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從來不會寬恕任何人。
它是最嚴酷的審判者,也是最冷漠的旁觀者。
看着自己的孩子開始學會自己行走,站在回廊之中,法耶看着這個開始熟悉世界的孩子,他的臉上滿是驚喜,他嗅着花朵,追逐着蝴蝶,對陽光穿過樹蔭造成的光與影感到好奇。
“夫人,您的孩子有着極爲強大的祝福天賦,這是肉眼可見的力量。”看着這個孩子在行走時隻是因爲呼吸而對附近地區造成的治療效果,豐收女神教會的老主教帶着感歎向着法耶發出恭喜的問候。
法耶微笑着點了點頭。
這其實并不值得被恭喜,她與馬林的孩子隻有祝福術式的天賦,這代表着他……其實根本就沒有任何保護他自己的能力。
做一個一生隻配被保護的人,如果是女孩子倒是沒有問題,但這個孩子卻是馬林的長子。
他要做得是保護他的弟弟們,而不是做一個懦夫。
在這個殘酷的時代,一個不能保護别人的長子,又怎麽配得上蓋亞特這個姓氏。
法耶最近最頭痛的,就是這件事情。
法耶的孩子雖然體弱多病,但是最近已經好轉,法師塔爲這個孩子做過天賦測試,是滿分的祝福天賦與塑能天賦,法羅爾六座法師塔的塔主正在搶着準備做這個孩子的導師,他們都說自己與這個孩子有緣。
而法耶的孩子呢,隻有豐收女神教會對這個孩子有興趣。
畢竟,想要成爲公正教會的學徒,沒有能夠保護自己的天賦可不行。
雖然還沒有測試這個孩子的超凡天賦,但是占星師們都說,這個孩子繼承了他父系的血脈。
很顯然,馬林隻有一個,不是所有小個子都能夠成爲馬林,他的孩子……也不可能成爲另一個他。
所以法耶迫切地想到确認她的孩子是不是還有沒被發掘出來的天賦,但是最近的兩次測試,隻能一再的确認這個孩子擁有着得天獨厚的祝福天賦。
這被祝福的天賦是如此的強大,以至于隻要離這個孩子近一些都能夠獲得好處——一個原本爲了家族而榮休的戰殘騎士就是因爲暴露的這個孩子的視線範圍裏整整一周,目前他那條原本斷筋而失去力量的左腿的三個傷處都在收束,甚至他可以自己站起來。
這個孩子是如此的‘強大’,這讓法耶非常的憂愁——這個孩子是如此的強大,又是如此的脆弱,他這一生都需要人的保護,那麽問題來了,誰來保護你一輩子呢,我的孩子。
是你的弟弟們,還是你的愛人們。
她看着她的孩子轉過身看向這邊,尋找自己母親的幼子露出喜悅的笑容,他邁開了腿,搖擺着走向法耶。
法耶覺得自己變強的理由又多了一個,想到這裏,她走出了回廊,将自己的孩子抱入懷裏。
測試也應該結束了。
抱着自己的幼子走向大門,法耶向着教會的老主教低頭,這位老人是雷根斯堡豐收教會大教區的老主教,當年與馬林有着戰友情誼,如今對于馬林的孩子,這位老人傾注了一位長輩所能夠做到的一切,因此法耶向着這位老人獻上一位晚輩的敬意。
“夫人,一路小心,您需要衛士送您回行宮嗎。”老人陪着法耶走向大門。
“不用了,家裏有衛士在門外,但還是要感謝您的安排,我最近總是勞煩您,真是不好意思。”法耶已經通過大門看到了自己的王室用車,她向着老人說明,同時也是希望不要再多虧欠教會……她明白,馬林其實并不希望他的孩子們信仰神明。
雖然法耶不知道這是爲什麽,但是這不代表着愛着馬林的法耶不這麽照做。
“那請路上小心,夫人。”老主教站在了大門前,既然這位年輕的小夫人謝絕了教會派出來的衛士,他也沒有理由再送她到上馬車——不是因爲他的小氣,而是身爲一個老人,如果這位年輕小夫人話中的意思都不明白的話,他也混不到這個位置上。
馬林閣下的成長遠超教會的估計,如今整個教會都覺得,這個年輕人高舉神座隻是時間問題,而現在唯一能夠影響這個年輕人高舉神座的理由不是他的實力問題,而是這個年輕人……是不是願意成爲一個豐收女神從神的問題。
他太強大了,強大到,豐收女神的實力都有些配不上他。
帶着這樣的感歎,老人注意到了夏季陽光透過樹葉的光影被風吹動時帶來的搖曳。
看到了逆風而動的花瓣,看到了光與影中的不規則,更看到了光與影中的塵埃中屬于一個刺客的猙獰與狂妄。
“刺客!”他叫了起來。
法耶第一時間發動了閃爍,抱着孩子的她在聽到警告的同時也感覺到了身後的氣流帶來的不協調,于是她瞬發了他早就已經準備好的護身術式——但是并不是往馬車的方向。
如果真得有刺客,那麽誰都不敢肯定馬車那邊是不是同樣有着潛伏起來的助手,帶着自己的孩子,法耶不能冒險,所以她帶着孩子往身後一閃,在看到了一擊不中的刺客的同時,法耶注意到了刺客眼中的無機感。
也感覺到了身側在逼近的亂流。
她扭頭,看到了已經逼近的箭矢,身爲法師,莫威士家的次子第一時間計算出了它的彈道——正在轉向的它,将會命中她懷中的孩子。
這一發現讓法耶第一時間激活了她身上的石化術,來不及使用術式來處理這發魔法箭矢了,年輕的母親側過身,想要用她的身體來阻擋箭矢的彈道——法耶明白,她這麽做也許會死,但不這麽做,她的孩子一定會死。
然後槍聲響了。
法耶轉身,看到了執槍的老人正用槍口指着她……不,并不是她,而是身後的箭矢。
教會的衛士們已經啓動,他們的目标并不是她,那隻有可能是那些刺客了。
帶着這一樣的明悟,法耶爲自己懷中的孩子拍了一個石膚術,然後施術的右手抓住了劈來的長劍,破魔的長劍在刹那切開了她的右臂,但這樣還是延遲了長劍的移動速度,最終這把長劍卡在了法耶的斷臂之中。
下一秒,擡起腳的法子将眼前的刺客直接踢向了她的馬車。
家族騎士中的一人用手中長劍穿透了這刺客的後心,他的同伴們開始攔截從四處沖出來的刺客。
看着自己的斷臂,法耶以靈能将斷掉的石臂與本體進行對接——隻要能夠完成修複,就不存在斷肢的傷害,雖然大量的瘀傷也許會讓法耶的右臂在最近一段時間裏受盡折磨,但至少也比斷臂之後再接簡單太多。
“夫人,您的選擇沒有錯,感謝女神,刺殺沒能成功。”老主教走了過來,他的臉上有些緊張——不是因爲刺殺本身,面是他明白刺殺者的目标。
“應該是混沌教徒,刺客們似乎都是被調制後的可憐人。”法耶對于那個刺客的雙眼有着非常清醒地認識——的确,他們是可憐人,但是當他們爲了殺死法耶的孩子而與法耶爲敵的時候,可憐人也就變成了可恨者。
“所以,還是殺光他們吧。”法耶看着街道上的流血說道。
家族的騎士與教會的衛士們很快就處理了這些刺客,他們的對手雖然麻煩,但是在法耶的靈能幹擾下,刺客們完全沒能翻起風浪。
最後的刺客倒在離法耶還有七步外的街道上,負責的家族騎士将長劍從這個刺客後心拔出,他甩去手中長劍上的血污,在收劍回鞘之後,這個年輕人向着法耶低頭:“夫人,問題已對解決了,需要我讓信使向陛下告知您這裏的問題嗎。”
“是的。”法耶回憶了一下這個年輕人的名字,嗯……應該是一個小貴族家的次子,在三年前作爲直屬的從屬家族騎士加入衛隊:“波爾騎士,去車上爲我的孩子取來毯子。”
“是的,夫人,我這就去。”
這個年輕的騎士退開了三步,然後特意繞過法耶與她的孩子跑向馬車。
這個動作令法耶非常滿意——這個年輕人明白此時此刻的尴尬處境,他并沒有冒失地抄失路。
“是一個好年輕人,知進退。”豐收女神的老主教看着那個年輕騎士打開了車門伸手拿出了毯子,終于點了點頭。
“是我父親的從屬家族騎士。”法耶一邊說,一邊解除了自己孩子身上的石膚術——年幼的孩子不能長時間的接受術式,現在危險不再,法耶不想讓她的孩子再受到太多影響。
那個年輕的騎士帶着毯子走到離法耶還有三步遠的位置上停了下來,他伸出手,還有手裏的毯子。
法耶習慣性的以靈能拖起她的長子,同時招手讓毯子自己飛過來。
在毯子接近孩子的時候,法耶一開始并不在意,但是在毯子展開的時候,她發現了問題——這不是孩子使用的毯子。
雖然外表看起來一模一樣,但是毯子展開時的内部模樣的花紋并不同。
毯子被人掉包了!
法耶想要用靈能控制住這毯子,但是完全沒有用,毯子自己開始包裹起孩子。
不!殺人魔毯!
法耶伸出手想要抓住這張毯子,但是來不及了,她隻能眼睜睜看着毯子死死包裹住了孩子。
下一秒,在法耶還沒有尖叫出聲的時候,毯子轉而開始松開包裹的流程,同時這張毯子身上冒出的神聖火焰點燃了它本身。
最終在刹那之間,這張毯子自己變成了飛灰。
法耶伸手将自己孩子抱入懷裏,穿過了飛灰的小家夥沒有哭泣,也沒有尖叫,而是笑着撲進了母親的懷裏。
年輕的騎士被反應過來的同伴死死壓在了地上。
教會的老主教這一次是真的受到了驚吓:“該死的,殺人魔毯,這件該死的奇物怎麽會在刺客的手裏。”
“不知道,但是我想我的這位波爾騎士有可能會解答我的疑問,告訴我的父親,要麽他自己動手請圖林家族的各位來雷根斯堡一聚,要麽,我就讓馬林的廠衛隊去帶人,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将無法保證圖林家族的所有人都能夠活着看到他們家族的次子上絞架。”
說到這裏,法耶轉身走向教會大廳。
“夫人,您這是要……”身後傳來家族騎士隊長的疑惑。
“我會在豐收女神教會的小住幾天,等待馬林的衛隊到達,現在這個時候我隻會相信卡特堡的那些年輕人。”這個可憐的年輕人很有可能隻不過是一個棋子,他可以被犧牲,也可以被物盡其用,所以法耶必須表現出她的态度。
想到這裏,法耶轉身,這個年輕的前家族騎士已經被他那些狂怒的前同伴們拖了起來,他被死死按跪在地上,雙手已經被強行扭斷,但是這個年輕人并沒有開口,甚至沒有因爲痛楚而發出任何聲音。
“爲什麽,波爾,告訴我。”法耶的問題并沒能換來回答,這個年輕人張開嘴,吐出了他自己的半截舌頭。
他用他的行動做出了回答。
“甯願家族覆滅,甯願你大哥那剛剛入學的長子被絞死,你也不願意告訴我爲什麽嗎。”法耶死死地看着眼前的年輕人。
後者微笑着搖了搖頭。
是在取笑莫威士家的次女并沒有能夠實際操作的權力嗎。
法耶也笑了:“幫我照顧好圖林家族的這位年輕人,我不想他死在他家人之前,如果你們不能辦到這一點,你們的家族也會與圖林家族一道覆滅,相信我,相信一位傳奇閣下的傳奇妻子的箴言。”說完,法耶身上的石膚術開始翻轉,所有人都看到了法耶的轉化過程,在這一刻,完全顯現出精靈血脈特征的蓋亞特夫人表情冷漠的踢了踢腳邊的舌尖,滿是塵土的舌尖最終落到了家族騎士的帶隊隊長的面前。
“把他的舌頭接回去。”法耶這麽說道。
“夫人,也許他還是會咬斷舌頭的。”隊長一邊說,一邊還是低下身子撿起了這塊沾滿是塵與血的肉塊。
“如果他咬斷了,就繼續接,記住,我要讓他在看到他的家族上絞架時哭出聲來,能辦到嗎,卡爾卿。”法耶收起了她的笑容,傳奇靈能者,有着金色瞳孔的精靈以最爲冷漠的語氣提出了不能質疑的命令。
隊長沒能第一時間做出回答,于是他被靈能掌拍到了路對面的牆上。
舌尖來到了副隊長的面前,後者滿臉是汗地看着法耶,最終伸出手接住了這塊有些燙手的死物。
“你呢,恩格斯卿。”法耶的臉上露出了最爲職業化的笑容。
“沒有問題,夫人,我會将您的問題轉訴給陛下,相信他會同意您的觀點。”這位騎士以單膝禮向一位傳奇法師獻上了他的敬意。
法耶對此非常滿意地點了點頭。
“記住,在他的家族受刑之前,我需要活着的波爾卿,所以告訴慈愛教會的各位,如果想保有他們與馬林閣下的友誼,他們應該知道要怎麽做,畢竟慈愛也要因人而異。”
說完,法耶轉過身。
“不要令我的丈夫失望,諸卿,他有時候比我好說話,但我相信在這件事情上,他會是最冷酷無情的暴君。”
給予最後警告的蓋亞特夫人在老主教的引領下重新走進了教會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