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毀滅之前的時代,人類擺脫了重力的束縛,所以那個時候的公墓大多都是沉地式,就是那種十幾層樓高的長碑升降式骨灰存放點,平時是埋入地下,需要時才會被移上來,看起來是完美解決了占地面積,但問題是當馬林來到這一片區域時,留給馬林的隻有一堆廢墟,所有的墓地長碑的結構都已經朽壞,而長碑式墓地旁的投影儀倒是可以用,馬林從這些投影儀上的ID群落裏看到了那個目标。
SNT2204072144152,夏佐伊的母親找到了,然後問題是她所在的是第一層……聽起來很近對吧,隻不過這個第一層,是長碑從下往上數的第一層。
最終馬林隻能讓瑪娜從地表一路挖下去。
考慮到在探測的時候發現長碑主體還在,幾乎所有骨灰盒也都還在,爲了避免破壞馬林隻能讓瑪娜多花些時間,而夏佐伊似乎也明白馬林的打算,她帶着大黃坐在斑駁的石椅上等待着。
而靈左左在那邊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在聽說了夏先生與他女兒夏佐伊還有大黃的故事之後,這隻兔子精哭成了淚人兒。
而聞訊而來的仙師塔的上師在了解了夏佐伊的故事之後也極爲唏噓——這位上師也是接到了警報,在馬林帶着夏佐伊過來的時候,探測傳送裂隙開啓的系統都快爆炸了,因爲在刹那間,系統探測到兩個大魔級能量體穿門而出(夏佐伊與大黃),然後是一個比前面兩個加一塊兒還大一圈的邪神級能量體拍門而過,負責偵聽的仙師差一點就被搞瘋了。
這位姓劉的上師也是硬着頭皮過來看一眼的,他已經抱定必死的信念,現在外面就等着他确認目标外表然後打出相應信号,接着外面就會有針對性的超凡者突擊隊進場拼命。
然後他進場看了一個寂寞——兩個大魔級能量體的目标,的确,夏佐伊與大黃的确是幽魂,也就是能量體,而且是晝行者(也就是白天也能出來曬一個太陽的幽魂),就實力來說,一對一,劉上師自覺有赢面,但這兩位很顯然不可能給劉上師一對一的機會,于是赢面就變成了能不能死得體面一些。
至于那個邪神級的能量體……劉上師看着坐在另一張石椅上抽着煙的小個子馬林殿下,有一千萬句國罵不知道要如何出口。
這明明是一位殿下,那個偵聽的仙師腦子是不是有什麽問題……等一下,似乎也不是這小子的問題,馬林殿下雖然是殿下,但他還沒有高舉神座呢。
既然不是真神,那邪神級能量體……似乎也沒有錯啊。
所以,最終他也隻能坐在馬林殿下爲他拉的石椅上,接過殿下分的煙,然後自己用火焰點燃——這年頭,仙師要是還讓别人點煙,那才是真正的笑話,會讓整個仙師界覺得你丢了所有仙師的臉。
馬林将夏南天的故事完完全全的說給了劉上師聽完之後,這位上師最終将決定權交給賢者——兩個大魔級能量體進入新杭州,這可不是什麽鬧着玩的事情,他不是信不過馬林殿下,也知道那怕這兩個加一塊兒也不夠馬林殿下打的,隻不過……這件事情,真的輪不到他來拍闆。
于是瑪娜繼續往地下前進,劉上師去聯絡賢者,警報解除,原本是準備過來的拼命的傳奇們松了一口氣,有膽子大的跑過來看熱鬧,夏佐伊與大黃的組合讓他們不少人都啧啧稱奇——幽魂做爲對手,容易針對,但同樣的非常危險,畢竟這種東西可不是一身肌肉就能夠擋得住的棍棒,超凡界的成者最大的死因就是因爲碰到幽魂。
何況這兩位在偵測器上根本無法正确測算出強者——夏佐伊做爲太空幽魂,在保育艙底層存在了八個千年,他成爲幽魂的過程非常殘酷,就實力上來說,所有非仙師系的傳奇超凡,不上針對性的裝備隻能被吊打,而仙師那也是能夠看到赢面。
而這就不得不提到大黃了,劉上師這樣的人精仙師,當然能夠看出大黃是類似于精魂一樣的存在,它的存在在保護着它的小主人的同時也在束縛着她。
所以一般的仙師看到兩位的組合,隻要腦子沒壞,都會表示敬謝不敏——這種雙幽魂還互爲守護,還不吃任何驅逐邪惡這一類針對性術式,打什麽?怎麽打?你教我啊!
而像和馬林有緣的趙成功走到了馬林身邊,這位武僧坐到了地上。
·殿下,您又精進了。
他的靈能低語在馬林的耳中響起。
“是啊,趙師傅的眼光真的很不錯。”馬林自知自己身上的改變并不能瞞住所有人。
·那裏,殿下謬贊了,不過殿下隻怕很快就要到達極限了,到了那時,您會做出何等選擇呢。
“當然是做出有利于這個世界的選擇。”馬林沒有二話的回答道。
·感謝殿下對于這個世界的仁慈。
這位武僧低頭行禮,然後自得其樂地坐到了一旁,他這時算是注意到了那個在鑽洞取土的瑪娜:“殿下這是在挖什麽啊。”
馬林将夏家的事情說給了這位武僧,這才發現這位武僧似乎也是有血有肉的人,這隻大貓歎了一聲,看向夏佐伊與大黃時,眼中滿是遺憾與悲傷。
“殿下這是要爲那位夏施主完成心願嗎。”他擡起頭看着馬林問道。
“是的,我有心爲夏先生完成心願,隻不過這兩個孩子進入新杭州還需要賢者的肯定,我也不好意思獨斷專行。”馬林提到這件事情,并沒有什麽不滿——就像是劉上師那樣,馬林自認爲自己也沒有任何理由去做決定,新杭州是新杭州人的新杭州,放兩個如此強大的幽魂進入新杭州本來就是一件危險的事情,馬林自能可以舉手之間淨化這夏佐伊或是大黃,但在刹那之間,它們也足夠殺死不少無辜的市民。
而馬林答應過夏先生,要幫他淨化夏佐伊與大黃,大黃雖然已經接受淨化,但是在它眼中,夏佐伊是它的小主人,所以馬林必須要首先完成夏先生的遺願,然後讓大磺明白他淨化夏佐伊是爲了讓它的主人與它的小主人完成相隔八個千年的團圓。
要不然,一旦大黃決定保護夏佐伊,而夏佐伊又不願意被馬林淨化,那麽一但打起來……後果就不是馬林能夠預料的了。
“我知道殿下宅心仁厚,我願意爲殿下做保,也願意到現場,萬一事有變化,我願爲殿下您出死力。”這位武僧說完低下了腦袋。
馬林疑惑着看着他:“爲什麽呢,趙師傅。”
“我的師兄,提到過殿下您幫助過小林先生的故事,爲您這樣的賢人服務,是我們武僧理所當然的使命。”這位武僧說完,再一次低下頭打座。
真是奇怪的武僧啊,這讓馬林真的很好奇,在泰南,你能見到最賽博朋克的賢者,也能确見到最保守的武僧。
這時,瑪娜終于将屬于夏夫人的骨灰盒拿了出來,馬林連忙使用盒子收好這個脆弱的小盒子,同時掃描到了裏面的那枚戒指。
夏先生沒有說錯,的确是他夫人的戒指。
看到了盒子,夏佐伊并沒有怎麽高興,她有些疑惑:“馬林哥哥,我們接下來要去哪兒。”
“新杭州,不過那邊的路很遠,我們要等别的叔叔先給我們開通行證。”馬林伸手,将這個女孩招呼到自己面前,小小的半靈體在她自己的軀殼裏,她的笑,也在哭。
笑是因爲,她笑着說,馬上就能夠又見到爸爸了。
哭是因爲,這個孩子本能的覺察到了危險,它在畏懼,畏懼着馬林,畏懼着馬林手裏的那個小盒子,更畏懼着馬林所說的新杭州。
她想跑,但是大黃沒有動——這條老狗的确是在守護着夏佐伊,但同樣就像是馬林所說的那樣,它也在束縛着夏佐伊。
因爲它的主人命令過它,一定要将夏佐伊帶到他的面前。
大黃接受了命令,等待了八個千年,爲了完成它的使命,它吃下了有如毒藥的果實,以暫時的自由換來完成帶着自己主人前往新杭州的命令——那怕這麽做,它會在一周之内被世界樹果實完全改造,到時候,它與它的小主人不再是同伴,它會成爲一個天界靈犬,而夏佐伊……依然會是一個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
命運從來不會憐惜任何生命。
而賢者那邊的命令很快就到了,十一位賢者一緻同意了馬林的請求,隻不過,這一次馬林必須順着他們給予的坐标進行移動。
這沒問題,馬林打開了通道,牽着夏佐伊的小手走進了通道。
“馬林哥哥,爸爸真的那邊嗎。”身後的女孩疑惑地問道。
“是的,你的爸爸就在那邊。”走在淺層通道之中,馬林不止一次的在想,這一切值得嗎。
人鬼殊途,夏佐伊是畸變的亡魂,她看起來已經無可救藥。
但是最終,馬林還是帶着夏佐伊走出了通道,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座山。
山上滿是開啓中的長碑,以馬林的目光,可以看到這些長碑與天津那邊的長碑是一模一樣的存在。
餘賢者就在出口,他伸出手撫摸了一下夏佐伊的腦袋,然後對着馬林開口:“夏先生從我這裏往上走,第七排,右手最遠處的長碑第一層。”
馬林點了點頭,然後牽着夏佐伊往上走。
台階很長,很寬,但終有盡頭,馬林牽着夏佐伊的小手,以靈能撫慰着她的靈魂,帶着她走上右側的台階。
長碑前的投影儀随着有人來訪而亮起,而在最遠處的長碑前,馬林在第一層看到了長碑上的一個名字。
夏南天。
“這位警官先生在生命的最後一段日子裏一個人活在新杭州,直到老死的時候,他請求将自己的骨灰放在長碑林中,這裏有一個準備好的家族位,可以放置他的妻子與女兒。”站在這裏的是方賢者,他很顯然已經了解過了夏南天的一生。
“他是一位了不起的警官,大毀滅最開始的幾年裏,他帶着幸存者一路南下來到這裏,他們加入了新杭州,他将他的下半生都奉獻給了這一片土地,他是一個英雄,我們保存有他的遺言投影,一直沒有公開過,他說必須要找到他女兒與妻子的骨灰時才能播放。”
“播放吧。”馬林說完,轉身看着身邊的女孩,夏佐伊的軀殼已經完完全全的畸變了,來到自己父親的墓碑前,它終于發現一切都過去了,她,她的父親,她的大黃都已經是過去的存在。
但是大黃依然束縛着她,而她的靈魂也依然還在。
随着方賢者打開了遺言的播放鍵,長碑上的投影鏡頭下,出現了一位坐在以各種垃圾拼湊起來的輪椅上的老人。
“我的遺言開啓了,這也許正是代表着我的夢是真的,夢裏的那位殿下,夢裏的女兒,夢裏的大黃……都是真的。”這個老人說到這裏,臉上出現了一些不自然的紅暈:“從那天離開酒店開始,直到今天,我一直都在内疚,因爲我把大黃丢在了那裏,這個世界變得那麽危險,大黃隻是一條老狗,他打不過活屍,打不過精怪,而我卻隻因爲一個三十年前的夢就讓它留在了那裏。”
“我甚至都不知道,那一切到底是不是我因爲太過思念女兒而自我編織的夢。”
說到這裏,這位老人歎了一口氣,然後擡起頭看向鏡頭的方向:“但是,我知道,當我的遺言被開啓,那就可以證明這一切是真的,馬林殿下是真的,我的女兒真的被她帶着來見過我,在八千年以後,我終将再見到你,佐伊,我的女兒……原諒爸爸沒有能夠到星軌上找你。”
馬林能夠聽到身邊女孩靈魂底的哭泣,掙紮與嘶吼,但是這個女孩卻一動不動。
“爸爸……不能對不起責任,所以,在選擇犧牲責任與犧牲你之間,爸爸做出了最殘酷的決定。”
“因爲爸爸相信,會有那麽一天,馬林先生會帶你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