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境内,彭城。
作爲墨家對荊吳防衛的軍事重鎮,可以說是耗費了墨家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建設工作持續到今日,整座城市夯土牆已經高達兩丈,其上的城門樓也巍峨聳立如一座靜默的小山,加上四周的防禦城樓和高台,垛口旁擺設有硫磺、火油、稻草,幾乎是每一天都處在備戰的狀态。
而當初建議建立起彭城的王玄微更是力排衆議,從内地遷了一萬百姓和無數牲畜到此,在周圍土地尚且肥沃出開荒出了無數農田,不僅僅爲城中解決了一部分軍糧問題,還爲城池增加了無數民夫,這些民夫平日裏可爲軍隊飼養軍馬、運送糧草,而在戰時,又可變成輔助防禦的力量。
如果荊吳某日要出南北通道,大規模侵入墨家領土,首先要過的一個難關就是彭城,而這樣一座近乎于銅牆鐵壁的城市,自然也會讓荊吳付出不小的代價。
平日裏,因爲地處邊境,此處就要比墨家腹地顯得嚴謹許多,無數的軍士按時巡邏換班,有條不紊地行走着。
但這些天來,整個城池的氣氛要比平時更加緊張一些,隻因爲所有人都知道了一件事情:那位墨家軍界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軍師孫伯靈,此刻就在城中。
有兩名軍士循着巡邏的路線,緩緩地走下城樓,交頭接耳。
矮一些的軍士道:“诶,你說軍師真的是天生殘疾嗎?”
“那還有假?當初巨子閱兵的時候,我大老遠僥幸看見過一眼,所有人都在高台上站着,唯有軍師,他一個人坐在輪椅上,動也不曾動過。如果軍師是個雙腿健全的人,巨子不得問他一個不敬之罪?”高個輕蔑地看了矮個一眼,心中卻爲自己的推測能力感到無比自豪。
“哦……這樣啊。”矮個軍士臉上露出幾分崇敬的神色,“天生殘疾卻仍然能成我們墨家的二十多萬軍隊的軍師,真是了不起。”
“那可不?我聽說孫軍師跟上将軍師出同門,你想想,王将軍的師父可是當年墨家軍政第一人!”說着,高個軍士狠狠地比了個大拇指,“是這個!而能被他看上的人,怎麽會是普通人?聽說他雖然殘疾,但四歲就已經能書寫千字文章,八歲已經能背誦數十家的經典,等到十二歲入了王将軍師父的門下,不過是六年,就已經用兵如神。雖然他雖然此生不可能修習武道,卻跟上将軍一樣,在道術上有不小的成就。”高個軍士砸吧砸吧嘴,“這得是什麽天賦?”
“什麽成就?”
“不知道……從來也沒人見過他出手。”
正當這時候,他們感覺到背後有一個魁梧的身影摁住了他們的肩膀,他們陡然一驚,連忙轉過頭,太守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們倆。
“說!就知道說!”太守壓低聲音喝道,“在巡邏的時候還不知收斂,小心爛了舌頭!”
兩人頓時噤聲,墨家軍法嚴明,盡管這談不上什麽非常嚴重的錯誤,但挨上十幾二十鞭子卻是少不了的,想到這裏,他們的表情不由得有些難看。
但太守今天心顯然并不在他們身上,他揮了揮手,示意讓他們繼續巡邏,兩人一看,如蒙大赦,頓時一言不發,加快了一些腳步,按照既定的路線一路小跑起來,隻不過背影看起來并不怎麽威武,反倒像是兩個偷了東西的小賊一般滑稽。
太守也無心去管這兩個人的軍容,擡起了頭,望着那城牆上的城樓,眼神閃過幾分憂慮。
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爲何墨家巨子會突然派人過來,還帶上了巨子令?要知道。墨家用以傳令的令牌有好幾種,分别分爲天地玄黃,以事情的緊急程度分别匹配不同的級别,而當這些級别下到下面,自然就會選定令牌,按時發出,傳達巨子的意思。
而巨子令,卻是完全獨立于這四種令牌之外,這種令牌隻是巨子擁有,而當巨子使用這種令牌的時候,會自行指定傳令兵,或是用文書,或是用口述,以最快的速度出發,傳達他的意思。
若非不是國内出現了什麽大事,巨子是不會輕易地使用的。
城樓之中,有一個聲音清朗如晨起的銅鍾:“孫軍師聽巨子三問!”
“巨子第一問,王玄微上将軍和孫軍師此次爲何未曾上報就領一千黑騎而去?”
孫伯靈不假思索道:“事急從權,何況墨家之内不乏荊吳的耳目,我和上将軍爲了避免消息洩露,所以先行帶黑騎離開國都,等此事一了,定會上書向巨子請罪。”
傳令兵點了點頭,顯然巨子有跟他說過什麽:“好。那請孫軍師聽巨子第二問!既然事急從權,那麽此刻,爲何又按兵不動,踞城自守?須知那荊吳丞相諸葛宛陵乃奸詐狡猾之徒,若是失卻先機,又當如何?”
聽到這句話,孫伯靈皺了皺眉,第一問,墨家巨子是在責問他和王玄微越權挪用黑騎,隻是這第二問,卻看似是在問戰術,卻好像帶着幾分同樣有一股逼問的味道?
他低頭沉思,緩緩解釋道:“彭城距離南北通道不過百裏,不管是什麽人要去南北通道入荊吳,我彭城都可以做出應變。但若是主動出擊,反而容易分散兵力,無法集中實力。”
“好。”傳令兵再次點了點頭,但這一次,眼中卻閃過幾分銳利光芒,“巨子第三問,你和上将軍,莫不是與荊吳有所聯系?”
話音落下,孫伯靈年輕的臉龐上,額頭一個川字已經宛如刀刻,如果說第二問的時候他還感覺到哪裏不對勁的話,到這第三問,孫伯靈終于明白那暗藏的鋒芒到底在于何處。
巨子竟然在懷疑他和王玄微?這又是從何說起?隻從那一千黑騎?雖然說黑騎确實是國家基石,可他們兩個人若是真的要反叛,别說一千,就是把所有的黑騎都帶走隻怕也不是難事,哪裏會這般小家子氣?
孫伯靈擡起頭,凝視着手持巨子令牌的傳令兵,眼神深刻,宛如要穿透這個人,找到幾分蛛絲馬迹。
但說到底傳令兵也不過是個傳達者,要從他身上挖掘出背後的内幕,實在有些困難。少頃,他輕聲回答:“上将軍與我,對墨家忠貞不二,也請巨子不要聽信小人讒言,短則七天,長則半月,我和上将軍就該回朝,到時候會親自向巨子解釋。”
傳令兵看着孫伯靈,臉上終于露出幾分柔和的笑容:“孫軍師,巨子也相信您和上将軍大人的忠心,他隻是有些擔心,兩位将軍被那諸葛宛陵算計,故此派我過來問問情況。”
說道這裏,傳令兵低聲誇贊道:“說到底,墨家誰不知道軍師和上将軍爲國家立下的汗馬功勞?巨子還經常說,說墨家幸虧有兩位在,才能在這亂世之中赢得一席偏安之地,否則他早就當不得這個巨子,而是成了别人的階下囚了!他乃至整個墨家,都該記住這份恩情啊。”
“巨子言重了。”孫伯靈低下頭去,輕巧地避開了言語中的陷阱,他輕聲道,“我和上将軍不過是指責所在,哪裏有什麽恩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