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不敢。”楊太真冷冷道:“臣妾此番來,隻不過是爲了替國主看看那名叛将現在如何,不過現如今,看起來倒是多此一舉了。”
李求凰長歎一聲道:“這又是爲何?李岐如今是戴罪之身不假,可他畢竟爲國奮戰多年,就算不念他多年征戰沙場,僅僅隻是念在當初父王看重,爲他賜姓這份情上,孤也該來見他一面,至少讓他去得安心些。這難道也不對麽?”
楊太真面無表情,隻是微微欠身,道:“國主說對,這自然是對的,這唐國是李氏數代基業,若是先王在世,必然不會讓李岐遭受這牢獄之災。倒是臣妾身爲‘妖妃’,迷惑國主多年,如今看來,倒是罪該萬死了。若是國主今日不忿李岐之遭遇,大可以下旨,放了他,再派人把臣妾打入天牢,即日問斬即可,臣妾絕沒有怨言。”
整座王宮之中,隻怕也隻有楊太真敢這樣跟他說話,然而偏偏李求凰對此卻無可奈何,隻是頭疼地道:“你這又是說的哪裏的話?孤何曾有說過李岐罪不當死這種話?”
楊太真搖頭道:“是,或不是,國主都不必解釋,這唐國,本就不是臣妾一個婦道人家能左右得了的。”
說完,她行了個禮,轉過身,向着華清宮走去,她身後提着裙擺的宮女也緊緊地跟上,戰戰兢兢,亦步亦趨。
天牢的侍衛站在門口,一言不發,宛如幾座石雕,王宮之内的,有關于李求凰和後宮的“家事”,他們隻能是裝聾作啞,當作什麽都沒聽見,什麽都沒看見。
而李求凰孑然一身站在天牢的大門口,看着楊太真那倔強的背影,沉默不語。
不知怎的,他心中又再度浮現雨夜那天,楊太真一身濕漉漉的衣裙,迎着風雨,看着那座墓碑,對着自己咬牙切齒地喊着:“是你欠我的!”
那時候,他也還不是唐國國主,而是唐國世子,還沒有被關在這座充滿瓊樓玉宇卻宛如監牢一般的宮牆之内。
而楊太真則是成爲了自己的未婚妻,那個她曾深愛的人,永遠長眠于地下。
從那天以後,楊太真一直很讨厭下雨,哪怕最初,她還是一個黃毛丫頭的時候,是個活潑好動,會在雨天在大街小巷歡快地奔跑的人。
想來昨夜一場暴雨,即使她最終成爲了勝利者,現在的心情也十分糟糕吧?
他眼神露出幾分溫和,輕聲道:“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秦轲躺在床上,窗外已經大亮。
窗台的縫隙裏,溜進來一道調皮的陽光,正好照射在他的眼皮上。
他皺了皺眉,揉了揉稀松的眼皮,翻了個身,企圖避開那道陽光,卻發現那道陽光竟然是無處可躲,索性睜開了眼睛,怔怔地看着天花闆。
他聽見樓下的開門聲,有人急促地奔跑而來,不知又是發生了些什麽,讓他們如此驚慌。
其實仔細想想,應該是他有些太過平靜了,或許是因爲昨天一夜的時間裏遇上的事情太多,讓他有些麻木了?而且還有一點,淩晨的商議之後,他也知道現在定安城中不太平,最好的法子就是當一個在家裏供奉着的木頭人。
既然是木頭人,自是什麽都做不了,這樣,睡懶覺也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情。
但他想了想,在床上輾轉反側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決定從溫暖的被窩裏爬起來,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他伸手去揉自己有些發幹的眼睛——淩晨時分商議完畢,後來又和蔡琰在屋頂看星星直到東方發白,雖然說以他的體質一夜不眠并不會覺得有多疲倦,可睡意從來都不會忘記光顧他的大腦,一切有關于普通人的日常需求還是會按時來臨。
他覺得這是好事,一個人活在世上,如果因爲有了與普通人不一樣的修爲就對食物和睡覺失去了興趣,那實在是件讓人很喪氣的事情。
不過話說回來,也不知道蔡琰的心情好些沒有?
高易水似乎早早地起來了,被褥整齊。
而秦轲打開門,走向地窖,昨晚還在閉目養神的老掌櫃已經沒了蹤影,隻有景雨和高易水相對而坐,景雨則是在看着手上剛剛拿到的帛書,仔細地看着。
在他們的講述之下,秦轲也很快明白了如今定安城的情況。
七萬大軍分别從三個方向兵臨城下,城頭上的守軍早已經肝膽俱裂,根本不敢有所抵抗,乖乖就開門束手就擒,于是七萬大軍紛紛入城,三千死士幾乎是在一夜之間被清掃一空。
叛逆的禁軍則是被關進了牢房,等待進一步處置。
李岐麾下的一萬定安城駐軍,也在李岐下了“不抵抗”命令之後,卸下了盔甲,交出了兵器,被兩萬大軍看管在大營中。雖然說他們隻是聽上命包圍王宮,并非有意謀反,可畢竟木已成舟,總還是有些懲戒。
不過國主李求凰明發诏令,饒恕這一萬人的罪過,所以他們的性命倒是無虞,至于将來是會被打散加入各個軍隊,還是從另找一人領軍,這就得看朝廷的商議結果了。
“所以,這七萬大軍到底是從哪裏來的?怎麽會在一夜之間就兵臨城下?”秦轲問道。
高易水坐在椅子上,美美地喝了一口茶,笑着道:“他們聲稱是得到了诏令,三日内必須趕回定安城,拱衛王都。不過嘛……這三日到底是哪三日……隻怕就十分微妙了。”
秦轲不明白:“什麽意思?”
高易水無奈地看着他,心想聽阿布說,這家夥在太學堂呆了也有些日子,可對于軍政之類的事情怎麽還是這般一知半解的模樣?
而景雨溫和地解釋道:“征南騎軍雖然行軍速度很快,但再快也不可能在幾個時辰内跨越數百裏直到定安城下,如果說是王宮中兵谏發生之後,李求凰才派人出城送信求援,先不說當時李岐早已經派了軍力掌控了整座定安城的大門,幾個時辰之内,就連送信的人都未必能到達九原城,何來的七萬大軍?”
秦轲試探着道:“所以……這七萬大軍,早就已經出發了?”
“隻能這麽解釋。”景雨道:“或許……楊太真從一開始就知道昨晚會出事,所以早在三天前就以李求凰的名義提前召了征南軍前來,以備不測。”
高易水贊歎一聲:“還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隻怕李岐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前腳包圍了宮牆,結果後腳甚至有人把整座定安城都給圍住了,在這種情況之下,他也隻有兩種選擇,一種是領着軍隊死戰,最後死在定安城内;這二嘛……自然就是束手就擒了,雖然他仍然會死,但那一萬定安軍,還能保全。”
“楊太真。不是個簡單的人。”景雨頓了頓,把那封帛書在燭台上點燃了,又放進火盆之中,“一個女子,縱然有李求凰的百般縱容,可她能在唐國朝堂上站穩腳跟,甚至越俎代庖地去替李求凰發号施令,本就證明她有治國之能。”
高易水點頭道:“蔡邕還是小看了她。”
景雨搖搖頭,道:“未必是小看了她,隻不過……蔡邕他終究是邁不過‘忠’這個字,哪怕沒有李岐那一萬人又如何?三千死士,一半的禁軍,已經攻到了大殿之外……未必沒有機會啊!隻要能殺死楊太真和王雲,楊黨自然潰散,就算征南騎兵到了,也已經無力挽救大局……然而……”
又是時光如梭的夜晚,我又在書架裏加了兩本書……
我幹嘛解釋那麽多?無聊的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