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近一月時間,荊吳似乎完全陷入了平靜。
本來,在百姓們的想象中,丞相遇刺這種事情必然會掀起一陣巨浪滔天般的風波,至少那法場之上若是沒有落下幾顆人頭,這一頁都不可能輕易地翻過去的。
可百姓們“翹首”等盼了許久,建邺城内唯一能稱得上是大事件的,也不過就是盤踞于城東的魚龍幫幫主因爲走私和窩藏江湖逃犯,而被緝拿歸案送進了大獄,這可着實令人失望。
難不成這件事情就這麽算了?
建邺城内不知有多少百姓都仰望着蒼穹,朝老天爺無聲地發問道。
但是朝堂畢竟離他們太遠,他們也不明白那端坐于萬人之上的諸葛宛陵是如何能忍下這樣一口氣的,隻是各自歎息着罵一罵那些衣着光鮮,卻屁事都不管的廷尉們皆是一群無能之輩——既然執掌刑獄,怎麽就就連刺殺丞相的幕後主使都查不出來呢?
朝廷高官厚祿養着這群膿包又有何用?
不過不管他們怎麽罵,廷尉府始終沒有做出任何反應,頂多也就是杖責了幾位趁着夜色想在廷尉府門前潑黑狗血的“刁民”,又頒布了幾條諸葛宛陵親筆下達的新律令,然後,就沒有了下文。
于是,建邺城在時間的慢慢推移之中,逐漸恢複了往日的祥和甯靜,該賣草席的仍然賣着草席,該賣馄饨的仍然挑着擔子走街串巷,該賣肉包子的還是一如既往地賣着肉包子——
說到肉包子,這幾日賣包子的胖老闆很是驚奇,因爲在他的客人裏時常會出現一名穿着太學堂衣服的俊朗學子,有時候他還不是一個人來,他的身旁時不時地會跟着一位身形魁梧卻神情謙恭的同伴,或者是一個圓滾滾的看起來還有那麽些許可愛的胖子……
酒樓茶館裏,也沒有人再去談論丞相遇刺的事情,更多都是那些生活中雞毛蒜皮的小事,唯一的笑談就是——那位早先有傳言即将跟跟高大将軍成婚的孫家大小姐最終還是沒能得償所願。
據說是因爲高父在下棋的時候抓到了孫家老爺子偷子,兩人爲此撕破臉皮大吵了一架,自然也就沒人再敢提起兩家結親的事兒了。
世家大族都覺得有些荒謬,平頭百姓們卻覺得這件事情理所應當,在他們看來,就算兩位老爺子不吵架,這婚事還真能有結果不成?
許多姑娘家更是心中暗笑:孫家那胖如母豬的大小姐,每每出一趟門都能累死那群給她扛轎子的轎夫,這樣的女人,能配得上咱們荊吳第一的美男子?
如果那樣,隻怕這些日日夜夜思慕着大将軍的姑娘們得有一半都要投井自盡了罷。
不過有關高大将軍的婚事,感興趣的都是一些待嫁的小娘子或是閑來無事喜歡四處八卦的主婦們,一些有志之士還是更爲關心大江下遊的水災情況。
聽聞丞相派遣過去的監察使周公瑾周大人,正日夜不繼地親率人馬巡查各處糧倉粥鋪,兢兢業業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于是現如今餓死人的狀況已經鮮有發生了。
不過因爲大江下遊正逢雨季,水患因此有所反複,光是錢糧到位顯然不足以對抗,周大人便一面赈災,一面開始四處征集人手,提出“修堤吃糧”的政策,那原本毀壞潰敗的堤壩也逐漸在衆多官民的共同努力之下逐漸修複,甚至堅固程度還超過先前。
而之前最惹人注目的滄海和長城使團,當下也已經開始與朝廷細談援糧事宜,滄海允諾的三千匹戰馬,也已經離開滄海一路南下。
雖說百姓們都覺得這十五萬石糧食才換了三千匹戰馬實在有些奢侈,但後來官府明确地告知百姓這次援糧旨在助長城一臂之力而非交換馬匹之後,百姓們不但沒有反對,反而誇贊諸葛宛陵心懷天下百姓,是擁有真正大智慧的聖人。
甚至還有人笃定地宣揚開一種說法,認爲隻要諸葛宛陵能一直穩坐荊吳丞相的位置,遲早能一統這戰亂紛争的天下。
秦轲聽完了一上午的早課,捧着滿懷的書簡,緩緩地走過長廊,被屋檐切割成正方形的天空裏,有已經初步長成的雛鳥在空中飛翔。
“阿轲。”從學堂裏走出來的阿布追上了他,跟他并肩行走道,“午休之後有什麽打算?要不要去茶館裏聽演義?”
茶館……這是秦轲、阿布、小千、大樓等寒門學子們最近常常到訪的一處地方,當然,第二多則要屬那間距離太學堂最近的包子鋪了。
在正式成爲太學堂一員之後,秦轲驚喜地發現作爲太學堂的學子,每個月竟然還有五兩銀子的津貼,雖然這個數目對于建邺城這樣繁華之地來說幾乎算不上是一筆财富,但他住在太學堂,生活日常的開銷基本不用他操心,這五兩銀子可以任由他随心支配,隔三差五吃頓肉包子對他來說再也不是一件奢侈的事兒了。
“今天講些什麽?”對于聽演義,秦轲也無比興緻高昂,他隻在小的時候聽過師父給他講的那些傳記野史,從此他就喜歡上了這種聽人說故事的感覺。
但說書先生畢竟專攻于此,語氣上跟他師父始終清淡如一的感覺完全不同,該低沉的時候低沉,該激昂的時候激昂,當英雄拔劍而起的時候,衆人仿佛能從他的言談之中聽出宛如萬千戰鼓敲響,千層巨浪激蕩的聲音;而當美人香消玉殒的時候,又能令人沉淪于一股悲戚慘痛的心境中,難以自拔。
當初在稻香村,他是沒有機會聽書的,如果真想聽,他得翻過好幾座大山,走上數十裏路出到縣城内,才能聽上一段。
小縣城裏的說書先生大多是貧寒之身,一場書說下來隻能是一人收個幾文錢随緣意思意思,權當混口飯吃。
而建邺大都之繁華,那些口才上佳的說書先生甚至會被某些大戲院下重金聘請,能配備一整隊的樂師在旁吹拉彈唱烘托氣氛,那種身臨其境的感受,仿佛真是入了說書先生口中的那些豪俠鬥傳裏,人人手握百萬雄兵,個個都能美人在懷,談笑間便能讓勁敵俯首稱臣,灰飛煙滅。
能聽這樣一場說書的客人,多數是建邺城裏有點家底的人物,光是一張戲票的就不是普通人家能承擔得起的,秦轲和阿布等人當然算是普通人家,但作爲太學堂的子弟他們卻能享受到不少優待,比如這樣昂貴的票,他們也可以不用買,甚至坐下來之後老闆還會專門差人送上一盤胡豆或者花生。
“是說長恭大哥當年帶領八千青州鬼騎橫掃唐國的那一段,荊吳人最喜歡聽這個。”阿布笑着說道。
“嗯嗯!”秦轲點了點頭,跟着一起加快了腳步。
來到荊吳之後,他聽了不少當年荊吳力抗唐國大軍的故事,因此對于高長恭當年如何帶領八千騎兵橫掃于唐國境内的那段往事,自然是興趣濃厚。
然而當他和阿布走上大街,離那戲院還有好一段路的時候,兩人背後卻突然傳來了一陣喧嘩聲。
“殺人了!殺人了!”
一群小老百姓互相推搡着地往一個地方聚攏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