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當你看到我的這封信時,我與我的戰團應該跟随着馬林殿下站在舊天津的城外了。
我們的家族,自大毀滅時代南下,到今天,差不多有八個千年又兩個百年沒有見過故鄉……我們早已經忘了我們的鄉音,忘了故鄉是什麽模樣,就連保存着故鄉景色的留影機,也早就随着時間的推移而損壞了。
說起來,也是好笑,明明我們這數十代人,都是出生在鎮江-南京都市圈,說着泰南官話,早就已經不再将回到故鄉作爲祖訓,但是真得有一天,當這樣的機緣從天而降,我才明白,先祖日記裏對于故鄉的歎息。
……原來,這就是近鄉情怯。
馬林殿下是一個非常……我不知道要用什麽詞來形容他,因爲他是那麽的強大,強大到我甚至感覺用傳奇來形容它都是一種錯誤,大家叫他殿下,我一開始以爲這隻不過是一種恭維,但是我錯了,您一定沒有見過能夠以一敵二,陣斬大魔的無雙強者。
我見到了,馬林殿下一次又一次的斬殺那些冠軍與大魔,一次又一次地幫助我們前進,一次又一次的喊着那句口号。
願聯合戰旗永不落。
應該會有很多人認爲,這個聯合應該是指泰南聯合吧。
但是父親您應該知道,這個聯合,應該指得是……地球聯合才對吧。
馬林殿下,是西陸人,卻會一口最流利的泰南官話,甚至還會一些大毀滅時代之前的笑話……他一定是曼谷事件裏的那位傳奇。
大哥和我說過關于那位傳奇的故事,他說過那位傳奇有一頭黑發,個子小小的,但是他帶着人守着那座橋,橋上全是各種混沌的屍體,冠軍的腦袋用兩隻手的手指頭都數不過來。
我聽說,馬林殿下的父系血脈就是個子小小的,再結合大哥說的故事……父親,我們泰南人,隻怕有了屬于我們自己的神明。
雖然這位殿下身世成謎,但他的确是神明,而且是一位非常奇怪的神明,因爲……他似乎非常抗拒成爲神明。
父親,您能爲我解釋一下嗎,爲什麽一個傳奇獲得了這樣的道路,卻本能的畏懼着。
中年男人放下了手裏的信,腿腳有些不便的他坐在輪椅上,看着窗外的夏日,這位父親的心,卻早就已經飄向了北方。
這個叫馬林的殿下,看起來很顯然知道神明之路的崎岖,更知道這條路上遍布着陷阱與死亡。
泰南人總是認爲自己一族,不會有神明是因爲有各位夫子,他們并不知道,其實早在第二紀元,泰南人就有過自己的神明,但是在這一方世界裏,神明是弱小的,泰南人的神明漸漸地發現自己被亞空間所污染了神位,一些神明決定在自己畸變之前自我犧牲進入星界就此死去,一些神明不想犧牲自己,最終畸變堕落……那是一個非常殘酷的時代,人們甚至不敢擁有信仰。
直到吳夫子出現,爲泰南人消滅了所有畸變堕落之後的邪神。
但是,還是有很多人畏懼着這位異域神明,因爲他是如此強大,強大到如果他堕落了,隻怕這個世界就将萬劫不複。
……雖然這麽多年下來,吳夫子從來都沒有出現過畸變堕落的迹象,泰南人也漸漸接受了異域神明不受影響的這個判斷,但是在曼谷事件這件事情上,先代林賢者還是太過激進了。
雖然那個孩子身上的确有外域來客的血脈,但是說到底,這個孩子同樣有着霜巨人的血脈,這是地球人制作的生命做不得假,而且……據科學院從那個孩子留下的基因痕迹做出的父系基因譜系,父系基因有一段非常古老的遺傳與大毀滅時代之前的人類相似。
如果不是中年男人是科學院的工程學學士,他也是不知道從生物基因院哪裏知道這樣的情報——因爲這個情報,他不得不簽下了守誓箴言,如果他背離了這個箴言,他會當場死于心髒梗死。
因爲這個情報,除了他之外,隻有三位賢者有知情權。
爲了家族,中年男人不得不這麽做,如果他不簽,泰南近衛局肯定會第一時間上門滅口,然後自己的老父親就會因爲自己兒子做的好事而活活氣死。
原來無知才是幸福這句話,有時候并不是一句廢話。
想到這裏,中年男人思考了一下,最終決定寫信好好安慰自己的孩子,他當然不可能讓他的孩子知道他的這些秘密,但是讓他好好作戰,跟随着這位殿下,哪怕隻是這位殿下戰旗下的炮灰,那至少也是邁向勝利的基石,無論如何,總比他的那幾個哥哥好……畢竟一将無能,累死千軍。
而這位殿下,可是真正的勝無不勝呢。
………………
馬林殿下的父系血脈中,有大毀滅之前地球人的基因。
這個答案令方賢者感覺到了一絲疑惑,明明在大毀滅之前,人類并沒有真正的關于異域來客的記錄,那些二十一世紀前期與更早之前的所謂第五類接觸到最後都被證實爲謊言。
那麽,父系血脈中的那一段基因到底是從何而來呢?
現在科學院正在對比泰南各家族之間的基因序列,看看能不能捕捉到相關的片段,雖然在方賢者來看,大毀滅毀滅了太多,能夠找到對比片段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如果沒有極高的相似度,就不可能證明這一切。
至于爲什麽可以确認馬林父系血脈中的人類基因……很正常,這個異域來客的父系基因非常固執地将它們做了标記,每一段基因的來曆都有标注,甚至連接續的年代都有标注。
在方賢者看來,這是一個對于自身基因序列已經非常熟悉的高科技種族。
而那個地球人類的序列片段是用泰南文字标注的。
男性,姓陸,别的基因片段都是寫着他們自己的紀元年份,隻有這一段上面寫着的是公元2002年。
雖然沒有寫明是否爲地球公元,但是根據之前的所有年份,這就代表這個孩子出生在公元2002年……一個離地球聯合的組成還有一大段歲月的時間。
姓陸,在泰南,幾乎沒有任何陸姓的大家族……在西北倒是有一家,但是已經優先做了對比,雙方的基因片段沒有任何重合的片段。可以這麽說,除了大家都是地球人,在親緣方面沒有任何相似之處。
之前,王賢者曾經提出一個概念——會不會有一種可能性,馬林的父親,來自另一個時間線上的地球。
一開始的時候,方賢者對此并不認同,因爲亞空間在接觸了地球所在的宇宙之後,這個宇宙其實就已經被錨定了,哪怕再怎麽掙紮,當亞空間真正與地球接觸時,整個宇宙都會被亞空間接觸到,這個宇宙……無論是哪一條時間線,無論是哪一個時間段,都将萬劫不複。
雖然這一切是很多人都認同的觀點,但是這裏有一個問題,馬林的父系基因從陸氏進入之後就再也沒有後續,這漫長的數個千年爲什麽不見了,這也是一個未解之謎。
如果說所有時間都将會被污染,那麽爲什麽馬林父系血脈沒有被污染。
正在方賢者努力思考這一切之中還會有什麽問題的時候,王賢者再一次地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方賢者,關于那個年代,我有一個新的觀點,不過我覺得有可能你會感覺我的觀點侮辱了你的智商。”這位老夫人坐到了方賢者的面前,笑得有些猶豫。
“說吧,我的夫人,無論您抛出多麽令我感覺到疑惑的觀點,我都不會感覺到智商受到侮辱的,因爲這兩天我的智商已經被這些事實一再侮辱過了。”方賢者苦笑着說道。
“我昨天與傑森提過這個問題,他給了一個我們從來不知道的答案——他見過馬林殿下的父親。”
方賢者的好奇心立即被調動了起來,他看向這位老夫人:“您是怎麽想到去問傑森的。”
“因爲我聽索斯塔克三号說過,他說傑森比他更早與馬林進行過接觸,所以我想着問一問關于馬林的情報,但是我沒有想到在做情報交換的時候,我告訴他,我們确認了馬林的父系爲域外來客時,他告訴我們,他見過馬林的父親,甚至他還知道馬林父親生活的軌迹,知道這位父親與那位夫人和公正之主,也就是我們嘴裏的吳夫子之間的一場交易,出于守密原則,他不能告訴我關于交易的内容,但是我可以肯定……馬林殿下,一定是帶着使命來到了這個世界上的。”
“何以見得。”
“馬林殿下的母親,是霜巨人王庭的一位混血兒公主,母親是一位精靈法師,這位公主的父母擺脫了雙方種族之間的仇恨真心相愛,但是她與他被雙方族人追殺,是公正之主救下了這個孩子,他将她托付給了馬林父親,這位導師在那百年裏教導出了無數學徒,這些學徒有各種各樣的身份,很多都在對混沌的戰鬥中戰死,但也有一些孩子成就傳奇……可以這麽說,西陸最近一個百年的興起,與馬林父親有很大的關系,教育果然才是拯救這個世界最好的辦法之一。”
王賢者一口氣說到這裏,被方賢者所打斷。
“你還是說一說,馬林父親的情況吧。”
“好,說到馬林的父親,可以肯定他隻有馬林一個孩子,也可以肯定他已經死了。”
“死了,那傑森那邊,有沒有聽說過他的身世呢。”
方賢者非常好奇,如果能夠聽這位父親說過他的身世,就能夠确認他身上的血脈之謎了。
“所以我請了傑森,他應該馬上就到。”
有了王賢者的這句話,方賢者度日如年一樣的等待了三分鍾,終于看到了傑森。
一看到他,方賢者就将他的問題問了出來。
傑森點了點頭:“我與馬林的父親見過很多次,那是一個令我感覺非常奇怪的外域來客,因爲他會泰南語,但我從來沒有見過他的身邊出現過什麽泰南人,極少數的情況下出現的泰南學徒,也是在西陸生活了很多代,連自己的母語都說不利索的家夥。”
“真有意思,看起來我的觀點又有了新的可支撐點。”王賢者揚了揚眉頭。
而方賢者看向傑森:“那麽,馬林的父親有沒有提到過他的家或是身世這一方面的事情。”
傑森點了點頭:“他提到過,他說,他背着他的父親來父親的故鄉,不知道爲什麽,在進入太陽系的時候,飛船出了問題,在進入火星軌道時他不得不選擇使用救生艙降落地球,那應該是距今差不多一百多年前的事情,具體我并不知情,他是他說過,當他發現這個世界已經變成這個模樣之後,出于安全的考慮,他已經讓自己的飛船飛向了太陽。”
“飛向太陽,爲什麽。”這一次,王賢者有些疑惑。
但是方賢者已經明白了過來:“他在害怕他的存在讓混沌通過包括他和飛船在内的異域存在找到他的世界坐标。”
方賢者看着傑森與王賢者:“我可以做出以下的猜測,馬林的父親有一個地球人父親,這就是爲什麽他的基因序列上有這麽一段内容。”方賢者将他所知道的内容共享給了傑森。
傑森看完了内容,看向方賢者時眼裏多了一絲冷漠:“賢者們,你們這是在玩火。”
“這是從馬林先生在房間裏留下來的頭發中提取的基因序列,我們也知道我們在玩火,但是我們太想知道爲什麽了,你知道嗎,曼谷事件中他的出現,然後是孟使節在西陸見到了他,這一切讓我們對于時間旅行第一次産生了懷疑,那個在十年前救了滿城性命的馬林,真的會是孟使節在西陸見到的馬林嗎。”方賢者說完看向傑森:“你可以向馬林先生告密,我們也可以死,但隻要馬林先生真的可以救下這個世界,我們賢者就算死絕了,已經對得起我們身爲賢者的責任。”
傑森的表情最終還是柔軟了下來,
“是啊,就像是你們想的那樣,我也有過相似的猜想,馬林的父親在進入星系的時候,從他所在的時間跳躍到了我們所在的時間,也就是說,在我們的宇宙之外,還有安全的,無污染的同樣的宇宙,在那裏,混沌是不存在的,神明是不現實的,隻有最純粹的唯物主義,文明的燈塔在熊熊燃燒……多麽美好啊。”
“但是馬林的父親來了,他來到這樣絕望的世界卻沒有被絕望打倒,他開始了他教書育人的事業,而在與你們的吳夫子長談過一次之後,他似乎……變得更加急切了,他從東部人類王國一路北上,在二十多年後,他又南下進入了法羅爾與希德尼。”
方賢者聽着傑森講述完了馬林父親的故事,在他的眼裏,這位殿下的父親的心路軌迹已經可以被推算出來,哪怕傑森沒有說出任何關于他和兩位神明的交易,賢者的計算能力,還是可以計算出這位父親想做的——爲了拯救父親的世界,他努力到了最後一刻,甚至爲了能夠有一絲一毫的機會,他選擇了與那位夫人合作。
馬林是使命出生的,他想要救下這個世界的凡人與神明合作的結果,正因爲如此,他才能夠有如此的強度。
現在唯一的問題是,傑林沒有說,但方賢者還是感覺到他與王賢者都能夠感覺到一個問題。
馬林表現得不像是一個真正的孩子,一個十多歲的孩子,怎麽可能有如此的做派。
他……到底是誰。
是李代桃僵的孤魂野鬼,還是……被命運真正選中的救世主。
不,不可能是前者,吳夫子與那位夫人都沒有反對過馬林的行動。
那麽,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方賢者,原來知道得越多越痛苦這句話本身并沒有錯啊。”王賢者的話中滿是苦澀。
而看着這位夫人臉上多出來的皺紋,方賢者感受着自己胸膛中心髒無序跳動的痛楚,尴尬地歎了一口氣。
是啊,王賢者,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多……越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