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先生,你以爲手術是什麽。”馬林看着面對手術創面一籌莫展的神醫先生,明白這個能夠做自己爺爺的混血精靈心中的躊躇與不安。
有那麽一個刹那,馬林想起了老費列羅,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到這個老家夥了,也不知道他還好不好。
“但是殿下,您看,這個幼體已經與受術者深度契合了,一個不小心,我們就會殺死這個可憐的姑娘。”年長的老人愁眉苦臉着說道。
“我記得你有術式天賦,冰結術式會嗎。”馬林問道。
老人點了點頭:“會,我最擅長的就是冰結術式。”
“我給你一個方案,先使用催眠術式讓這個胚胎安靜下來,然後剝離脂肪層,接着讓你的助手将這個胚胎擡起來,胚胎與肺部和胃部主血管結合的位置,找準冰凍點,将這個胚胎搭在人體血管上的橋接血管以夾鉗夾住,然後冰凍,接着一鼓作氣地摘下它,記得要快,要不然失去營養供給,胚胎會不會發瘋,就連我都不知道,記住,張先生,學會拯救生命,學會敬畏生命與學會扼殺生命這三者之間對于醫者來說,并不沖突。”
說完,馬林退開了兩步。
在他的眼中,這個老人深深吸了一口氣,又從口袋裏掏出一根管子在口腔裏吸了一口,然後他走向了手術台。
一種草藥制劑,霧氣成分,沒有成瘾效果,這讓馬林放棄了追究這一口到底是什麽,他看着這個老人小心分離了脂肪層,然後以術式安撫了胚胎——這個少女和她的同伴們并不同,她的同伴們的胚胎并沒有發展到如此規模,馬林非常輕松地拿掉了它們。
而她胸裏的胚胎成長的非常快速,這印證了北落他們在數次與這些異形接觸後留下來的記錄。
越強大的個體被異形寄生之後,幼體的成長速度就越快,這個女孩很不巧,是隊伍裏最強大的仙師,所以她身上的胚胎已經有了破胸者的一些模樣——内巢齒,骨節狀的細長尾巴,體表有明顯的黃綠色塊存在,薄而透明的幾丁質外膜下已經看到了髒器,細小的前肢已經成形。
差不多已經一隻馬上要步入成熟的破胸者了。
北落說過,每一次異形入侵,都會是一次血雨腥風,他一個人就處理過三次入侵,出現數以千計的犧牲者甚至都可以被當成一次小事——最大的一次,成形的異形潮席卷了整個西南行省,至少十萬人爲此失去生命,一座城市被鬼蜮,最後是集結了兩百名傳奇與數十萬大軍的聯合清剿,才将這次災害完全解決。
馬林看着那個年輕的一号助手托起了胚胎,他的手在抖,這是人之常情,換成是當年的社畜馬林,知道自己捧着一個異形胚胎,隻怕連腿都得抖,所以這個年輕人表示得已經非常好了。
二号助手遞着夾鉗,将幾條橋接了人體的血管夾住。
胚胎動了動。
老人開始冰凍這些血管,胚胎開始不停地扭動,被術式安撫的它仿佛在做一個噩夢,細小的前肢撕扯着胎膜。
最後的主動管橋接血管完成冰凍,老人與他的二号助手各自拿着兩把剪刀,開始切斷血管。
在三聲倒數之後,他們一起剪斷了血管。
胚胎立即醒了過來,它撕開了胎膜,托着它的一号助手尖叫着想要将這隻破胸者丢開。
“不!”老人尖叫着想要阻止自己助手的愚蠢。
但是他還是将它丢了出去。
可以原諒,凡人面對超凡異種時的無助與可憐肉眼可見,所以馬林伸出左手以靈能掌抓住了想要鑽進角落的破胸者。
異形才有的音節在馬林的嘴裏響起。
這隻破胸者疑惑着,遲疑着,最終低着頭被馬林擁入懷中。
“可憐的孩子,我很抱歉,爲了救下一個人,我打擾了你的迷夢,将不幸與死亡帶給了你……”馬林撫摸着這隻破胸者的圓額頭,它完全安靜了下來,直到馬林最後一次撫摸,接着這隻破胸者被靈能托起并完全包裹,直至被靈能擠壓成一小團血肉,然後被火焰完全吞噬。
馬林看向發呆的老人:“張先生您還在等什麽,手術台上的可憐女孩在等着你爲她關胸,而您和您的助手們卻在看着我,難道我才是受術者嗎。”
被馬林質問而無地自容的老人開始繼續他的工作。
馬林将完全燒焦的血肉丢進一邊的垃圾桶,然後看向北落:“你看,事情解決了。”
“以後看起來一位靈能大師是給這種晚期寄生者做手術時的标配了。”北落有些感慨地回答道。
“是啊,解決了,他們的情報請你在詢問他們之後再告訴我吧,現在我要回防線那邊了。”馬林一邊說,一邊拉開了傳送通道。
“讓我也一起過去吧,這兒的事情解決了,讓張先生這裏處理後續問題吧,我想他一定學到了非常多。”北落一邊說,一邊走到了馬林身邊。
“你衣服都沒有換呢。”
“過去再換。”
于是馬林做了一個請的動作,北落一機當先地走進了通道。
在馬林要走得時候,來自老人的感謝聲讓馬林停下了腳步,轉過身看着這位老人與他身旁十多個學徒,馬林笑着點了點頭:“張先生,您不需要感謝我。”
“這怎麽行,大家都說醫術是至高成就,一般情況下,一些獨門的技術是不會輕易示人的,但是您這一次卻教了我這一手法,我……我不知道要怎麽感謝您。”
“不用謝我,我聽大家說你是神醫,幫助過無數的人,所以……我隻希望你能夠在有生之年裏繼續下去,所謂活人無算,就是對我最好的感謝。”說完,馬林又沉默了一下:“對了,我希望能夠以您的名義召集所有的名醫,我想告訴他們,有些知識,知道的人越多越好,醫技方面真的沒有必要私藏,我可以拿出我所有知道的一切技藝來換取他們公開自己的才能……如果可以,我想建立泰南醫學會,讓所有有志濟世救人者都能夠得償所願。”
“……我一定會盡我所能的召集我熟悉的老朋友們,哪怕是我的老對手,我也會告訴他們……”這個老人有些欲言又止,而馬林笑着點了點頭,對于這個老人的一點點小心思,馬林并不在意:“我知道,選擇權在他們手上。”
這個老人滿臉快慰地笑了笑。
馬林笑着掏出一瓶藥劑丢給了他:“喝了它,能夠讓你身上那些暗傷都好了,這樣碰到老對手嘴臭的時候,給我狠狠打他,然後告訴他,如果他還是不肯來,告訴他,他将會被排除在一位殿下主導的泰南醫學院之外,餘生與他那一系醫護就等着後悔吧。”
說完,馬林在這位老人的千恩萬謝下走進了傳送通道。
………………
“您可真是仁慈。”
馬林一走出通道,就聽到了正在扣襯衫扣子的北落對于他的評價。
“至少這老頭爲軍隊培養了數以千計的軍醫,在這些軍醫身上,他可沒有敝帚自珍過。”馬林當然也不是沒有了解過這個老人,讓他開口也是因爲他的名聲——這小老頭在南方地區培養了少數上萬的學徒,他的年紀在所有年長組醫生裏也是數一數二的,馬林讓他出面,就是爲了能夠盡可能地團結所有人,如果真有人不把他當一回事,等這個老頭把馬林擡出來,想必對方也應該給馬林一個面子。
畢竟孟家賢婿,東渡傳奇的名頭已經打出去了,以泰南人的信息傳播速度,不會慢的。
“所以您真的仁慈,謝謝你了,閣下。”北落卷起袖子,同時開始向馬林介紹廢墟那邊的情況:“對了,那邊的遺迹我已經讓一支部隊過去搜索了,同時跟過去的還有一隊傳奇,他們負責掩護與偵察。”
“對,以後這樣找到的廢墟,一定要讓軍隊先搜索一次,也許會發現一些可以被搶救下來的好東西,畢竟冒險者小姐沒有足夠的能力,讓他們來,也許就是破壞性發現了。”馬林将他擔心的事情說了出來,這個觀點獲得了北落的肯定。
“的确如此,對了,馬林閣下,您可以在廢墟和這裏建立一個傳送通道嗎,材料我們有,但我們的仙師們沒有辦法在混亂的黑區找到正确的坐标點。”北落向馬林發出了請求。
這個事情馬林點了點頭——沒問題,馬林自己也是心裏有數,畢竟能夠直接把門開進黑區還能坐标不出錯,這已經不是一般的傳奇法爺和仙師能夠辦到的事情。
而建立固定的傳送通道和自己拉一個臨時通道是兩回事,馬林首先需要安排坐标,然後是确認兩者之間的坐标軸,再用世界樹的淺層網道固定——畢竟是黑區,誰都不知道通道什麽時候會因爲某些原因而發生偏轉,以世界樹的淺層網道固定是最好的選擇,畢竟誰都不想一次傳送就少了半拉身子。
于是一來二去,馬林花了三天時間才建立好一個固定的傳送通道,使用它的時候隻需要注入靈能就能夠使用,雖然無法大規模轉移兵力,但随時投放幾十号強者還是能夠辦到的。
露露和取義在内的法師,戰巫和仙師紛紛表示了驚詫——大家都覺得哪怕是馬林出手,也至少需要十天時間,而且這在施術者圈子裏已經是神速,何況一般的傳奇甚至都沒有這樣的能力。
結果馬林三天就建好了,而且數次實驗,實驗者表示走的是類似于亞空間網道的捷徑,而且無比安全,一路上看到的全都是無害的天界生物。
不愧是殿下,這五個字立即就成了所有人對于馬林最直觀的感受,金維利這小子就更離譜了,整天見人就吹他的小手槍是馬林賞的——真的是作死一把好手,馬林都懷疑這小子這麽又賤又欠,一定是上面有人,要不然這小子早就應該因爲他的這一張嘴而橫死了。
開拓兵團的士氣都快爆了——馬林有殿下之名,士兵們覺得有這樣的存在跟着他們,要是還能把自己的命給丢了,那一定是自己笨死的,所以士兵們的士氣高昂,工作進度也一再加快——馬林從半位面拿了一批罐頭,有漁夫教會的養殖魚做的魚罐頭,牧者教會養殖沙羅獸肉罐頭(馬林特意使用了閹割法),還有号稱最天然的鹿肉罐頭和各種新鮮水果。
用兵團長的話來說,他這輩子就沒打過這麽富裕的仗——原本在黑區工作,兵團成員每周至少會掉一兩斤肉,最近一個星期的體檢測發現兵團成員人均胖了七兩。
來體檢測的醫生首先表示這是醫學奇迹,然後看到了馬林給士兵們提供的每周食譜,轉而表示每天的工作時間可以再增加兩個小時,要不然士兵們會把吃多了的熱量轉化成脂肪。
兵團長爲此和士兵代表們開了一次會,最終決定每天食物少發一個鹿肉罐頭和一個沙羅獸肉罐頭——罐頭可以放着不會壞,水果不行。
至于多出來的罐頭,北落聯合司馬賢者收購了這些罐頭,開拓兵團的士兵每人都有額外的薪水發,司馬賢者的西部地區有了足夠存放數年的罐頭作爲應急糧,而馬林也更獲得了所有人的敬意。
“如果您不是殿下,我想我會将您當成賢者最大的敵人。”司馬賢者在和馬林的談話中開玩笑一樣地說道。
馬林笑着搖了搖手:“我知道,如果我不是特别的存在,你們一定會擔心,有了名望的我會站在你們的對立面,泰南人也許會更喜歡一個有求必應的人,對吧。”
“是啊,但您畢竟是殿下,我們之間并沒有任何沖突的可能性,相反地,我們在互相幫助對方。”司馬賢者說完之後,伸出手與馬林握手,一臉的真摯笑容:“您願意賣一批罐頭給我們,真的是太好了,我們西部地區正在有計劃的收縮,而田地還沒有完全開發,有太多張嘴嗷嗷待哺呢。”
“你這就見外了。”馬林笑着與司馬賢者握手。
馬林明白他們的擔心,但是他們……其實是白擔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