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怎樣瘋狂的人,才會想要死而複生?
王玄微的話語盡管并不算特别響亮,但每個人的都像是中了一記驚雷,久久回不過神來。
王玄微恢複了平靜,他望着諸葛宛陵,眼神深邃,“我猜測的對嗎?諸葛先生?”
諸葛宛陵沒有否認,點了點頭,道:“荊吳所藏的有關于葉王的記載,來自于一位史官,隻是當我找到這份書稿的時候,這個史官早已經不在人世。”
“一百多年前的事情,史官當然死了。”秦轲奇怪地問。
諸葛宛陵微笑道:“是,但還有一件事情比較特殊。我找到的這份書稿,并不來源于他的子孫後代,更不來源于親朋好友。而是一處土竈的竈台裏。而且上面的文字已經被炭火焚燒了一大半。上面對于葉王有這樣一句書寫:葉王病,遂召吳國名醫以延其壽命。不得。遂笃信于巫蠱之術,日夜閉門于宮廷。”
秦轲呆呆地道:“這跟史官死了有什麽關系。”
王玄微冷冷地道:“能寫出這樣字句的史官,自然死得不能再死了,隻不過他不是壽終正寝而死,隻怕不止他一人,就連他的全家老小,甚至他的血緣親族,都被屠殺幹淨了吧。”
秦轲被這樣血淋淋的事實所震驚,說話有些結巴起來:“就……就因爲他寫了葉王笃信巫蠱?”
阿布解釋道:“前朝的皇帝陛下,因爲宮闱之内曾經鬧過巫蠱害人,所以一直讨厭巫蠱之術,甚至明告天下,用巫蠱之術者,死罪。葉王身爲宗親貴胄,當然不能讓這樣的消息傳遞出去。”
諸葛宛陵點了點頭,眼神之中透出幾分欣慰:“阿布,有些長進。”
阿布臉上一紅,支支吾吾地道:“沒……沒……隻是近來讀書,正好讀到前朝的轶事而已。”
諸葛宛陵沒有再關注他,而是繼續道:“然後我查驗了所有卷宗,都沒能找到有關于葉王涉及巫蠱之術的記載。但好在有些事情終究沒有被埋沒,就在數年之前,我找到一位世家大族的嬷嬷,她的母親當時就在宮中當貼身女官,因爲面容姣好,又有士族女子的典雅,被葉王看重,葉王那時候雖病,但尚且還仍有餘力掌握朝政,有一夜他喝醉了,在床帏之上告訴她,自己找到了一個解救他病痛的辦法,但這個辦法或許他根本沒法在活着的時候等到。可他狂熱地認爲,即使他死了,隻要保證他的肉身不會腐爛,他就有機會重新活過來。女官認爲他隻不過是喝醉了說些胡話,并沒有在意,但就在幾年之後,葉王病逝,他的喪葬隊伍在出殡的第二天無故失蹤,她終于才逐漸感覺到葉王所說的可能是真話,日日夢見葉王死而複生,化作妖魔尋找她,終日惶惶不安。她的女兒是唯一聽過這件事情的人,她從母親口中聽說了葉王曾指派人在這裏大興土木,我們也因此得到了消息。”
王玄微聽完了諸葛宛陵的話語,眼神冷漠:“不管葉王是否在做千秋大夢,我卻不明白,諸葛先生耗費精力,在這樣一團亂麻之中抽絲剝繭,追查葉王的實際,甚至尋找他的陵墓,是爲了什麽?”
“自然是爲了用得着的東西。”諸葛宛陵打着機鋒,“可既然王先生到了此處,又何必問我?也許那件東西就藏在石棺之中,你與它不過間隔一道石闆。”
王玄微冷笑一聲:“諸葛先生是在考較我敢不敢開棺嗎?”
“不是。”諸葛宛陵道,“隻是那件物品太過于特殊,我就這麽說了出來,恐有亵渎之嫌。”
王玄微皺眉,望向丁墨,後者雙手握着精鋼長槍駐地,盡管借此可以分擔力量,但這一路行來,耗費了大量力氣,即使以丁墨的修爲也承擔不住了。高長恭的實力強絕如此,僅僅憑借一把精鋼長槍就能限制住人,若他此時開棺,先不說這墓穴還有沒有别的機關,如果到時候高長恭強要奪取石棺中的東西,他又該拿什麽阻攔?
高長恭仍然負手于後,與他對視一眼微微一笑,但王玄微卻感覺到了其中的鋒芒,黑騎在一路上折損三名,剩下的也在一路上有所受傷。
不過,高長恭剛剛在石陣之中以刀對抗罡風,甚至還作爲衆人的護盾突破驚門,是否實力也有所削弱?
心中變換了無數想法,王玄微的眼睛微眯,一股寒意也從中透漏出來。
“張玉、乾通。”王玄微突然道。
“在。”兩名黑騎出列,恭敬地拱手道,“上将軍請吩咐。”
“開棺。”王玄微閉上眼睛,終于下了這個決定。
兩位黑騎面面相觑,猶豫片刻,叫張玉的黑騎試探地問道:“開哪座石棺?”
王玄微像是沒有聽見,負手往向頂端那一片披撒下來的月光,像是銀白的霜一般在地面上閃閃發亮。這墓穴之中灰暗之極,但這點月光卻像是給人一種暖意,讓人在這樣的黑暗之中也不會覺得孤獨。
“陽魚的那座石棺。”王玄微道。
換做秦轲,大抵他會因爲根本不知道選擇哪座石棺,幹脆找一枚銅錢瞎投一氣,再靠着銅錢的正反面來決定陽魚石棺或者是陰魚石棺。
但王玄微不是秦轲,他的一舉一動自有他的考量。而在準備之上,他也不會吝惜力氣。随着他一聲“黑騎全部戒備”的命令聲中,原本精神有些萎靡的黑騎全體抽刀,手弩再度上弦,刀光凜凜之中,這隻騎軍仿佛是一隻長滿尖刺的刺猬,盡管他們很多人的身上都帶着傷,但在這樣的時刻,他們仍然保持着令人驚歎的氣勢!
“墨家黑騎,果然是天下精銳。”諸葛宛陵贊歎道。
他們不僅僅隻是防備開棺之後有可能發生的危險,更是在防備高長恭、諸葛宛陵等人!
“葉王要保證屍身不腐,就不能接觸純陽之氣。想來他不會真地自己躺在裏面,應該隻會是一座衣冠冢。但難保不會有什麽機關,小心。”王玄微聲音沉重。
就在石棺緩緩被打開的那一刻,諸葛宛陵覺得手上驟然一緊,他側頭望過去,王玄微面色凝重,手上不知道已經握住了他的手腕。
即使王玄微并不是精于修行體魄的武士,但他的力量仍然不會弱于一個普通軍士,何況諸葛宛陵并沒有任何修爲,當他發力的時候,諸葛宛陵面色頓時慘白,劇烈的疼痛湧上大腦,他再也不能保持着原本氣定神閑的平和姿态,微微地佝偻起來。
王玄微無疑是在用這種舉動,把諸葛宛陵牢牢地控制在手上,借此來反制那随時有可能脫控高長恭。
高長恭自然不會注意不到這樣的細節,荊吳的人,大多數都知道諸葛宛陵的身體虛弱,甚至連常人都有不如,王玄微這一手,即使不至于損傷諸葛宛陵的筋骨,但無疑會讓諸葛宛陵不怎麽好受。
隻是他并沒有動,隻是毫無煙火氣地站着微笑,隻是,在一旁趴在阿布背上的秦轲卻從他的眼睛裏看出了幾分殺意。
陽魚内的石棺終于被打開了,石制的棺材内,果然如王玄微所說,并沒有擺放着葉王的屍身,空蕩蕩的石棺之内,隻有一件疊得平整的一套衣冠。
在這昏暗的陵寝之中曆經上百年滄桑,這套衣冠竟然仍然保持着當年的模樣,甚至連顔色都未有任何褪去,仿佛是在等待誰再重新穿上他,以當年的姿态,重見天日。
沉重的冠蓋落在地面上,發出沉重的悶響。王玄微望着那套衣冠,伸手過去,握住了衣冠上的冕冠。
通體黑色的冕冠前後垂有冕旒,各有十二排之多,上面珠玉整齊,随着王玄微的手的動作,輕輕搖擺。兩側各有一孔,穿插着玉笄,垂下絲帶。絲帶的大約垂至耳朵的位置,還各垂一顆珠玉。
王玄微知道這在前朝被稱作“允耳”,系挂在耳邊的作用是提醒戴冕冠者切忌聽信讒言。隻是……
“這不是封王的制式。”王玄微道。
感覺到王玄微松開手的諸葛宛陵面色蒼白地笑了笑,道:“當然不是。這是前朝皇帝的龍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