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霰彈槍背到肩膀上,看着地上的那具死體,不知爲何,馬林最終還是走到了它的一旁,拿出了一小瓶酒,将它放到了它的臉旁。
“這是……一種對死者的懷念嗎?”
“算是吧,這個叫羅本的家夥,哪怕被混沌扭曲,他心中依然沒有忘記他曾經堅守的主義……雖然那主義已經被混沌篡改得無法辨認了……但至少,他還能記得。”
馬林說完打了一個響指,世界樹嫩枝們将羅本的死體擡起,神聖的火焰再下一秒将它點燃,在漸漸大起來的風與雪中,這個男人曾經的存在最終被吹散。
“我們已經浪費了不少時間了,馬林閣下。”十一号這麽說道。
“對,所以我們現在走吧。”馬林點頭,扭頭看了一眼漸漸逼近的霧氣,有一種無力感在他的心中蔓延。
這個世界到底要怎麽才能拯救,到底要怎麽做,才能夠讓這些蠱惑人心的混沌不再降臨?難道說,人類隻能與混沌共生,用一代又一代人的生命來取悅這些該死的邪神?
我要怎麽做?我該怎麽做?我能怎麽做?
馬林扪心自問,卻又無法回答。
風雪漸漸變大,馬林小心辨認着道路,十一号幫助他看着身後,而他負責帶隊走在這銀白色的世界裏。
“馬林先生,您是否後悔将車讓給他們。”十一号在身後這麽問道。
馬林沒有搖頭,也沒有回頭,他隻是抹了一把臉上的護目鏡:“我的行事,從來都不會有後悔兩字,因爲人生的道路,就是由無數次選擇鑄就的,如果每一次做出選擇都要在事後問自己是不是後悔,那麽身而爲人,活得也太累了吧。”
“您的解釋真的很有意思,謝謝。”十一号的聲音裏多了一絲輕快。
“有意思嗎。”馬林繞過一塊石頭,回憶了一下來時的路徑,擡手吹開面前的雪,露出了一個陡坡:“歪了一小段路,我們要往東北偏七度。”
“偏八度,要不然直走三十米,您會被一塊木樁絆倒的。”十一号這麽補充道。
“聽你的。”馬林揚了揚眉頭,然後拍了拍腰間小窩裏探出腦袋的哔普,後者給馬林拍了一個耐受極寒的術式,這讓馬林好過了一些。
“真是非常奇妙的生物,是我們生物實驗室生産的嗎?”十一号對哔普非常好奇。
馬林搖了搖頭:“來自别的世界,也許會是它們這一族最後的幸存者了。”
“……混沌做的嗎。”十一号的聲線裏多了一絲冷寂。
“是啊,混沌做的,這些該死的家夥總是如此。”馬林一邊說,一邊舉起了手裏的突擊步槍,風雪中出現了若隐若現的身影,這讓他不得不提高了警惕。
“紅外譜系無法确認目标,我們又有新的客人了?”十一号來到馬林身邊。
“……是的,一具客人。”看着漸漸出現的僵屍,馬林收起了槍,一伸手,菲奧就從他的袖内彈射而出,讓這個被負能量所操縱的死者再死了一次。
“屍體會走路,這真是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十一号跟着馬林來到這具死體面前:“并不是之前的小隊成員。”
“從身上的衣物看,更像是本地人……這一地區似乎正在被亞空間污染?”說實話,馬林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場面,他也不敢确認是不是這種情況,真可惜傳送通道無法使用,要不然把艾爾斯叫過來,讓他這個亡靈界的大拿來确認一下情況,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
“我的檢測系統無法确認你所說地污染,馬林閣下。”
“這事不怪你和你的制造者,那個時代誰還能想到這些呢。”馬林有些無奈,然後他扭頭看了一眼來時的路:“很多客人,我前面有,後面有……似乎有人想要拖延時間,我們不要戀戰了,走,十一号,你來開道。”
“交給我吧,閣下,請跟随着我。”十一号說完,彈出了左臂的戰刃,同時将靈感一隊長留下來的長劍拔出,然後開始大步奔跑:“我切換成白光譜系視圖,可以确認目标人形,到處都是,閣下。”
“真是麻煩,這種垃圾如果都要用高階術式來打理,就顯得太奢侈了。”馬林一邊說,一邊跟随着十一号跑了起來。
将突擊步槍的快慢機調成單發,取下消聲器,馬林先是将逼近自己的左側僵屍打倒,子彈鑽入它的左腿膝蓋,将它的整個關節碎片化的同時,讓過摔倒的它,馬林用槍托将撲過來的僵屍打飛——在絕對的力量面前,這具屬于凡人靈魂的牢籠也隻不過是百十斤的重量。
前方的十一号已經斬殺了數具僵屍,他的肩膀部彈出了小型的投射系統,在發射了數發小型冰椎,确認效果不好之後,這具AI戰甲歎了一口氣:“真的是會走路的死屍啊,冰椎命中它們的顱骨并穿透了,它們竟然和沒事一樣。”
“所以說,死一次容易,但是再死一次可不那麽容易了。”馬林一邊說,一邊和十一号翻過了前方的小丘,僵屍們在上坡時速度放慢到連六十歲的老人都能逃生的地步。
“前方還有一些,遠方還有,但太遠了,我隻能看到幾個大型目标,不似人。”
“相信我,那肯定還會是人……看起來是納垢的腐屍,多虧了現在是冬天。”馬林一邊說,一邊和十一号沖下小丘,十一号一路上斬殺了不少腐屍,看着它們手裏漸漸多起來的‘兵器’,也愈發讓馬林肯定了自己的判斷——附近小鎮和村子裏的民衆發現了混沌腐屍之後展開過戰鬥,但是他們最終還失敗了。
但是馬林見證了他們的不屈。
随着突進,馬林看到了十一号所說的那些巨大的存在,那是一些穿着黑色中古盔甲的人形,說是人形,那是因爲它們的頭顱已經完全變成了腐壞與囊腫的樂園,它們的早已壞死的眼球卻還能轉動,這些泛着冰冷光芒的視覺捕捉系統爲它們的主人死死盯住了馬林與十一号。
而它們手中斑駁鏽蝕的武器,還有那些扭曲巨大化的手臂都在诠釋着它們的身份。
混沌納垢的戰幫,不知道是本世界還是外世界的,但至少還是中古戰幫,這讓馬林看着它們裸露在外的腸子都感覺到了一絲親切——至少不用面對動力劍,爆矢槍或是别的什麽亂七八糟的40K級納垢戰幫武器。
十一号應該是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場面:“我的電路闆啊,這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啊,我從來沒有見過把整個腹腔都暴露在外的人還能活着走動的。”
“相信我,以後你還會看到更多。”馬林感歎着,同時舉起突擊步槍,一槍一個腦袋的将左側的三個納垢戰士解決——神聖祝福的子彈對于納垢的戰士來說就是最爲緻命的蟄刺。
而十一号揮動長劍,砍掉了一個納垢戰士的腦袋,然後有些猝不及防于那爆漿的腦袋而被淋到了。
它飛快的投出長劍,将另一個納垢戰士釘在了地上,然後用腳挑起腐屍手中落下的菜刀,将它投出,幹掉了最後一個納垢戰士,然後十一号開始有些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馬林閣下!這是爲什麽?!我聽到了奇怪的低語!
不是你聽到了,是我聽到你的低語了。
“把這東西倒在你的腦袋上!快!”馬林一邊吐槽一邊丢過去一瓶三号聖水,十一号毫不猶豫地将它倒到了腦袋上,這具戰甲在刹那間冒出了大量的蒸氣。
最終,十一号的聲音回來了:“這是什麽,我竟然感覺到那些屍水在改造我!而這杯水又在挽救我!可是我知道我是防水的!”
“混沌就是這樣改造你的同伴的,納垢邪神的腐蝕可不管你是不是人,也不管你是不是防水的。”馬林一邊說,一邊又給十一号來了一發治療緻命傷,這才放下心來:“我把我的霰彈槍給你,對付這種東西不是用它來更好一些。”
“好。”接過霰彈槍與子彈袋,十一号看了一眼來時的小丘:“它們翻過來了。”
“是啊,我們快走。”既然前方沒有了敵人,馬林與十一号撒開了腿開始跑。
哔普給他們拍了加速術式。
“我感覺到我的速度增加了!”十一号非常驚訝。
“時代變了,十一号。”馬林一邊笑着說,一邊注意到了前方的一隻大野豬,後者似乎是被之前的戰鬥所吸引過來:“哈哈,我有新的坐騎了。”
十分鍾之後,世界樹嫩枝們組成的騎鞍和缰繩就讓馬林不用再靠兩條腿就能輕松地追上十一号的速度。
十一号看着在豬背上的馬林,感覺自己的常識在今天崩潰得非常厲害:“閣下,我真的沒見過這麽大的野豬,您知道嗎,在我的那個時代,真的沒有這種以噸計算的野豬。”
而騎在這隻巨型精怪野豬背上的馬林揚了揚眉頭:“在卡特堡,我還有一隻比這更大的巨大的熊,它也是我的坐騎。”這邊剛說完,巨型野豬精就跳過了一道小溝,在世界樹的安慰與溝通下,它很快就在有數不清的食物的美好前景下成了馬林的坐騎。
當然,它斷掉的一條獠牙,烏青發腫的左臉,還有剛剛接受過術式而還不太靈便的後腿都不是馬林的錯。
全是你自己摔的對吧!備用糧二号!
十一号沉默了一會兒,最終發出了由衷地感歎聲:“這個世界的确變了,至少在我那個時代,從來沒有什麽人類能夠長到三米,野豬能夠長到三噸半的。”
“是啊,我也是這麽覺得的。”馬林說完,指揮着備用糧二号沖上了小丘陵的頂端,看着遠方正在燃燒的小鎮皺了皺眉頭:“十一号,我們走!”
随着馬林與十一号的接近,可以看到這座小鎮已經完全陷入了火海,除了地上的一些腐屍和鎮子守備隊成員的屍體之外并無他物,于是馬林繞着鎮子跑了一圈,最終在北方看到了一些被遺棄的行李,看着它們延伸向北方,馬林帶着十一号一路追了上去。
………………
沃爾丁鎮的新鎮長看着努力前行的逃難隊伍,心裏說不出的悲涼——在今天早上混沌對沃爾丁鎮的突襲中,他的父親,沃爾丁鎮原鎮長老霍克與鎮衛隊隊長雙雙死,好不容易消滅了腐屍們,剩下來的長老與衛隊副隊長一合計,決定把鎮子燒了跑路。
首先,随着這些混沌腐屍的攻擊,肯定還會有納垢的戰幫出現,到時候這個鎮子肯定是不住人了,它們身上的污穢肯定會将鎮子污染,與其回來的時候燒鎮子,不如他們走得時候就一把火燒了。
于是年輕的蘇德爾,老霍克之子就被推選成了新鎮長,畢竟他在哥本哈根的教會做過學徒,會一手治療術式,在這個人心惶惶的時間點,再也沒有人比年輕的蘇德爾更能安定人心的存在了。
蘇德爾也不知道自己要怎麽做——他做學徒的時候可沒有人教過自己帶着幾千鎮民怎麽逃跑啊,在這樣寒冷的暴風雪中,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死在路上……但是他也知道如果不跑,所有人都會死在納垢混沌戰幫的追擊中。
蘇德爾已經不希望自己能活下來,因爲鎮民們走得很慢,他們注定會被混沌戰幫追上。
既然都要死,那也死在追求生路的過程中,如果真有戰幫追擊,蘇德爾會帶着剩下來的長老與衛兵們留下來,他已經給自己物色好了後繼者——他的表弟羅德斯,年輕人剛剛從教會回到鎮子,本來是準備過冬幕節的,但是卻碰到了這種慘事,也是倒黴的小子,希望他能帶着大家逃出生天。
正這麽想,蘇德爾聽到了隊伍後面傳來的喧嘩聲。
它們來了!
年輕的鎮長将頭盔扣到了腦袋上,拔出他的家傳長劍,帶着衛兵們沖向後方:“快!快走!羅德斯!你在哪兒!”
“我在這兒!表哥!”蘇德爾的身後傳來了羅德斯的哭喊。
“帶着大家走!不要回……該死的,我的眼睛是不是出了問題?”蘇德爾大義凜然的交代後事被眼前的一幕打斷了——一隻巨大的野豬精怪出現在了風雪中……那不是陛下嗎?哥本哈根南部最令人恐懼的傳奇精怪!
在哥本哈根地區,它是所有農夫的噩夢,它力大無窮,天生就能夠對抗術式的傷害,這讓它幾乎變成了無敵的代表——打得過它的追不上它,而打不過它的追上也沒有用。
但是今天,它如同孩子一樣乖巧,而在它的背上,坐着一個并不大的孩子,在他的腰間,一個小小的生物正在撒下術式的光芒,蘇德爾的鎮民們速度在肉眼可見的加快,在鎮民們的感謝聲中,這位騎士帶着他的那位鋼鐵侍從停在了蘇德爾的面前。
“你應該就是鎮長了吧,表現得不錯,像一個北地的漢子。”他微笑着從他的包裏掏出一小瓶子酒,将它丢到了蘇德爾的手中:“來!喝一口暖暖身子,前面還有很長的路。”
蘇德爾打開了這個小扁壺的口子,隻是一嗅,他就确認這的确是矮人烈酒!是北地人最喜歡的烈酒。
他輕輕地抿了一口,然後将壺交給了跟上他的一位長老,後者嗅了一下,然後同樣地抿了一口就将它傳遞了下去。
“感謝您,閣下,我還不知道您的名字。”眼前的這位,一定是傳奇閣下,蘇德爾沒有聽說過這樣一位傳奇,隻能硬着頭皮問道。
“馬林,馬林·蓋亞特,來自卡特堡,我順着你們丢下來的行李跟上來的,還撿了兩個孩子和他們筋疲力盡的父母。”說完,他指指坐騎一旁的大木簍子,蘇德爾這才看到從簍子口探出來的兩個小腦袋。
“是哈米亞家的兩個孩子,該死,他們怎麽會掉隊的。”有衛兵認出了兩個孩子。
“在暴風雪中掉隊再正常不過了,如果沒有碰到馬林閣下,他們會死,我們之中的很多人也會死。”蘇德爾說完看向馬林:“閣下,您的……您的寵物能給我們加持剛剛它所施放的那些術式嗎。”
蘇德爾真的沒辦法将那個小小的生物當成人。
然後他就看到那個小小的生物生氣了起來。
而馬林閣下揉了揉它的小腦袋:“哔普,幫大家一個忙。”
于是,連片的術式落下,蘇德爾感覺自己一下子暖和了起來——不,不是失溫,是耐受術式!天哪,這哪裏是一般的寵物啊,這根本就是傳奇生物吧,我剛剛說一個傳奇生物是寵物?
哪怕它真的是馬林閣下寵物,也輪不到我來點出它的身份啊。
在揣測與不安中,蘇德爾看向馬林:“閣下,您有什麽需要我做的嗎,您救下了我們大家,我作爲鎮長,有必要感謝您。”
“如果你要感謝我,那就帶着大家一起活着進入哥本哈根吧。”馬林閣下一邊這麽說,一邊對着跑過來的幾個大膽的孩子揮了揮手,幾個孩子像是被無形的大手抓住一樣,蘇德爾看着他們落到了那個大簍子裏,和哈米亞家的兩個孩子一起,變成了簍子口上的小腦袋們。
“表哥,他是誰?”表弟羅德斯這個時候走了過來。
“你怎麽來了。”蘇德爾扭頭看了一眼這個笨蛋。
“後面追上來的鎮民告訴我不是混沌的追兵,所以我過來看看……那不是陛下嗎?”
“是啊,現在是馬林·蓋亞特閣下的坐騎了。”蘇德爾爲自己的表弟非常隆重地介紹起了陛下的新身份。
“馬林·蓋亞特?卡特堡的那位?”羅德斯瞪圓了眼睛。
“是的,我以前聽南方佬說他的時候感覺像是在聽吹牛皮大全,現在看來,隻怕都是真的啊。”蘇德爾感覺人和人之間真的不能比,因爲比一比捶胸頓足,想一想灰心喪氣。
“那我肯定我們有救了。”羅德斯開心地笑了起來:“我的天哪,我們有救了。”
蘇德爾看着馬林閣下,這位傳奇注意到了前面逃走的鎮民們返回,于是讓他的那位傳奇夥伴爲鎮民們施放了術式。
直面着暴風雪,蘇德爾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擁有勇氣,他開心的拍了拍表弟的肩膀。
“是啊,我們有救了。”
這一句話,發自年輕鎮長的肺腑。