當沒聽見也沒看見。隻要你們能爲錦州,爲百姓盡心竭力便是好事,大家各生歡喜。”
“隻是……”公輸仁的話鋒陡然一轉,猶如跌落萬丈懸崖,“隻是我萬萬沒有想到,就在今日,就在我治下的錦州之内,就在我的同僚手足之中,有人吃着錦州的這碗大鍋飯,卻暗地裏想把鍋都砸了!”
他驟然拔高的聲音,已如一道驚雷在廳堂中炸響,驚得衆人都是一抖,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白公輸仁爲什麽會這麽說,難不成今天的事情,還是自己人在背後搗鬼不成?
“帶上來!”公輸仁一聲低喝,于是門外已等待多時、一身甲胄猙獰如獸的軍士立即拖上來一名渾身鮮血淋漓的男人。
一路上,那人一雙赤腳在地上不斷地與地面摩擦,淌下的鮮血在廳堂内畫出一道長長的血痕,觸目驚心。
“你們看看,他是誰?”公輸仁揚了揚下巴,冷笑道。
兩排坐着的官員武将早已經把目光凝聚到了這名受了大刑的人身上,他一身衣衫破敗不堪,更是多處被鐵鞭抽成了碎片,卻依稀還能分辨出一些布料原本的材質,那是昂貴的綢緞,顔色也是時下流行的藏青色,當甲胄軍士扯起他的頭顱,讓他強行擡起頭的那一刻,在場的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涼氣。
“杜大人!”有人驚慌地道:“你……你怎麽弄成這個樣子?”
公輸仁平靜地喝了口茶,一向平和安然的眼神一分分變得如餓狼般狠厲,他道:“杜清,乃我錦州一位能臣,平日裏錦州内務的文書,有三成要經他的手批閱。然而就是今日,巡防軍卻突然改了路線,說是因爲流民過多,爲了防止唐國的探子混入城中,因此由‘我’屬意,全城巡查,甚至連城郊都增派了人手過去……”
“聽起來,好像沒什麽問題是不是?”公輸仁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可既然連城郊都增派了人手,爲何在公輸家遭遇刺客的那一段時間裏,在常陽大街這條最爲繁華之地,無一兵一卒經過!”
又被屏蔽了2章,也不知道還能寫多久,說不定哪天就失聯了……
先前我有一章是寫秦轲等人去馬棚選馬的,
從頭到尾都沒有女人出現,也被屏蔽,
申請解禁2個月了,還沒放出來。
隻是,“江湖再見”這幾個字,我依然說不出口,
故,能撐得幾日,算幾日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