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胯下的馬匹已經沖向了前方,他聽見了身旁無數刀劍出鞘的聲音。
他再想看清楚戰陣,可眼前似乎一片白光,什麽都看不見。
這場戰鬥剛剛開始,就已經進入了最火熱的階段,兩軍的前排軍陣已經交織在了一起,長木杆相互碰撞,最前排的士兵則放棄了這并不适合于近身作戰的長木杆,抽出了腰間的刀,相互用盾牌抵着地方,狠狠地斬落。
去掉了箭頭的箭矢從弓兵的手中激射而出,一直攀升到最高處,然後是從天空向下墜落,如一場瓢潑大雨灑落在地方的身上。
從城牆上往下看去,整個軍陣宛如兩條餓了許久的狼張開他們鋒利的犬牙在相互撕咬。
孫青指揮下的軍隊宛如一把鋼刀,以錐形的姿态狠狠地紮入阿布這方的軍陣之中,直直地向着中軍而去。但中軍的陣形仍然保持着穩定,攔截住了這隻鋒芒畢露的軍隊,隻是顯得有些吃力。
兩軍對壘,如東風壓倒西風,一旦成勢,就能氣吞萬裏,而孫青顯然存了這樣的心思,想要深入腹地,直插地陣,以最快的速度,奪下勝機。
而看見己方一開始就落入下風,小千有些不安,他也是第一次真正地用兵,但看着這樣的場景,他哆嗦着道:“這樣不行,如果任由孫青他們壓進來,我們這邊的陣形遲早會被切斷,到時候就真成了砧闆上的魚肉了。”
阿布也明白這個道理,但他用沉重的眼神掃過全場,看着對面那臉上帶着幾分不屑的孫青,低聲道:“論兵法,我們都不是孫青的對手,要赢,就必須得用點非常法子。”
步軍前方陣列沖鋒之中完全變成了一場混亂,但孫青指揮下的步軍陣形仍然在艱難維持着基本的形狀,反觀阿布指揮下兩儀被切斷的步軍已經像是一盤散沙,隻憑借着本能在亂軍之中厮殺。
大樓身披鐵甲,在亂軍之中仍然怒吼連連,手上的長木杆連續刺出,穿過盾牌之間的縫隙,硬生生地捅中了其後的軍士。
有幾根長木杆想要捅向他的面門,但他側過頭,長木杆在他的耳畔穿越而過,他沒等長木杆再度向他壓來,就地一滾,一腳踹在一面盾牌上。
在這種時候,太學堂裏那些有修爲在身的學生們發揮了作用,他們個個雖然不能說以一當百,但卻能在這樣混亂的軍陣之中閃轉騰挪,也着實給對方制造了不少麻煩。
但大樓剛想順勢再給面前的軍士一頓好看,卻有一柄木刀向着他狠狠地劈斬過來。
大樓面色一變,伸手舉起長杆,封住那柄木刀,但那柄木刀卻順着他的長杆向着他的手指斬來,他悶哼一聲,松開了長木杆,伸手抽出腰間的刀,看向木刀的方向,有一個熟悉的面孔正在對着他輕蔑地笑。
“王祝!”大樓惡狠狠地喊道。
同樣是一身甲胄的的士族子弟笑道:“怎麽,想跪下求饒了?”
“我求你爹!”大樓低吼一聲,舉着長刀向着他斬了過去。
兩人在亂軍之中搏鬥,木刀相互碰撞之間發出響亮清脆的“啪啪”聲響,大樓的背心中了不知道從何處伸出來的長木杆一杆,隻感覺背心火辣辣的疼痛像是鑽入骨髓,但他看着面前的王祝,手上卻沒有絲毫減緩,隻是一架一扯之間,他擊中王祝的手腕,王祝悶哼一聲,木刀墜地,他整個人也隐入了軍陣之中。
“有本事别跑。”大樓冷笑道,他想要追,但無數長木杆湧了過來,他扔掉了盾牌,一手握着王祝的木刀,一手握着自己的木刀,雙刀架開長木杆,但有更多的軍士向着他逼了過來。
他怪叫一聲,避開了他們,向後退卻而去。
與大樓這般狀況的還有不少,這亂軍之中,本就混雜着太學堂的不少學生,而這一次軍演把士族子弟和寒門子弟分别放在了不同的陣營,更讓他們滿腹的仇怨有了發洩的地方。
自然手上也不會有什麽“同窗情分”,雙方都想着更快,更狠地将對手打倒在地,一時間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這樣的混亂之中受傷。
但這也恰好合了城樓下那些達官貴人們的興緻,從一開始步軍沖鋒的時候,這些人就已經爲之驚歎:“僅僅隻是高大将軍帶了數月的步軍,就有如此風采,真是讓人意想不到。”
懂行的孫既安則是看出幾分端倪:“這兩支軍隊本就是招募的新軍,年輕體壯,雖然還缺一些火候,但将來必然是我軍主力之一。能有如此氣象,倒是也正常。”
劉奕哈哈笑了起來:“看這樣子,必然是孫青勝出了。果然,論到學識,太學堂還是不如孫家的底蘊深厚。孫青的修爲又是荊吳年輕一代中可稱第一的俊才,他若得勝,再正常不過了。我聽說這場勝負可是有個彩頭的,不知道孫大人知不知道?”
“也不是什麽新鮮事兒了。”孫既安微笑道,“聽說丞相是打算安排一個偏将的位置,以表現最優者所得。不過這個最優如何評定,也無定論。”
“無非是高大将軍來評定,在咱們荊吳,他是最有發言權的人。”
“也是。”孫既安微微偏頭,正好看見與木蘭相對而坐的高長恭,他似乎興緻不錯,微風吹動他的衣袍,有一片不知何處而來的花瓣輕輕地飄落在他的酒碗之中,如蜻蜓點水。
他端起酒碗,一飲而盡。
木蘭看着軍陣,輕聲道:“看來你的學生要輸。軍陣一旦被切割成兩隊,相互不能呼應,陣形潰散之下,戰力必然大減,就連中軍隻怕都保不住。”
“太學堂裏的學生都算我的學生。”高長恭笑着回答,這不是假話,畢竟他在太學堂裏也算是挂了名的,隻不過他平日裏忙于軍務,少有去太學堂開課的時候,“确實看起來阿布這小子快要落敗了,不過誰輸誰赢還不一定呢……”
“大将軍,這麽說,你已經心裏有底了?”坐在椅子上看得摩肩擦掌十分興奮的小國主問道,“那個阿布……還有孫青,他們倆誰更強一些?”
高長恭跪坐着拱手,笑道:“國主靜看吧,這種事情,若長恭輕易說破,也就無趣了。何況戰場上瞬息萬變,我又如何能輕易地下定論?”
“哦。”小國主看起來有些失望,但他也認同高長恭那“不能說破”的道理,伸手又從老宦官手中盤子裏拾起一顆葡萄,胡亂地扔進嘴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